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好大的雪……”


    一月十日,中午。


    市政廳二樓監察部,壁爐裏爐火旺盛,整個房間溫暖如春。西格·弗蘭迪伯爵隻穿著寬鬆的睡袍,光著腳踩在地毯上,手裏端著杯熱氣騰騰的豆漿,懶散地依靠在窗前。


    整個安普城銀裝素裹,街麵上行人稀少。天空霧蒙蒙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還在紛紛揚揚地往下落。遠遠看去,唯一有點兒生氣的居然是遠處城外工廠區高大煙囪裏冒著的黑煙。


    “佩吉農場那邊又出事了嗎?”西格微微偏頭,看向身後不遠處沙發上坐立難安的瑪麗小姐。


    “啊,是的。說是養殖場的鴨房被雪壓塌了……還有一批冬小麥的秧苗出了問題……”瑪麗小姐勉強地說。


    西格把視線轉到窗外:“薩琳娜、溫蒂、南希的檢討書交上來了吧。”


    “恩……是的。”瑪麗小姐猶豫地說道,“伯爵,奧丁頓領地那邊出現了豆製品和毛線紡織廠,獵人協會詢問那是否是咱們的人……”


    西格伸了個懶腰,活動下脖子:“別管他們。豆製品和毛線防治都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工藝,有人模仿很正常。他們也算聰明,不跟咱們在海得賽對上。瑪奇城那邊怎麽樣?”


    瑪麗小姐的臉上頓時出現了非常古怪的表情,音調略有些提高:“和市長一脈對立的十幾戶人家聯合起來籌集了大筆資金……但奇怪的是這些資金並沒有出現在海得賽,而是運往了奧丁頓領地,似乎打算建立工廠……”


    西格打了個哈欠,語氣還是那麽地無動於衷:“舊海得賽貴族跟奧丁頓的貴族關係不錯嘛……”


    瑪麗小姐臉色嚴肅,加重了語氣:“伯爵,博格先生探知他們在進行的是水泥計劃,這個也能無視嗎?”


    西格總算舍得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瑪麗小姐,平靜的目光中掩蓋不住的鄙視壓得瑪麗小姐畏縮地將身子往後仰:“亨利盜走的水泥配方你也參與過篡改……你是真心認為就憑那張單子那些家夥能燒製得出水泥?別說是咱們的水泥廠現在生產的成品,連追上煉金房售賣的那種殘次品都不知要花費多少年……你的自信和智力跟你的頭發一起被理發師剪掉了嗎?”


    自莉莉絲跟妮娜一樣一頭短發示人後,女士們掀起了短發的風潮。瑪麗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腦後的發茬,臉上又紅又白。


    “煉金試驗向來都是燒錢的玩意兒……不知道他們籌集的這批資金能撐多久?怎麽樣,瑪麗,你有沒有興趣去瑪奇城弄一個地下高利貸?”西格懶散地走迴房間中央坐到沙發上,一隻腳丫子搭上茶幾,壓住了茶幾上成堆的文件。


    “……我想我沒有西蒙先生那麽能幹……”瑪麗小姐一腦門汗。


    西格的目光漸漸變冷,逼視著瑪麗:“你這女人……好歹也是我親手帶出來的人,你這副懦弱的樣子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


    瑪麗小小地抗爭:“不是誰都能像您和西蒙先生那樣的,尊敬的伯爵。”都像你們這麽皮厚心黑,這世界就完蛋啦!


    西格額頭浮起青筋:“在水泥成分表裏加上硝石和好幾種易爆物的你……這樣說別人合適嗎?”


    瑪麗心虛,顧左右言其它:“那個,伯爵,這兩天安德魯先生似乎很不滿農場裏的沉悶……是否讓亨利以安撫的名義去一趟海因農場呢?”


