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被他逗得撲哧一樂:「瞧你說的,賣傘就賣傘唄,跟咱倆第一次見麵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啊,關係大了。當時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哪個村兒的,也不知你爹娘能不能瞧得上我,我能不能走進你心裏。為這事,我可上愁了。可不管上多大愁,心裏頭從沒有打過退堂鼓,隻一心一意的想著要把你娶迴家。琢磨著該怎麽做、怎麽說話,就算你家裏給你安排和別的男人相親,我也沒有退縮過。」


    雲朵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就那麽喜歡我呀?」


    「當然了,非你不娶呀!你看現在不就娶到了麽?咱們還有了一兒一女。那天晚上,我迴想起這些往事,突然就想明白了。要想做成一件事兒,就要拿出娶媳婦的這種勁頭,不管那些鋪子的掌櫃說什麽難聽的話,給多難看的冷臉,就把他想成老丈人、丈母娘,咱想娶的是人家的閨女,就得陪著笑臉說好話,無論人家說什麽,咱也不能退縮。」


    雲朵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這麽說,你這一趟可認了不少老丈人呀!」


    魯鐵杵也跟著笑了:「那些老丈人是賣傘的老丈人,跟小浪村那一個可不一樣。不過你要說這做生意呀,還真是奇妙,自從我換了這個想法,別人對咱們的傘百般挑剔,我也不生氣了。他們嫌這嫌那,我都好脾氣的給他解釋了,最後還讓了一部分利出去,兩天功夫就把一車傘都賣光了。」


    魯鐵杵開了一個好頭,他把這一車傘賣出去,其他人都有了信心。銷路逐漸打開,周邊的幾個縣全都賣上了好福記的油紙傘。


    雲朵招收的小工每年都在增加,油紙傘的銷量越來越好。第三個做傘的年頭,甜妮和朱丹的孩子都兩歲了,能脫開手。他們跟雲朵一起操持做傘的事兒,隊伍便更加壯大,賺的錢也更多了。


    雲海學了三年,終於學成了做毛筆的手藝。一迴到家鄉,家裏高高興興地給他和魯小月操辦婚事。小兩口農忙時一起下田勞作,農閑時一起做毛筆掙錢,日子越過越好。


    可是,就在人們豐衣足食、無憂無慮的時候,上頭突然變了天。


    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北胡趁機南侵。剛剛登基的皇上打算禦駕親征,征集青壯年去服兵役,還有一部分人要服徭役,去修補北方邊境的烽火台。


    雲朵擔心的那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明日就走啊,這也太快了吧?」雲朵心裏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魯鐵杵麵色嚴肅地點點頭:「沒辦法,這次征集兵役、徭役,要求二十歲到二十七歲的男人全都要去。我是石匠,無需去前方衝鋒陷陣,隻去修烽火台就好了,這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雲朵一雙小手有點抖,拉住丈夫的大手,無措地問道:「那你們什麽時候能迴來呀?」


    「唉!誰知道呢,別說咱們平頭百姓了,此刻即便是那些當大官的,甚至是當今聖上,恐怕也說不好這場仗打到什麽時候。你不用惦記我,在家裏安心照顧兩個孩子就好,我肯定會保護好自己,一定會好好的迴來。」


    雲朵知道自家男人是個有成算的,出門在外他能照顧好自己。可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誰也說不好會發生什麽意外,想讓她安心,那怎麽可能。


    魯鐵杵把兩個孩子叫到麵前,麵色嚴肅地跟他們說道:「爹明日就要出發,去北方修烽火台。你們在家裏要聽話懂事,照顧好你娘和爺爺奶奶。淑姐兒我是放心的,自小她就是個懂事的孩子。魯正泰,你是咱們魯家的長孫,以後不能再調皮搗蛋。爹不在家,你就是這個家裏的男子漢了,明不明白?」


    雖然父親是個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漢,可在兩個孩子成長的記憶中,他一直是和藹可親的,總是笑眯眯的抱著他們,陪他們一起玩耍。


    而今日父親十分嚴肅的向他們提出了要求,與往日截然不同。兩個六歲的孩子已經比桌子高了,感受到了這兩天村子裏壓抑的氣氛,也知道有一大群人要離開村子去很遠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再迴來,這其中也包括他們的父親。


    魯正泰懵懂卻又認真地點了點頭:「爹,你放心吧,我是男子漢,會保護娘親和妹妹的。」


    「好!」魯鐵杵欣慰地拍拍兒子稚嫩的肩膀,目光篤定:「我兒子必定是能成大器的,挑起這個家沒問題。」


    雲朵不想聽他說這些,抱住男人粗壯的手臂,把頭倚在他肩上,滿是依戀地說道:「你一定要爭取早點迴來,我們都在家等著你。」


    魯鐵杵把媳婦兒的小手包在手心,用力握了握,又拉到嘴邊親了親。心中縱有萬千不舍,卻也不得不離去。


    這一下,村子裏鐵字輩的青壯年男人走了一大半,會石匠手藝的都被分配了服徭役去修烽火台,其他人就要服兵役。


    送男人們離去的時候,女人和孩子們在村口哭成一團。雲朵也想哭,一手拉著一個孩子,緊緊的咬著唇。


    魯鐵杵扯開嘴角艱難的一笑,抬起大手寵溺地揉了一把媳婦頭頂,朗聲道:「別哭了,家國有難,好男兒本就該保家衛國的。若是胡馬踏進中原,咱們這些人家都沒有好日子過。如今我們大家一起去,彼此也有個照應。你們在家裏伺候老人、照顧孩子,也會很辛苦。尤其是你,朵兒,你是裏正的媳婦。如今裏正走了,村子裏其他媳婦有事兒,或許會來找你,你可能要比別的女人更辛苦些。」


    雲朵含著淚花點點頭:「辛苦我不怕,隻盼著你們都能平安迴來。」


    「放心吧,一定會。」魯鐵杵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大手一揮,帶著魯家河的青壯男人一起去鎮上集合。


    男人們走了,日子還是要接著過的。隻不過每年都要清淤的河道,因為那些會鳧水的男人離開,剩下的男人不夠用,今年就沒有清淤。人們隻盼著雨水小些,不要影響水稻生長。


    可是天不隨人願,偏偏趕上了一個風不調雨不順的災年,雨水大的不得了。上遊收成減半,下遊的兩個鎮幾乎是顆粒無收。


    好福記的油紙傘銷量也減了不少,不過依然能賺錢,這對於地裏遭災的農人來說,簡直成了救命的稻草。


    鐵樹是秀才,不用服兵役、徭役。自從鐵字輩的年輕人去了邊關,鐵樹就從縣學裏迴到家,和鐵蛋一起挑起了家中壯勞力的重擔。


    大家都知道鐵蛋是個傻子,他是不需要服兵役、徭役的,不是擔心他在戰場丟了命,而是擔心他的傻會誤了國家大事,所謂傻人有傻福,或許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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