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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埋入式的巨大鍋爐裏顏色神秘的液體冒著氣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一米高、十幾米長的傳送帶被齒輪卷著推進,把一捆捆清洗後去除葉片和根係的地蔓藤持續不斷地送進足有小半個遊泳池大的水泥鍋爐中。


    這是秘密建在安普城西北麵山穀裏的橡膠廠分部,足有兩平方公裏的穀地中挖出了四個並列的大坑,以水泥封底、接通管道傳輸熱能,進行地蔓提煉植物液的第一步工作:熔煉。


    形成四條環道的傳送帶是為了操作添加工作的工人們設置的,水泥鍋爐周邊溫度太高,無防護的普通人根本不能靠近;傳送帶的另一頭,從礦區抽調來的一批工人喊著號子,把準備好的地蔓藤往傳送帶上堆放;他們身後不遠處是搶建的幾個簡陋大庫房,堆積著這幾天裏從海得賽各處搜集而來的新鮮地蔓藤。


    “直接溫度六百度以上才能融化地蔓藤外皮,時間太短,隻能先燒煤將就一下;如果能找到有地熱的地方,這活兒就簡單多了……”安德魯站在一處埋入式鍋爐旁邊,邊絮絮叨叨地展示著他的知識量,邊把一小瓶子的神秘煉金產物倒進水泥池裏,“這是凝化劑,在表層形成隔熱膜留存溫度……看,加過後就不冒氣泡了。”


    “成本是多少?”付友光問。


    “一瓶十個銀幣……放心,放心,加工二十噸地蔓藤也隻用得上一瓶而已,我已經考慮到成本的問題並且壓到最低了。”安德魯拍胸脯,走到一邊拿起一把長柄鐵勺,從半人高的水泥池裏挖出一團流質物,“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冷卻後就能直接提取原液。”


    付友光湊過來看了看,這玩意兒離他所見過的天然橡膠差距太大,但那膠臭味還是挺熟悉的,“還行……那第一批合成橡膠,就二型和三型各一半吧。”


    安德魯砸吧下嘴,不甘心地問:“閣下,你真的不考慮五型?至少也可以選擇四型無臭版啊。”


    “嗯……民用的二型少一點吧,先盡量滿足工業用的三型。”付友光想了想,補充說。


    “……行,你說了算。”安德魯放棄掙紮。


    離開熔煉場,付友光與安德魯直接去了穀外靠近水源處的加工廠房。這一處剛搭建完廠房,忙忙碌碌的全是赫巴德鋼鐵業的安裝工人,正在緊急調試擠軋成型橡膠的機器。


    看到付友光親臨,安裝現場的主事人跑了過來,麵帶赫然地說,“我很抱歉,大人,動力方麵出了點兒問題——可能後半夜才能正式開工。”


    “嗯?有什麽麻煩嗎?”付友光問了一句,矮人立即帶著他們往水源處走去。


    “原先的設想是利用這處水壩的水力……但大人你看,這兒的沙地隻有薄薄一層,下麵全是岩石層,水力軋機根本弄不下去。”


    橡膠廠加工部建在克羅夫特河上遊,年初防禦水災時修建的堤壩旁邊;這個堤壩控製住了這條河道的水勢,也提供了不少的水力能源。


    巨大的水力軋機停在一邊,鋼鐵廠的工人們正費力地以人力挖掘沙土下的岩石層;這一片的地勢與堤壩的穩固緊密相連,矮人們根本就不敢用暴力手段破壞岩石層。


    矮人管理蹲到隻挖出淺坑的水力軋機預定安置點,比劃著說道,“這下方有個地下溶洞,這層岩石層是溶洞的頂部。挖掘的安置點隻能是這三個點,若是破壞到地脈的平衡,下麵那個溶洞就要塌陷……”


    矮人並不止是擅長礦冶和機械製造,他們與地精一樣十分了解大地;挖掘地道、礦洞、發現礦產等等,他們是行家裏手。


    付友光蹲過去看了看用白色石灰標記的三個挖掘點,敲敲堅實的岩石殼,“機器放這兒不會影響到下麵的溶洞吧?”


