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張明心與六師兄風不尋,各背負著一大捆酒罐,自葬劍穀送往七玄宗內。


    懸崖峭壁,兩名少年如履平地,走得甚急。兩人手提肩背,便是那脖子上,也掛著數個酒罐,但是張明心身上,就負著五十餘個酒罐,風不尋身上多了倍餘。


    修道之人,身體強健,少年們走得額頭是汗,卻臉上歡樂,談論七玄宗,聊著求劍玄門試,兩人津津樂道。


    風不尋入門已近十年,雖然遠居醉門葬劍穀,對七玄宗門之事,也知得不少。


    “師弟,進了宗門內,跟著我走,千萬別丟了。於宗門之人,少點言語,師父不喜我們惹事的。”風不尋看著不遠處便是宗內,對張明心叮囑道,頓了頓,又說,“我們先送酒至符宗,再去流月宗。”


    張明心點頭應著,抹了把汗,雖身上酒罐比師兄少得多,但不知是年幼未長,還是其他,張明心身體濕透,風不尋卻隻是額頭上閃著細細的汗珠。


    入得宗內,風不尋帶著張明心,向著符宗庫房走去。張明心上輪與師父曾去符宗庫房取酒,倒也認得路,隻是路上各處,風不尋指著說解,張明心倒是樂得聽著,見得奇異之處,也是問著師兄。


    再走入千柱台,張明心停了一停,看著千柱台奇景,張明心吐了口氣,露出了孩童笑容。


    是了,這便是自己宗門,自己已是這神仙之地的弟子了。


    直至風不尋走進煙氣之中,身影朦朧,張明心才急急向著煙氣跑去,追向師兄,大聲喊著:“六師兄,等我!”。


    嘭地一下,張明心撞上一人,被力道彈得退了幾步,差點摔下,還好腳步扭了幾下,倒是穩住。隻是身上掛著的酒罐亂晃,互相碰撞,發出“咚咚”之聲,相撞隻時,若不是張明心手快,不顧自身,先護酒罐,必被撞碎幾罐。


    那堵氣之法,倒是練得張明心眼快手疾。


    “哪位師兄師弟,在這千柱台胡亂跑動,不知這煙雲之中,最易撞人麽!”一句聲音惡惡喊著,幾個人從走出。


    張明心本是剛被撞開,與來人差不了幾步,這幾人一走,便到了張明心麵前,相離不過兩三尺。


    來人共四人,高矮胖瘦,皆是二十餘歲,均穿著玄宗弟子衣裳,胸前袖口,繡著一個“律”字。


    “對不住了,師……師兄。”張明心急忙低頭認錯。


    “我道是誰如此莽撞,一身瓶罐,卻是雜藝門中弟子?”四人中,長得最高一人,挑著眉,臉上兇狠,可惜了一張原先俊俏的臉目,“嗯?不對,你這衣服,不是門中弟子,是那送酒髒老兒的酒徒幫工麽!”


    張明心還未聽得明白,衣襟便被那弟子抓住,狠狠又道:“誰是你師兄!”


    那人嗅著鼻子,又嗅嗅身上衣裳,一臉嫌惡之樣,“怪不得撞我之時,一股酸臭。小子,眼長何處,我這衣裳上的律字,也是你這外人敢撞的!”


    手掌起,向著張明心臉上扇下,張明心感風吹來,似是在石屋避那爐火,身頭自然後仰,那一掌便被避開,隻是獸皮衣“刺啦”一聲被扯得裂開一個大口。


    張明心見著衣裳破裂,眼中一紅,“啊”了一聲


    “還敢閃避!”


    那弟子怒喝,鬆了手,一拳擂來,張明心又要退閃,一隻手拉過張明心的手,將其扯開,一拳又空。


    “師弟,怎麽這麽不小心,趕緊向律宗大爺賠不是。”


    卻是六師兄風不尋拉著張明心,嘴中說著,卻是先躬身低頭向高個律宗弟子認錯:“律宗大爺,我師弟不識泰山,撞了大爺,我兩在此賠不是了。”


    張明心捉著撕破的衣裳,紅著眼,跟著六師兄躬身低頭。


    高個弟子見有人來,倒是停下了手,挺起胸膛,受著兩人行為。


    六師兄風不尋帶頭賠著不是,拉著張明心,低著頭便要往側離去。


    高個弟子身旁,另一瘦長律宗弟子哼了一聲,長得手長腳長,聲音細細地說道:“撞了我師兄,一句不是就罷了想走?你們身上可是酒罐,留下十罐最好最大的,也算是賠了我師兄新衣!”


    另外幾人符合著,高個弟子嗤鼻:“七玄宗弟子功服,是幾罐酸臭的黃水可比得了!”


