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嘲諷夠了,終於停下了話,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水。


    傅文佩難以掩飾痛苦之色,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依萍,仿佛從未想過一直聽話孝順的女兒會反駁自己。


    依萍冷眼看著,心裏默默在念,沒有她做那把刀子為傅文佩出頭,此刻應該也有其他人。


    果不其然,如萍難堪地漲紅了臉,很快當仁不讓衝在最前頭。


    “你胡說八道!依萍你總是這樣,每個字都帶著刺,非要讓對你好的人遍體鱗傷才罷!對爸爸是這樣,現在對我們倆也是這樣,我看那天晚上爸爸鞭打你真是沒有錯,隻有和你吵架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痛苦和憤恨!”


    “我可以理解你對媽有些怨氣,但媽以前是怎麽待你的,你心知肚明!我當初也是個嬰兒,難道要我從搖籃裏跳出來說出自己的出生,你才高興嗎!依萍,你故意針對我實在是沒有道理!”


    突然聽見如萍喊“媽”,依萍一時真沒有反應過來,她還有些鬱悶,好好的怎麽提起雪姨了。


    直到傅文佩受到庇護一般躲在如萍身後,她才得到明悟。


    失望層層累積到一起,依萍已經不想和她們計較了,訂婚是她人生的重要日子,沒必要因為這兩個人讓這天變得糟心。


    依萍冷冷地說:“你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我看是故意來鬧事的,我不僅要針對你,還要趕你走!”


    依萍瞥了一眼如萍,喊道:“劉媽!劉媽!快去叫人把她倆趕走,之後沒有請帖的人就不要放進來了,萬一誰有些小偷小摸的習慣,偷了我的首飾就不好了。”


    劉媽聽見動靜,左右看看,小跑出去找王雪琴拿主意。


    如萍氣得肺都要炸了,想都不想就怒道:“依萍,早知道會受這種侮辱,我真該勸媽不要上門!你連養自己長大的母親都不認,杜飛怎麽會看上你的?”


    “你嘴上說的十分好聽,將來會和杜飛外住上海,我看怕是杜家門第瞧不上你這種歌舞廳出身的女人,不肯讓你迴老家住祖宅而已!”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的視線皆別有深意地投向如萍。


    夢萍哼了一聲,對這位姐姐的好感所剩無幾,“果然是佩姨的好女兒,這做派一樣一樣兒的!”


    如萍猛然驚醒,強行擠出一絲笑容,“我,我被依萍氣昏了腦子。”


    “是我不好,我隻是曾經想過一些杜家不肯讓依萍進門的理由,想為依萍質問杜家,沒想到依萍今天一氣我,我就嘴巴太快,反而讓依萍傷心,也讓大家擔心……”


    如萍轉向依萍,她本是清麗的長相,自帶天真氣質,此刻一微微垂眼,神情更無辜了兩分。


    如萍小心翼翼地說:“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怕杜伯父萬一會這麽想……”


    依萍翻了個白眼,她算是知道如萍今天來這的用意了。


    從前經常追在如萍屁股後邊的杜飛突然拍拍翅膀飛走了,無論是懷念杜飛對她的好,還是多了一個彰顯魅力的資本,想來如萍都挺不忿的吧。


    尤其如萍進了房間後,看見了杜家送來的金貴飾物,更是臉色微變,神情悵惘,不知在想些什麽。


    “但凡是房間裏有的首飾,不是雪姨送的就是杜家給的訂婚禮物,杜家對我好不好,你心裏明白的很。”


    “你既然選擇追在何書桓後麵等上位,就不要想著還要有另一個人追在你身後等你迴頭!杜飛說過,早知你和何書桓是同樣的人,他絕對會一開始就離你遠遠的。”


    如萍又驚又氣,又有些被說中心思的狼狽。


    頓了頓,如萍咬唇反駁,“書桓並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也不是!”


    “書桓已經在私下答應我訂婚,等他工作得閑的時候,我們就會去南京拜訪他的父母,正式定下兩家婚約,至於杜飛,我是真心祝他幸福,希望你也幸福。”不要再迴頭來找她的書桓了。


    依萍詫異地望向她,隨即冷笑起來,“是嗎,挺好的,好言難勸他人,既然你要嫁給何書桓那就嫁吧,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如萍愣了愣,半晌才說話,“我們衝破了重重阻礙,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我當然不會後悔。”


    外邊日頭漸漸大了起來,照進房內,隱隱驅趕了冰寒,轉而有些悶熱。


    眼看接女方去飯店的時間要到了,方瑜看著攔在門邊的一對母女,忍不住皺眉。


    方瑜上前幾步,扯出笑容道:“如萍,你和佩姨該說的也說了,依萍也接受了你們的祝福,皆大歡喜,對了,你們什麽時候送上禮金呢?”


    如萍滿臉錯愕,啞口無言。


    方瑜禮貌地伸手,等了半刻,她遺憾地收迴手臂,微微一笑。


    “看來是想吃白食的,也行吧,我們依萍要換禮服了,請出門左轉,過兩條街就是陸宅了,慢走不送。”


    傅文佩嘴巴支支吾吾,尷尬地搓著手,一雙眼睛卻滿含期待地盯著依萍。


    如萍臉上訕訕,漲紅著臉,小聲道:“我是來找媽的,我和書桓馬上就要訂婚了,爸爸被媽卷走了大半的財產,活得很不容易,所以,所以嫁妝的事……”


    夢萍跳腳道:“你還有臉說!爸爸不容易,難道媽媽就容易了,她受了多少打,還給爸爸生了一堆孩子,她的錢想給誰就給誰!總歸都是親兒女的,你算哪根蔥?”


    依萍也氣笑了,“好啊,好啊,”她憋了憋,還是罵道:“看在你從前給過我私房錢救濟的情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今天來鬧訂婚的事,但你喊媽,我真是,真是沒想到,你已經改口喊了一個,竟然還想著我的媽媽?兩頭吃!”


    如萍道:“隻準你有兩位母親嗎,我為什麽不行,佩姨從小對我好,生日給我做過長壽麵,哄我睡過覺,我心裏甘願認她的,雪姨更對我不差,我也是把她當媽的!”


    冠冕堂皇!依萍先是暗想。


    但隨後她注意到一句“生日時的長壽麵”,依萍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文佩,一時怔怔的,鼻尖突兀冒上一陣酸澀。


    心裏悲傷難過諷刺等情緒交織在一起,複雜難言。


    可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唯她獨有的生日慶禮變作兩人份,那些年她和傅文佩相依為命的美好時光猛地染上了一層陰翳。


    真好笑,依萍,你真好笑。


    依萍對自己說。


    依萍不肯露怯,逼著自己移開了注視傅文佩的視線。


    用這件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來質問傅文佩,連如萍都會發笑的吧。


    依萍別過臉,看著如萍,譏笑道:“如果你從媽離開陸家的第一天就來找她,我還信你兩句,你卻選擇即將和書桓訂婚的時候來,什麽心思我並不想說你,請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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