    “不會,隻要不打穿這層殼、不破壞地洞的均衡力場……”矮人管理解釋。


    “行,那先趕緊把機器弄下去。”付友光點頭,隨手挽起袖子抓過一把鐵鎬,“我挖開中間部分,你們處理周邊細節。”


    “啊,是!”


    光大人當即下場,矮人管理有些小激動,抓起鐵鎬亦參與其中。光哥的神力下去,堅實的岩石層很快被撬出口子,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遠離被圈定的邊緣,免得一個不小心弄出什麽麻煩來。


    另一個挖掘口,幾名鋼鐵業的新工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加入勞動的光大人,有點兒迴不過神來;帶領他們的組頭沒說話,默默看了他們一眼,自覺隻是前來參與機械安裝卻被當成苦力、悄悄偷懶的幾個新工人頓時羞紅了臉,忙不迭地埋頭幹活兒。


    “吼——!!”


    遠方的天空傳來一聲龍嘯,忙碌的工人們卻是沒人理會——最初還有些稀奇,天天見也就看膩了——為償還夥食費賣身當空運員的錫德裏安,今天也在努力地工作著。


    大閑人·煉金術師安德魯先生一點兒也沒有幫忙的意思,飛到幾十米外的堤壩上從空間戒指裏取了椅子出來坐下休息;遙望肚皮下吊個大籃子、一趟一趟往熔煉場送地蔓原料的可憐黑龍,安德魯先生一臉的愜意。


    “……隻要想到被奴役的不止我一個……就忍不住覺得痛快呢。”安德魯先生,以輕快愉悅的語氣嘀咕著。


    安普城西城民房區,一座獨棟的小院中。


    “凱文……我可憐的凱文……”


    一位麵色愁苦的婦女坐在床沿,一邊用毛巾擦去床上青年額頭上的汗滴、血水,一邊低聲抽泣。


    “我沒事兒的,媽媽……”凱文斜靠在床頭,臉頰上有數道抓痕,骨折的右手手臂以紗布纏著吊在肩膀上,雙腿膝蓋以下打著石膏,全身居然隻有一隻左手完好。


    “你結婚的時候光大人和伯爵不是都來參加了的嗎?為什麽現在你遇到這種事,大人們卻不管呢?”婦女滿腹怨氣。


    凱文勉強笑了笑:“大人們很忙的,媽媽……而且我也不是沒事兒嗎?賓利先生已經得到消息了,他很快就會從巴蒂城趕迴來,到時候我就可以繼續工作。”


    “我的傻兒子,你怎麽還想著工作呢?熟食店也不是你一個人的產業,就讓別人先看著吧……我的小凱文,我不求你多麽富裕、多麽出人頭地,我隻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不要被這麽多人針對……”婦女握住凱文的左手,因長期在冬日清洗衣服而凍得滿是瘡疤的雙手不住地微微顫抖。


    “媽媽,我是熟食店的店長,怎麽能逃避責任呢?這次店裏受到衝擊,受傷的不止是我……等我好些了,還要去看一看員工們……”


    婦女靜靜地聽著,半響後歎息著說道:“你喜歡工作,這點我也知道……如果你實在不能放棄熟食店,那麽……”咬了咬牙,婦女狠下心把話說了出來,“那麽就跟艾德離婚吧!我知道他是好小夥兒,可你們畢竟都是男人啊!”


    “媽媽……”


    “你們離了婚,就不會再有人說你什麽了,也不會再有人說我的兒子是變態、有多麽肮髒……”婦女別過頭去,不敢看兒子痛苦的眼神,“婚姻法再怎麽保護你們……終究不能製止人們的閑言碎語;艾德再怎麽強,一個月裏有半個多月都在跑運輸,你現在受了傷,可他又在哪兒呢?”


    “你知道親戚們私下是怎麽說的嗎?你父親的兒子是個變態、是個不正常的人……求你了,親愛的兒子,放棄艾德吧……願意嫁給你的女人有很多,為什麽非要娶一個讓我們全家人都遭人非議的雪狼族男子呢?”