    瘦長弟子在高個弟子耳邊細語幾句,高個弟子眉毛一挑,“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風不尋頭不抬,語氣低順著說:“這是玄宗訂的藥酒,雖是想賠於大爺,但數額有定,給了大爺,庫房那廂對不上數,宗門師長,問罪下來,我等受罰自是該罪,怕是一起累了數位大爺。”


    “你!”高個弟子聽言大怒,手中拳頭握起,身體一動,便對著風不尋臉上打下。


    風不尋頭一抖,臉上立即紅腫,高個弟子一拳得中,又一拳來。


    “你們數人日早不去練功,在這千柱台閑語偷閑!不怕師長撞見,罰你們跪上三日,治你們懶惰之罪麽!”


    一聲女聲厲喝,高個弟子身體頓住,趕快收拳立好,律宗四人,齊齊循聲看去。


    一名妙齡女子,阿諾身姿,十八芳齡,弟子衣裳,裹不住一身曼妙,頭上數辮馬尾,杏眼黑瞳,明眸含怒,盯著眾人,那番話語嗔言,便是從她擰著的紅唇中吐出。


    女子杏眼,先是怒瞪律宗弟子,又轉向看著風不尋那被拳頭打中的俊臉。


    “是流月宗柳師妹,師兄幾人,正要去練功之所,碰著這送酒兩人,不過問問,不過問問。”律宗弟子四人,見著來人,似有所懼。


    高個弟子,一臉奉承,笑著向著女子施了同門禮,雙目微眯,正想說上幾句,見女子杏目又怒瞪著自己,咳了聲止住話語,想律宗幾人施了眼色,數人匆匆離去。


    經過風不尋兩人身邊,狠瞪兩人一眼,低低哼了一聲。


    張明心偷偷抬頭,偷偷瞄著六師兄,風不尋臉上,紅了一片,令其一陣心痛。


    “你們兩人,呆到幾時?你們這酒,可有流月宗份?”律宗弟子遠去,女子忽而對張明心兩人問道,聲中不怒,卻是怪怪。


    “有的。”風不尋低頭搭著。


    “那你兩這酒,現時是先送流月宗,還是先送符宗庫房?”女子走近兩人,立著又問,杏目,直直看著風不尋。


    風不尋不語,頭似更低。


    “要是先送符宗,那便快走,免得日中了,酒被熱餿了。”女子見風不尋不理會,轉身便走。


    張明心一聽,心中便急,側頭見風不尋依然低著頭,便又不敢動,不敢說話,方才自己發呆,便禍害師兄被揍一拳,自己心愛的獸皮衣更是扯破,張明心心中,內疚得很。


    良久,風不尋向前走去,卻是跟著女子方向,張明心一愣,手一指另一方向,想著說話,卻被風不尋搶了先:“走,師弟。”


    張明心止言跟上。


    走過千柱台,兩人跟著女子走進一條林蔭小道,風不尋依然低著頭,隻是細聲叮囑著張明心:“師弟……少說話,少亂看。”


    流月宗,於七玄宗之內,較為特別,宗內首座,數百年來,皆為女子婦人,宗內弟子,也多為女子,難得有男弟子時,也是兩百年前。


    流月宗居所,與它宗有別,除開掌門宗主雲宗一脈在三清殿後,其它幾宗,各有居所,卻是相連,唯有這流月宗,獨獨離得遠些,在宗內流月峰。


    流月其峰,也不是高,一道緩靜溪水自峰頂流下,直至峰下,一道石梯小路,鋪於溪上,月夜之時自峰下而上,或自峰上而下,皆人走溪上,溪映月走,疾走得快,月如流光,稱為流月。


    流月峰上,臨溪高低有流月七台,峰下台最大,寬十餘丈,峰頂最小,不過三丈,圓月白石之形,流月弟子練功之所,那台不分尊卑,僅以入門先後,定那練功位置,也是從前之時,現時弟子聚得,容得下時,隨選一台,便可修煉。


    流月少煙雲,日光月明,遠山可見峰內,流月女子,齊齊舞劍禦器,若月下舞,鳥語鳳鳴,溪語蟲吟,自生笙歌,七玄至美絕境。


    張明心入得流月峰,頭也不抬,自溪上石階,跟著風不尋上峰。


    忽而風不尋停下,張明心心一醒,也停下雙腳,避免撞上。


    卻是到了第一流月台,數流月女弟子正在練功,風不尋被喝停。


    “你怎又來!首座上次責罵,你是記不住!”兩名女弟子擋住風不尋,一名責問道,“咦,你臉上怎的,是在何處摔了?路都不會走麽!嘻嘻。”


    “我來送酒。”風不尋說得淡淡,頭臉,卻是抬著,隻是腳步仍不敢動。


    “你哪次來,不是送酒。哪次來,不是被責?次次再來,怕不是送酒,而是想偷這峰上柳枝,月下飛絮。嘻嘻”那女子又言,卻似逗著風不尋。


    風不尋再不言語。張明心四看,見得十餘女弟子,半數打坐,半數舞劍弄器。一半女子,仍然專心,一半女子,倒是齊齊看著兩人,有的捂嘴笑著,小聲論著什麽。


    “還帶著個小童,莫不是,還想偷點溪邊石,摸點溪中魚兒?”