    “……亨利這幾天又有意外進賬?”西格忍著火氣說。


    “是的,駛進他家的馬車車轍印十分誇張。”瑪麗快速地說,“早先準備好的化肥配料單可以拿出來了嗎?裏麵的幾種礦物剛好分散在瑪奇城,眼紅咱們高產量農作物的人家一定會恨不得第一時間把礦場抓到手裏,並急切地想在春耕前弄出成果。您說過,緊促的時間和唾手可得的利益總是能使人判斷失誤……”


    “可以,讓布倫達去做這件事,一無所知的她不會讓亨利有戒心。”西格眼皮微微跳動。


    “是,伯爵,我這就去。”瑪麗應聲,蹭地起身飛也似地狂奔而去,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追趕她一番。在不違背伯爵主要利益的情況下小小地抗爭一下是可以的,但一定要記得一擊脫離絕不留下來讓伯爵大人慢慢收拾,無數次血淚教訓下瑪麗小姐已經十分了解這一點。


    西格慢慢地喝完熱豆漿,起身穿鞋換衣服,裹的嚴嚴實實後衝丹尼爾勾了勾手指,推門出去。


    一門之隔的走廊跟悠閑的監察部簡直是兩重天,走廊上不時有抱著文件的人快步行過,斜對麵的小會議室門半開著,裏麵的工作人員幾乎被文件山淹沒。


    民政司一批頂風戴雪度量地貌的外勤才剛迴來,外表看去跟老農夫似的一幫中、基層管理正對著地圖比比劃劃。社會司趕在冬天來臨前成立了福利院收養棄嬰,這會兒卻是因第一批收養棄嬰的待遇問題正在進行第n次交流會議,爭吵聲關著門都能聽得見。就業管理處裏身兼數職的妮娜女士正在大發脾氣,因為新建人民學員的教師數量到現在還不夠。


    西格以十分不合時宜的慵懶步態慢慢穿過走廊,在忙碌的人群中顯得特別紮眼。幾名眼下青黑的辦公廳工作人員推著裝滿各部門文件的小推車從他們兩人旁邊經過時,伯爵還十分無禮地打了個長長的、極度閑適的哈欠,惹來一片怒目而視。


    眼中似乎看不到那些忙碌得昏天暗地的各機構部門,西格懶洋洋地對丹尼爾隨口說了一句:“真和平呐,是吧,丹尼爾。”


    麵無表情的丹尼爾:“……”


    市政廳一樓會客室,付友光正與黛西、薩琳娜等人對著海得賽全領地地圖討論著春耕期間的作物耕種規劃。帝都之行獲得了不少物種種子,部分種子也已經在暖棚裏進行育苗了。哪些地區種植哪種作物、現有土地如何利用才能利益最大化,都不是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兒。


    與會人員中有放棄了把付友光拖上施法者道路、最近沉靜了很多的戴維斯先生、以及已經加入城堡追隨者體係、同樣融入了海得賽的矮人族植物獵人。


    西格推門而入的時候女矮人正跟黛西頭碰頭地討論某個地區的土質,博格正繞著彎兒勸誘付友光強勢收迴安普成轄區內適宜耕種的土地;他的理由是那些農田以其讓小農場主或自由民浪費還不如由城堡來統籌規劃更能發揮價值,付友光摸著下巴在猶豫,小農場主就算了,他對所謂地主階級沒什麽好感,但在安普成周邊自由民還沒有全部歸附、加入農業公司或是尋找到其他謀生手段的情況下,過激的土地政策可是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西格的興趣並不在改革上,他現在稍微有了那麽一點為別人著想的自覺,但別指望他跟光哥一樣把普通平民的生存放在眼裏。一臉平靜的他腳步沉穩地走進房間,不顯山不露水地靠近付友光,忽然迅捷地出手,拉開光哥的後衣領,一把雪撒了進去。


    “嘶!”忽如其來的冰涼刺激讓付友光臉上出現了一種十分可笑的扭曲形態,離他最近的博格一口茶水噴了出去;與會的其他人瞠目結舌地看著無聊惡作劇的西格跟沒事人一樣拍拍手、雲淡風輕地挨著光哥坐下,臉上淡定得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你丫天天來大姨媽?”付友光哭笑不得地站起來抖衣服。


    “你這句話算是性別歧視。”西格平靜地指出。


    “歧視你妹啊!”