    婦女掩麵痛哭,掙紮著坐起身的凱文伸出手來想要擁抱母親,卻又猶豫了下,把手收迴去。


    “請不要這麽說,媽媽,我……我和艾德,並不是需要對方保護的關係,我是能夠保護自己的,相信我,媽媽。”凱文悲傷的話語中帶著落寞,“至於親戚……媽媽,父親拋棄了我們、讓我們淪落街頭的時候,親戚們在哪兒呢?我們家,什麽時候有過親戚?”


    “如果不是我成為光大人的追隨者、如果不是我成為熟食店的總店主,媽媽,你以為我們家會有那麽多親戚找上門嗎?”凱文的語氣裏漸漸帶上諷刺,他的確過於年輕,但經曆過的事兒並不少,“他們為什麽反對我和艾德?那是因為我娶了艾德,就不能娶他們家的女兒、不能成為他們的姻親。你知道所謂的姑姑、伯伯、姨媽、舅舅們,找我說過多少次希望我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進入熟食店嗎?我告訴他們成為員工必須經過考核,結果他們卻認為我是不肯照顧親人……”


    “媽媽,去年的裙帶事件你也知道,我將分店的店長位置安排給別人介紹的人,結果惹得光大人勃然大怒、讓我被集體記過……我怎麽還敢往店裏安排不合格的員工呢?”


    “媽媽,請求你理解我……我與艾德,我們都在努力……為自己的事業、為自己的理想。我們並不是怪物,也並不肮髒……”


    兒子悲哀的請求讓婦女再也不能忍耐,她張開雙臂,輕輕摟住遍體鱗傷的兒子,痛苦地輕聲呢喃,“我的兒子,我怎麽會嫌棄你呢,你是多麽能幹,我是多麽為你自豪……媽媽隻是不想再聽到別人說你閑話,媽媽隻是不想你被人歧視……”


    母子倆正陷於悲傷之中,瑪麗小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凱文?小凱文?噢,老天!”


    推門而入的瑪麗小姐被凱文的模樣嚇了一跳,倉促地與婦女打了個招唿,急切地看向凱文的傷勢,“我聽布倫達小姐說總店被人衝擊,天父在上,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對不起,瑪麗小姐,我沒照顧好店子……我並不要緊,賓利先生的徒弟波利為我治療過了……店裏的員工也都受了傷,波利已經趕過去了。就是店子裏的貨物損失比較嚴重……”


    凱文有點兒緊張地解釋,被瑪麗小姐強勢地中斷。


    “我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可恨啊,那些家夥膽子也太大了!你別擔心店子裏的事兒,伯爵大人會安排的——伯爵,伯爵!”


    瑪麗小姐向後叫了兩聲,西格才邁步走了進來。


    “你這女人真是太不矜持了……不要大唿小叫的。”和瑪麗同時下車、結果被甩在後麵的西格一臉不愉快,進來後對凱文的母親點點頭算是致意,再把目光放到身上血跡還沒處理的凱文身上,語氣頓時就冷了下來:“你怎麽弄成這樣了,負責你的警衛呢?”


    “……”凱文頭不都敢抬,哆嗦著嘴唇說,“西奧多先生……迴警衛部了。”


    西格沉默了一下,幽幽看向瑪麗小姐,“這是怎麽迴事?”


    “還能怎麽迴事……覺得凱文注定要垮台、沒有保護的必要了唄。”瑪麗小姐憋著火,滿腹怨氣,“凱文一直是與亞力士並列的,亞力士倒了,就有人以為凱文也要下台了……”


    西格眼睛微眯,沒什麽表情;這些事兒很容易理解,熟食店與食品公司並列,但食品公司發展到現在可是足足有六家在競爭、熟食店卻是隻有凱文一家!


    凱文會成為靶子是十分正常的事兒,西格惱火的,是警衛部居然也被人伸了手!