    風不尋依然不語,雙目也不看兩名女弟子,隻是看著石階路上方。


    “咳!咳咳!”幾聲咳聲自上方傳來,兩女嬉笑,倒是把路讓開了。


    風不尋抬腿便走,雙目依然直視。


    張明心跟著,四處打量,忽然想起師兄交待,忙低頭隻看路。


    轉過一彎,前方站著一人,是先前千柱台幫二人解圍的女子。


    “送酒就快些,路上繁花紅葉多的是,小心看花了眼,摔下峰去!腿兒不斷,那臉定是再腫上一邊。”說完,女子又走。


    風不尋見著女子時,便又低頭,隻顧前行。


    再過數台,多數有女子練功,或三五人,或二三人,至少雙對,過時再無人攔,嬉笑卻是必有。


    近得峰頂,第六月台,那女子被一聲鶯語“柳師姐”喊得停下,與喊話之人交談。


    自然,風不尋、張明心也是停下。


    張明心偷眼一看,心中一跳。


    喊著“柳師姐”的,是名十三歲少女,負劍身後,劍眉星瞳,玉琢粉雕,玉兒一般。


    見張明心偷看,少女冷眸望來,不卑不亢,那雙目冷光刺人,左藍右青,卻是張明心入門之日,往三清殿時,於千柱台碰見過的白璧少女。


    “那雙眼睛,真是漂亮,左藍右青,好像,好像女神仙。”


    張明心心中再次如鏡水激浪,終是記起,那日那時,那千柱雲煙之中,見過這名少女。


    “師弟,師弟!”風不尋喊著張明心,張明心心一驚,迴過神來,轉目見得風不尋已走得遠了,見其沒有跟上,迴頭低喊。


    張明心腳步動其,又偷看女子一眼,卻見女子依然看著自己,不禁臉上一紅,而那女子,眼中隻是冰冷,臉不改色,依然玉白。


    跟上風不尋,張明心心中恍恍惚惚,一種奇奇怪怪的感情,自心而生。


    “放到庫房吧。”女子喊道。


    失神之間,張明心已跟著風不尋進了流月宗居所,迎月軒。


    風不尋依然無言,讓張明心等著,低頭走進一處房子,房內雜聲響著,想是風不尋將身上酒罐放下。


    女子杏目盯著風不尋走進庫房,轉頭走到張明心前麵,上下一打量,問道:“你是他師弟?數月前莫師兄領迴那個?”


    張明心連連點頭,不敢說話。


    女子嗤地一笑,一手拉著張明心的獸皮衣裳,先前扯破之處,玉手另一手玉指拈起,來迴翻掌穿梭,片刻之後,放手停下。又捉起張明心右手,將一物塞入,再鬆手。


    “出了流月峰,給你風師兄,讓他抬頭走路,山峰險峻,莫要低頭把另一邊臉撞了。”女子笑著說,“我叫柳飛絮,你叫著柳師姐便可,你師兄,也是要叫我師姐的。”


    張明心看著扯破的獸皮衣裳已逢得如初,手中一個小玉瓶,冰冰涼涼,又猛點頭。


    “嘻嘻。”柳飛絮輕笑,“收好吧,和你師兄一樣憨,你也抬頭,入得峰來,便沒有什麽怕的,若是怕了,便不要進來。”


    張明心收好手中玉瓶,六師兄風不尋走出庫房,依然低頭,四處看看,往外走去。


    “庫房中,平常藥酒大罐,均疊於一處。師叔用的,是紫色小罐。”風不尋邊說邊走,往前走了數步,又停下,“白罐的是我煮的,不辣不苦,能緩你常年披夜露,體寒常冷之苦,你若愛喝,我再送來。”


    “哼!還再來,這流月峰是你家住處,想來便來,想去便去!”一聲背後曆喝,嚇得張明心身心一震,迴頭看時,一三十餘歲清豔青衣女子,站於迎月軒軒門,雙目冰冷,臉上慍怒,一眼掃來又移開,張明心又是一抖。


    張明心記得,三清殿上,這女子便是六宗首座,當日助自己求師,雖樣子冰冷,卻是沒這麽兇惡模樣。常常想起,張明心還極是感激這女子的。


    “你這臉,倒是好看,亂闖那處門宗居所被打的,腫脹未消,又來闖我這流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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