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盆節的後一天,寂公子按預定的時間到宮城下“埋伏”諸葛幽。


    她相信這麽明顯的調虎離山,師父用腳指頭都能想明白。


    考慮到這次的行動臨淵教幾乎全員出動,他老人家或許會借機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雖然教中的勢力和目的還有許多未明之處,但刺殺諸葛幽本就是風險極大的事情,就算教裏京城附近的勢力全都覆滅,也不能因此就說“僥幸逃出來的段冉”便是內奸吧。


    可來到宮城下的寂公子卻見到了意想不到一幕:師父倒在地上,司馬增也倒在地上。


    她強忍內心的各種情緒,緩緩走了過去。


    此地四下無人,唯一的活人王目矢見到戴著麵具身著灰袍的寂公子卻並未驚訝,反倒熱情地招唿道:“喲,你們來了?來確認一下吧,諸葛幽的確是死了。”


    寂公子一陣眩暈,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她還是控製住自己的身體,勉力蹲下身,查看了諸葛幽的脈搏和鼻息。


    “身上沒有傷痕,王大人好手段。”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


    毫無疑問,王目矢和臨淵教是一夥的,因而才對自己的到來並不奇怪。


    王目矢擺了擺手:“不是我做的,我隻是告訴諸葛幽我的目的,老人家便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司馬增也知道事不可為,他跪下來求我說自己身上有一顆毒藥,能讓人死得毫無痛苦。看在諸葛大人這些年還算照顧我的份上,能不能讓大人用這顆毒藥了斷。”


    “我王某人也不是不念舊情之人,便同意了。諸葛幽死後,司馬增跪在地上朝屍體磕了幾個響頭,而後便也揮刀自盡。”


    寂公子若無其事地踱步到王目矢跟前,滿意地點了點頭:“王大人做的不錯,接下來便交給我吧。”


    話音剛落,她驟然一掌擊出,這掌勢大力沉,渾厚的內力噴薄而出。


    王目矢雖武功極高,但猝不及防下,背後長棍未及使出,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


    加之這一掌用勁巧妙,讓受者無法卸力。所以,這掌力量雖大,王目矢卻沒有被擊飛,而是以身體吃下了全部力道。


    這當胸一掌後,地榜第九竟被活活拍死!


    “上盤方正,精擅長兵者,擊其雙肩正中。”


    ——《臨敵十決其六 以有心攻無意》


    寂公子當然明白留活口的重要性,可盛怒時誰還不會衝動一下呢?


    再說她已基本弄清了眼下的局勢,無需活口查問。


    教主十分確定自己能殺掉王目矢,正是因為他和臨淵教本就是一邊的,所以不加提防。


    而殺死諸葛幽的重任,他們自然也沒有安排給自己,而是安排給了王目矢。


    他故意讓自己在一個遲些的時間到場,便是為了滅王目矢的口。


    當然,想滅他口的人並不是教主。


    王目矢是朝廷命官,平日又在刑賞台辦事,想在諸葛幽的眼皮底下和臨淵教勾結太過困難。


    因此,安排王目矢殺諸葛幽的人必是在朝中庇護著臨淵教的力量。


    此人或許以財帛,或許以高官,總之是買通了對方。


    可刺殺門下侍郎是大事,這位大人自然要把尾巴斷幹淨,能背叛諸葛幽的人自然也能背叛他。


    於是,這位大人通知教主,務必派人將王目矢滅口。


    寂公子歎了口氣,替諸葛幽辦事也許沒什麽利益,但至少不會被背後捅刀子。


    王大人顯然沒有想通這一點。


    師父死了,自己該怎麽辦呢?


    寂公子略一猶豫,現在的自己別無選擇,隻能繼承師父的遺誌,先顛覆臨淵教替他老人家報仇。


    為此,她必須繼續獲得教主的信任。


    而這,也是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


    於是,她抽出腰刀,閉上眼睛,強忍悲痛,把恩師的頭顱割了下來……


    避過後麵趕來的兩名高手,迴去的路上,她又偷聽路人提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大師兄陶塵客也死了,就在西市大街。


    有許多人目睹,應該不會有假。


    可這怎麽可能呢?


    以如公子的武功怎麽可能殺得了大師兄?


    而且師父死得也頗為蹊蹺,縱然王目矢是內奸這一點出乎自己意料,可那是因為自己長久在外,不清楚狀況。


    王目矢與師父朝夕相對,他老人家和大師兄怎會看不出其破綻?


    以這麽一個簡單的局就能殺掉諸葛幽?


    寂公子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師父是自願赴死的。


    什麽情況下他會自願赴死呢?


    隻有一種可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當今皇上隻是壞,並不是蠢。


    他需要崔言製衡諸葛幽,自然也需要諸葛幽製衡崔言。


    而且有個智謀過人,忠心不二的老臣怎麽會是壞事呢?


    皇上再怎麽糊塗,也斷不可能讓師父去死。


    可無論再怎麽不可能,事情都已經發生,無可更改。


    師父死了,大師兄也死了。


    他們的死,被諸多謎團圍繞。


    更不妙的是,當今世上,已沒有人能證明自己是風雲閣的臥底。


    她本就一直在暗處,刑賞台的高手們壓根不知道諸葛幽還有個女徒弟。


    當然,寂公子知道自己還有個師弟。


    師父曾經給了自己一枚信物,又把信物的另一半交給了師弟。


    他並未向師弟點明自己的存在,隻說若是事有不濟,可憑此去找師弟。


    但如今的師弟不過是個翰林修撰,師父已死,萬一正是皇上在幕後操控一切,那師弟豈非也是自身難保?


    現在去找師弟相認顯然是不明智的,師父去世是震動天下的大事,她必須要等待皇上和朝廷對此事的反應。


    如果師弟受到提拔,證明皇上知道刑賞台如今勢弱,有心繼續用師父留下的人製衡崔言。


    如果師弟被打下大牢,那就證明……


    無論如何,身為臥底,上線全斷,天上地下,再無人理解自己如今的處境。


    現在真的隻能全靠自己了。


    四下無人,師父和師兄去世,自己能不能表現出一些悲傷?


    想起木匣中的老者曾教自己的訣竅,麵具後的嶽雁謠抬頭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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