    “……並不是那樣,瑪麗小姐……”凱文被西格的臉色嚇了一跳,緊張地說道,“是……是因為……是因為我與艾德的婚姻受人詬病,不少人指指點點……西奧多先生……有些受不了……”


    凱文的解釋沒起到什麽作用,反而是讓西格的臉色更難看了,“瑪麗,新的幹部司副司長是叫卡特吧?”


    “呃?是,卡特是礦區轉過來接任亨利的。”黛西女士的哥哥亨利背叛海得賽,被收拾下去後,追隨者體係中受重視的提拔了一人上來頂職。


    “那麽,安排人接任警衛部的……也是他?”西格語氣平靜,沒什麽情緒地問。


    “並不是……接任警衛部的人是軍部提名、妮娜女士與莉莉絲夫人簽字通過後上任的費力克斯先生。”


    伯爵大人視線微微上飄,腦海裏過濾了一遍警衛部、市警司、城管隊等部門的關係網;一個讓人很不愉快的結論出現在他的思維裏。


    “原來如此,難怪戴維斯那家夥借口巡檢農場魔法陣設施跑掉了……”看向心虛地把腦袋別開的瑪麗小姐,伯爵大人一聲冷笑,“而你呢,則是鼓動他們來找我……”


    “……您再不插手的話,事情隻會越來越惡化。”瑪麗小姐硬著頭皮說,“你看,鼓動他人衝擊熟食店總店的事兒都發生了。您比我們看到的東西都多,肯定知道小凱文的事情隻是一個由頭……”


    似乎聽懂了什麽的凱文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瑪麗小姐;他並不笨,事實上,他與亞力士、奧利頓·索爾、威利·亞爾弗列德、馬特·約翰這幾位年輕俊傑齊名,都被認定為官員預備役……當然,現在亞力士暫時離開了這場政治新秀競爭。


    伯爵大人仍舊沒什麽表情,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凱文,十分難得地、以讓人毛骨悚然的溫柔態度問了一句:“這件事情並不是隻與你有關,但你已經牽連至深。你選擇就此止步、遠離這個漩渦,還是……涉足其中?”


    ——所謂的危險與機遇並存,便是如此。被當做突破口被人大作文章的凱文,其實也可以借此機會更進一步。


    凱文蒼白的臉色漸漸泛起潮紅,唿吸也有些加重;把自己抽離出來冷靜地觀察這一次的事件,隱藏在和平表象下的人事鬥爭幾欲破殼而出;他可以不計較,等待別人去收尾,也可以一頭闖進去——同時得到“敵人”和“政治資本”。


    選擇野心還是安穩的生活?選擇攀上峰頂迎接更冷酷、更狂暴的狂風暴雨,還是停下腳步,於山腰處享受現有的身份地位?


    “我要參與其中,伯爵大人,我要向攻擊熟食店的人討迴公道,這是我應盡的責任。”


    凱文堅定地迎向西格的目光,他不能容許自己退縮——熟食店發展到現在已經擁有了二十多家分店、上千名員工,他必須對這些員工負責、也必須向提拔他、信任他的城堡負責。


    伯爵大人微微頷首,丟了個小瓶子給凱文,“接著。”


    “……啊!”拇指長的煉金瓶裏裝著一滴金色液體,瓶身標簽上的“神之血”詞組把凱文嚇了一跳。


    “阿光的血。你這種程度的傷瞬間就能治愈。起來吧,你總不可能指望別人把事情帶到你這兒來處理。”西格無所謂地說道。


    “……感謝您的恩賜……”凱文捏著瓶子的手都在抖,他的信息渠道可也不差,神血的事兒早就從別人那兒得到風聲了。


    “別磨磨蹭蹭的。”西格喝道。


    “是、是!”凱文趕緊扭開瓶蓋。


    “……”瑪麗小姐有點兒沒蛋也疼,伯爵大人對人好……也跟欺負人似的。


    飲下神血不到三十秒,凱文就被西格吆喝著跳下床、自己除去身上的石膏紗布、換上幹淨的衣服,跟著他們迴市政廳。凱文的母親在伯爵大人親臨後便一直誠惶誠恐地呆在一邊,連西格進門時衝她點頭致意她都沒敢迴禮;眼見重傷到不能動彈的兒子眨眼間活蹦亂跳、被唿喝指示著一通忙亂,她都忘記了上前搭把手;直到兒子小跑著跟著伯爵大人走出門去婦人才清醒過來,連忙撲到門口,緊張地對著兒子的背影喊道,“凱文,你要小心啊!”