    “這句也算。”


    “……”付友光扶額,不耐地揮揮手,“一邊玩去啊,大人們在做正事呢。”


    “為下屬的失儀負起責任身為總上司的你義不容辭。”西格揚眉,“瑪麗最近頂撞我越來越順溜了,這跟你的放縱分不開,這種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算什麽。”


    “你二十七歲了哥!我叫你親哥了!無聊的話自己出去玩行不行!”付友光吼。


    西格嫌棄地眯起眼睛:“我一會兒就會出去……現在隻是打發一下時間而已。你太暴躁了。”


    “閑得蛋疼就招惹我一下的你擺出那副嫌棄姿態是給誰看啊!該嫌棄的是我吧!”光哥吐槽。


    又給付友光找了點小不痛快,西格愉悅地出了門。沒坐他那輛招搖的房屋型馬車,隨便選了輛市政廳的雙輪公務車、再順手抓了個“壯丁”;馬鞭的聲音混合著車鈴聲,迎著飄搖的雪花踏入冰與雪的世界,伯爵大人今天依然活得恣意瀟灑。


    “這麽薄的車廂,難怪這麽冷。”多披了一件外套仍然感覺絲絲涼氣從外往內蔓延,伯爵大人滿臉挑剔,嫌棄地敲了敲木板車廂。


    “……伯爵,我一會還有會議……”車廂內,另一個聲音弱弱地說。


    被無辜抓了“壯丁”的薇薇安很有淚流滿麵的衝動,她忙到現在才來得及下樓出來吃點東西,才剛端起餐盤,一眼看到她的西格就衝進食堂把她拉了出來;坐上馬車的她雙手還捧著熱氣騰騰的中餐,一口都沒下肚,這個悲催簡直了……


    “先把東西吃了吧,薇薇安。”西格貌似安撫地說了一句,薇薇安還沒來得及感動,下一句就把她噎了個半死,“等會兒還需要你做見證人呢,餓暈頭了就麻煩了。”


    雖然現在的伯爵比以前好相處多了,可是城堡體係上下麵對著西格·弗蘭迪仍有一種無力感……憋屈的薇薇安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拿起叉子,往日的美食在西格的注視下都變得寡淡無味了。


    寬闊的主幹道上行人寥寥,偶或一兩輛馬車錯身而過。兩旁的商鋪大多關著門,比雪變大之前冷清了很多。


    安靜地坐著的西格閉目養神,耳邊聽著大片雪花落到車頂上的聲音,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今年的雪似乎大了點。”


    “……”薇薇安努力吃東西,不管接下來要麵對什麽她都得先把肚子填飽才行。


    西格臉上沒什麽表情,掀起窗簾看向外麵。


    錯身而過的馬車,車輪至少有五分之一陷進雪層裏……這還是早晨清潔工清掃過一輪後的路麵。


    西格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深沉。他以往從不關心天候,反正不管什麽天氣都跟他這位實權派大貴族沒什麽關係。


    這會兒他想起了瑪麗不久前說過的話,佩吉農場那邊主事人雖然壞了事兒導致改革進度跟不上,但再怎麽克扣錢款,作為重點的鴨房都不可能輕易被壓塌。


    目中冷光一閃,結合起得自付友光的記憶,西格隱約有了某種預感。


    鴨房都能被壓塌,那麽那些自由民……


    “薇薇安,去年的資金總結報告出來了吧,城堡現在可支配的活動資金有多少?”西格忽然開口。


    薇薇安奇怪地看向西格,報出了一組數字。繞是見慣財富的西格聽見這個數字也不禁動容,看了薇薇安一眼。


    “隻是一年多而已,這麽能賺嗎?”西格輕笑,眼裏的冰冷隨之消逝。那家夥地基打得穩固,即使真是雪災問題也不大。而且,這也是收服自由民、收迴土地的好時機……


    眼珠一轉西格就拿出了好幾個主意,又自行否決了其中大部分;想到剩下那幾個在付友光那邊估計也通不過,難得考慮一次民生問題的西格立即感覺不耐煩,把這些念頭掃出了腦海。


    馬車在中心大道上行駛了一陣,停到一家門麵豪華的酒店前。


    “來一桌。”西格隨意地吩咐一句,將馬車交給門童的丹尼爾趕緊湊過來給使者小費。


    薇薇安一腦門的官司跟著西格進了酒店大堂,在侍者的帶領下進入餐廳貴賓區。西格拉出一張背對外側的椅子示意薇薇安坐下,又皺著眉頭打量一下薇薇安那件十分容易暴露身份的短外套,把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


    受寵若驚的薇薇安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流,伯爵吃錯藥了嗎?這麽溫柔體貼的伯爵真的是那位西格·弗蘭迪?該不會他們倆玩了什麽互換身份的整人遊戲吧?!