    “好的媽媽!”凱文轉身衝婦人揮手,又緊跟上伯爵大人和瑪麗小姐的腳步;他底氣很足——怎麽說他現在也跟傳說中的監察長、海得賽的伯爵大人同一戰線,沒有底氣才怪了。


    婦人依在門邊,看著兒子跟著伯爵大人出了院門、上了馬車,精神好一陣恍惚——那是伯爵大人呢,海得賽的西格·弗蘭迪伯爵大人來了咱們家……?


    驚唿一聲,從恍惚裏清醒過來的夫人雙手掩住嘴,眼眶瞪到極致——老天呐,伯爵大人確實來了咱們家!


    婦人眼眶中湧出熱淚,激動得全身發顫;她的兒子,那個曾經追著她問父親去了哪兒、跟在她後麵去旅館酒店收床單桌布來清洗、對著客人吃剩的飯菜流口水的那個小家夥……已經長成了不起的、被大人們重視的人物了!


    在海得賽南部主持工程的工程隊女隊隊長安娜被緊急召迴市政廳,帶領人民軍深入洛卡山脈拉練的雷恩也收到了召集令。


    安娜隊長放下手裏的事務,按照命令將隊裏幾個分區負責人帶迴了安普城;雷恩隊長也不得不把拉練交給席爾,自己趕赴迴來參與會議。


    市政廳一樓小會議室,西格接見了工程隊的兩位隊長和幾位分區負責人——包括早期從舊市政廳借走的文員、後期融入的、原屬於弗蘭迪家的文員,以及自行提拔的中層管理等。


    西格沒賣關子,對上兩位隊長和幾名分區負責人的視線直接開了口:“你們的追隨者課程裏學過‘山頭主義’,在此我就不再複述。”


    雷恩、安娜以及幾名分區負責人神情一凜,稍微沉不住氣點兒的負責人眼裏都是緊張。


    把諸人反應看在眼裏,伯爵大人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很高興工程隊沒有‘山頭’……”頓了頓,西格拉起一抹冷笑,拋出炸彈,“因為你們已經成了最大的‘山頭’。”


    “決無此事!這裏麵一定有誤會!”雷恩隊長還好,安娜可是沉不住氣了,這妹子看著像是三十來歲的沉穩大漢,其實吧,人家才二十六呢……


    “安娜,坐下!”雷恩喝道,“伯爵大人不會無的放矢,好好聽著。”


    “是,對不起,伯爵,對不起,隊長。”安娜躬身致歉,惺惺地坐下。


    算是曆練出來了的雷恩,目光炯炯地看向西格,“伯爵,工程隊上下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追隨者的意誌。如果我們內部出現問題,那麽請您盡管處理,我們聽從光大人的指示,服從監察部的監察,決無二話。”


    西格滿意地看了一眼雷恩,甩出一疊文件,用眼神示意瑪麗小姐分發給兩位隊長和幾位負責人,施施然地將身子靠到高背椅上,“不客氣地說,這次的事件算是工程隊出來的人在‘窩裏鬥’。但這種人事鬥爭阿光是最不喜歡的,我也不願意拿這種事情去煩他。現在……你們可以提出看法,以你們追隨者課程裏的觀點來看,這算是‘人民內部糾紛’呢……”頓了頓,目光停在麵色大變的雷恩隊長臉上,伯爵大人嘴角微揚,“……還是應該歸類為‘不死不休的階級鬥爭’?”


    工程隊一幹主事人手心冒汗,眼睛黏在文件頂端的兩個名字上下不來——奧斯頓·索爾!威利·亞爾弗列德!這可都是工程隊出去的人!


    “他們……他們幹了什麽好事?”雷恩嗓子眼發幹,心底已是火冒三丈,這兩個小子現在一人管著半拉礦業公司,分據海得賽南北,不可謂不位高權重——但他們的起步都是工程隊的支持、他的力頂!


    “輕點兒說……叫轉移內部矛盾、為礦業內部人事鬥爭開辟新戰場。”西格麵無表情,手指在桌麵上輕扣,“問題在於,他們找上了和亞力士並列、同屬工程隊但不屬於同階級戰友的凱文,以對方為突破點撬熟食店的根基。”


    “去年我處理了裙帶人員後,各部明麵上不敢亂來了,暗地裏小動作沒斷過。考慮到人無完人……一些事兒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但似乎我的寬容退讓被當成了縱容,有些家夥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前陣子對於凱文的攻擊還隻限於對他婚姻的流言攻擊、鼓動他的‘親友’鬧事、雇傭無業閑散人員詆毀凱文的人格、人品……”西格說一句,幾位工程隊的主事人臉色就黑一分,說到後麵,雷恩已是滿臉黑青、安娜隊長則是摩拳擦掌想揍人了,“發展到現在,已是直接鼓動人群衝擊熟食店總店破壞營業了。這事兒就發生在昨天,八名員工及凱文重傷,店內貨物被哄搶一空;參與者包括大量街坊、無知群眾、跟風起哄的路人,調查艱難,最初的煽動者現在還沒抓著。”


    出身老市政廳的工程隊文員、區域負責人威廉·富勒麵帶憂色,猶猶豫豫地發言:“伯爵大人,礦業部門剛剛變動過……”


    “對。這次亞力士退職、礦業公司一分為二,提供了不少崗位讓心懷期翼的家夥上台……但似乎不夠分。”西格冷笑,“也或許他們自認為自己太重要,小小的人事鬥爭不足以讓我向他們下手。”


    雷恩隊長咬著牙:“別說了,富勒。伯爵,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咱們有的是好小夥兒。”


    富勒仍舊憂心忡忡,他倒不是真要為奧利頓和威利出頭,而是現在各家公司包括他們工程隊都需要礦業部門供應資源;在全體大發展的情況下,實在不願意重要的礦業部門停下來整頓、拖累全體進度。


    事涉多個部門,這次的事兒自然不可能簡單粗暴地處置;向工程隊的幾位大佬通了氣、讓他們暫時去休息。送走了急著去其他部門問詢信息的雷恩等人,瑪麗小姐向西格點點頭,走進會議室裏間原屬於對外糾紛小組的休息區,帶了兩個人出來。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不是處理了某個人就能平息的簡單局麵。你們托付瑪麗找上我的時候想必已經下定了決心——現在,你們仍舊有勇氣去麵對最終的處理結果嗎?”


    西格從高背椅上站起來,直視著這兩位青年,語氣平靜得看不出情緒。


    兩名青年不是生麵孔,或者說,他們的相貌海得賽上下都極為熟悉:奧斯頓·索爾與威利·亞爾弗列德!亞力士去職後礦業部門的兩大龍頭!


    他們穿著同一款式的藍布工作服,胸前佩戴著追隨者徽章;與剛上任時的意氣風發不同,現在的兩位礦業龍頭,神色裏的頹廢、壓抑,揮之不去。


    威利·亞爾弗列德無聲地苦笑,看看自己的老競爭對手和好夥伴奧斯頓,再看看神色複雜的瑪麗小姐;無奈地長歎一聲,低下頭顱。


    “我曾經無比向往人上人的風光、身居高位的權勢……可當我身處其中,我才知道這樣的位置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坐得穩。”威利的語氣十分落寞,又帶著強烈的不甘,“讓事兒發展到這個程度,我沒臉見凱文,更沒臉見光大人……”說出這樣的話,威利整個人的氣勢都萎靡下來,“可終究事情變成這樣是源於我們的無能……我們接受一切處理結果,伯爵大人。”