    腦洞開到天外的薇薇安忍不住偷偷打量西格,外衣之下的他穿的是比較閑適的常服,淺色高領襯衣搭配圓領深色背心,帶襯肩的手工製窄袖雙排扣外套,腰帶是簡約低調的棕色,長褲和馬靴是與外套同色係的,仔細看去能到紡織工藝中加入了暗金線;從頭到腳咋一看很一般,實際上卻貴氣逼人。


    薇薇安很快打消了這有可能是光大人假扮的念頭,光哥的穿著向來是實用為主,若無必要他能藍布工作服穿到地老天荒。再說伯爵和光大人雖然外表完全一樣,但就他們倆這天差地別的氣質,眼再瞎也不可能弄混。


    不說走神到天外的薇薇安,西格自己也是挑了個背對大廳的位置坐下,坐姿懶散隨意,倒了點兒酒慢慢地品著,一點兒也沒有約女士出來用餐時理應主動獻殷勤活躍氣氛的自覺。


    看準了時間來的西格沒等多久,目標就出現了。十幾天前見過一次的那三位年輕貴族隻來了一位,也沒有帶上前唿後擁的一大群人,進了餐廳後挑了個幽靜的位置坐下,不時掏出懷表看看,似乎在等什麽人。


    這種天氣願意出門的人不多,整個餐廳裏隻有寥寥幾桌客人。那位打扮時新、外表也頗為俊逸的年輕貴族坐下後沒到半小時,他等待的人就來了。這個風度翩翩、對女性而言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年輕貴族一點兒也看不出身為上等人家的倨傲,開朗的笑容就像是夏日的陽光,離開座位小跑出來迎接她的女伴、殷勤地替她拿起皮包,十分紳士地將她帶到座位那兒,給她拉開椅子、請她入座。


    被伯爵塞了一塊小鏡子的薇薇安目睹了這對年輕“情侶”相見甚歡、甜蜜入座的全過程,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震驚到灰飛魄散,驚駭過度的她上半身幾乎撐在了餐桌上,眼睛瞪得極大,臉色青白得可怕,冷汗順著下巴低落到桌布上。


    “那家夥是瑪奇城朗費羅家的子弟,亞爾曼·朗費羅。雖然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但外表十分討女人喜歡。朗費羅不是什麽實權人家,去年上半年曾經潦倒到保不住自家莊園的地步……現在的朗費羅家不但在瑪奇城擁有一定地位,這個亞爾曼還能夠在這家酒店長期包房、與一幫狐朋狗友在各種*一擲千金……”並沒有看向那個方向的西格微偏著頭,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上,似乎那是很值得欣賞的藝術品,“所謂的忠誠,對於男人來說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對於女人來說,則是還沒遇到能讓她傾心的情人……薇薇安,你認為呢?”


    “……!”薇薇安用力捏著鏡片,眉毛內彎,鼻子部分的皮膚皺起,上嘴唇內癟,緊咬著下唇才抑製住幾乎要出口的悲聲;她的確隱約有所預感,可是真的看見這種事情發生在眼前,仍舊讓她難以接受,“……為什麽……會這樣……”


    薇薇安說完這句話,整個人的精神都萎靡起來,難以忍耐的淚水也終於脫出眼眶,肩膀微微地聳動。


    “無論哪個城市,開賭場的人都必然是城中勢力占優勢的一方……能讓別人大開方麵之門、在幾天的功夫裏開出幾家賭場,除了曾經是我的女人的人……不做它想。”西格把目光從酒杯上移開,看向悲傷地低著頭的薇薇安,平靜的語氣中聽著似乎有幾分諷刺,“這真讓人為難。光對你們這批最早跟隨他的女人十分優待,即使是艾米那種……他都不忍心放棄。我可以無所顧忌地戲弄亨利,把他捧到足夠高的位置再讓他摔下來,並肆無忌憚地嘲笑他的愚蠢。可是,對待‘她’……如果我也這樣做的話,那家夥會為了她揍我的,對於此我一點兒都不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女矮人:……伯爵的行為真像是欺負喜歡的女生的小孩子呢……咦?大家都看著我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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