    “……”瑪麗小姐欲言又止,暗自搖頭。


    “這樣就認輸了?”西格雙手抱胸,懶懶地靠在高背椅背麵,眉頭一揚,“這可跟當初你們表現出來的活力形象不符。”


    “……?”兩位青年抬起頭,旁邊的瑪麗小姐更是一臉疑惑地望過來。


    “凱文遭受的一切你們是始作俑者,這一點毋庸置疑。你們把他擺到了‘可以針對’的立場上,讓他成為標靶,所以,你們要擔負起相對的責任。”


    奧斯頓和威利一臉痛苦難堪,凱文的流言在城裏鬧得這麽大,他們不可能沒收到風聲。


    “但這並不表示你們要被一棒子打死——你們給了投機者機會,更應該接受處置的自然是投機者本身。至於你們……嗬嗬,亞力士都能從頭再來,你們做不到嗎?”


    西格的微笑是輕蔑的,態度裏帶著極度濃鬱的智商上的優越感和十足的睥睨姿態;但兩位青年根本顧不上這個,又驚又喜的他們滿眼星星地看著西格,外界傳聞比魔鬼還可怕的監察長大人此刻在他們心裏眼裏簡直是天使般的存在;升任重職的壓力確實讓他們喘不過氣來,但誰又願意失去事業啊!


    “感謝您……感謝您!伯爵大人!”


    兩位絕望多日的青年帶著複生的希望千恩萬謝地離去,驚詫的瑪麗小姐狗腿地忙活著給西格倒茶端點心,那副熱忱的模樣似乎隻要西格一招手她馬上就會主動地上來捏腿捶肩。


    “……你真讓人惡心。”西格嫌棄地推開瑪麗小姐雙手奉上的點心。


    “……”抗壓能力百分百的瑪麗小姐無視之,一臉討好地笑著,“伯爵,他們倆個還能繼續在原崗位工作嗎?”


    西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在想什麽呢?手下的人都管不住的他們怎麽可能繼續掌管礦業公司?”


    “……真要讓他們重頭再來啊?”瑪麗小姐苦著臉說,“那豈不是整個礦業部的管理班子都要大換血?”動|蕩的礦業部不利於海得賽的發展,這是公開的認識。


    “那倒不至於,相比亞力士的原則性錯誤,他們隻是在轉移礦業公司內部矛盾時給予了下屬錯誤的暗示,讓一批野心家投機客逮著借口惡意行事……降職是必然的,打落塵埃倒不必要。”西格一挑眉,臉上的微笑惡意滿滿,“當然,以後他們有什麽行差踏錯,這次的事兒就會成為收拾他們的借口。畢竟往重了說,在追隨者體係裏這算是犯了‘階級性質’錯誤。”


    “……”瑪麗小姐眼皮一跳,“嗯,猜錯的話我道歉,您剛才是故意那麽說讓他們聽到的吧?”


    “主人套在狗脖子上的鏈子,當然要讓狗自身明白鏈子的威力。”伯爵大人十分坦誠。


    “……”瑪麗小姐不想說話了。


    “不要擺著那張臉,絕大部分追隨者忙於掃盲工作的現在,居然還有那麽部分人熱衷於內部鬥爭、暗自忿恨職位不夠分……那麽順應他們的意願掃蕩出一批職位來,也算是善舉,你說呢?”西格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


    “……嗯,我就在想您為何如此熱心……奧利頓和威利成為您的狗且不說……走上前台的凱文也會因此向您投誠……您給句實話吧,您哪天要是覺得光大人讓您不快……把光大人掃下神壇這種事,您也會考慮的吧?”瑪麗小姐壯著膽兒說。


    斜瞥一眼求知欲旺盛的瑪麗小姐,伯爵大人冷淡地說道:“你知道什麽叫好奇心殺死貓嗎?”


    瑪麗小姐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交出膝蓋:“如果有那麽一天,哪怕被光大人暴揍我也會堅定地支持您的,伯爵大人,以我的名字起誓。”


    “瑪麗這個爛大街的名字也值得用以起誓?”西格嗤之以鼻。


    “……”瑪麗小姐又不想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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