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劍穀遠處山中,張明心坐於地上,不斷地磨著手中的黑色怪劍。


    若非對師父心中敬仰,張明心必是將手中黑色斷劍扔到山中去。


    轉頭望了望倒在地上枝丫齊全的不盡木,煩惱得把黑色怪劍一扔,憤憤踢了不盡木一腳,盤起腿,開始打坐。


    先前的鐵劍,張明心第二天起,便是磨得鋒利,便是如此,也砍不下一根不盡木枝幹。


    這黑色斷劍,無鋒無刃,連劍尖都似是平斷,張明心磨了足足一個時辰,也不知這黑色怪劍用何鑄造,絲毫無損,難怪張明心心中惱怒。


    六師兄風不尋,來這路上一言不發,到了此處,叮囑張明心在此砍木,便往山中深處走去,個多時辰沒有歸來。


    修煉一周天後,張明心身體又再灼熱,唿出濁氣,張明心歎了口氣,站起來,四處尋著那黑色怪劍。


    便是自己從狐鳴村木屋帶來的柴刀,也比這黑色怪劍好啊。


    那怪劍黑得,也是易尋,張明心從一處新長的嫩草中尋到,看著林中地上,也就這一處嫩草,張明心心中稍寬。


    雖已入春,但這葬劍穀附近的山,依然銀裝素裹,地上雖少雪,卻是泥土居多,難見植被。


    張明心蹲下,撥弄著那幾株嫩草,嫩草淺綠,似是剛拔節而生,張明心也認不出,這草名字。


    一根嫩草被張明心一碰,全數竟劈啪開始拔節,旁邊也新長出數株新草。


    張明心心中驚異,便是山中毒菇,也是沒見長得這樣快的,片刻之間,幾株嫩草便拔高數節,那新草,更是長得和先前嫩草一般高。


    再一撥,一團嫩草齊齊長高,亦有新的嫩草齊齊長高,劈啪之聲絡繹不絕,那嫩草似是相互黏合一起,慢慢的草節不見,合而無縫,直長得數丈之高,開枝散葉,化為樹木。


    “不盡木!”張明心被嚇得後退站起,心中奇道。


    那不盡木,竟原為一團小草,一節一節,一動一長,合而成木。


    張明心想著方才所見,久久看著麵前新長的不盡木,伸手去摸著樹幹,若有所思。這樹木大小高矮,和其他不盡木相似,軀幹枝葉結實,全無方才小草模樣。


    良久,依著記憶,張明心舉起手中黑劍,一劍砍下,卻又是“咚”聲彈開。


    張明心不語,又盯著摸著不良木。


    又再舉手時,一聲極小的悉索聲從旁邊傳來,張明心一下轉頭,瞟見一襲小小白影閃入一個巨木之後,地上木壺,已然不見,張明心轉身便是追去。


    那白影狂竄,疾風一般,張明心竟是追之不上追得累了,張明心慢下,那白影有感,卻是竄上一處小坡,轉身看來。


    一雙黑色靈目流轉,盯著張明心,渾身雪白,長尾蓬鬆。張明心腳步停下,臉上一笑:“此處也有狐狸!”


    那白狐拔出木塞,喝了一口木壺中的水漿,呲嘴嘶叫,將木壺丟下,跑到一旁,不斷用爪子梳著胡須,不時偷看張明心。


    張明心走過撿起木壺,心痛倒瀉不少的酒,看著近近的白狐,心中一種愁然升起,緩緩蹲下,向白狐伸手招唿。


    那白狐慢慢一爪一爪走來,走幾步停兩步,眼中警惕,終是走到張明心手下。


    “可惜這些山並無小獸,不然給你烤些肉吃,你也如狐岐山那偷兒一般,喜歡食肉吧。”張明心臉上笑著,輕輕撫摸白狐的皮毛,小生說著,“咦,不對!哎呀!”


    白狐閃電一般抬頭,尖牙咬在張明心食指之上,痛得張明心驚叫,那白狐一擊之後,便幾下跑得無影無蹤。


    張明心看著被咬的手指,並無血跡,心中迷茫:“六師兄說,葬劍穀蟲子都不見一隻,怎會有狐狸?它與狐岐山那偷兒,好相似。”


    離了狐鳴村數月,見著白狐,張明心心中悵然失落,想起那狐鳴村村民,深淵怪湖,小獸烤肉,還有,還有那白衣姐姐……


    孩童之心,轉變極快,不多時,張明心便又站到那棵新長的不盡木前,盯著不盡木,就如入定一般,眼睛連眨也不眨。


    鄉愁之後,心境清明。看著樹木,張明心心中隻想著麵前的樹木,眼,心,神,皆為樹木。


    終是,看得累了,閉上眼睛。


    天地黑暗,唯有樹影獨存。


    黑暗中,張明心將樹看得更清,那一條條木紋,應如何走向,如何彎曲,又如何相合。


    張明心閉著眼睛,舉起黑劍,一劍砍下。


    “咚。”


    “好像看到了。”隻是,黑劍依然被彈開。睜眼看去,樹木依然無損。


    再閉上眼,隻餘黑暗。


    “哎,砍得不對,再來就好。”張明心又睜大眼睛,盯著麵前的樹木。


    不一會,又閉上眼睛,卻依然隻是黑暗。


    道由心生,心有所想,道必非道。


    數次之後,張明心刻意閉眼,也再無方才之境。


    直至六師兄從山中深處走出,日,已近中。


    風不尋臉上淡淡,看了一眼張明心麵前的不盡木,那一眼,竟定住了刹那,又轉向張明心,嘴中微張,卻又是一停:“師弟,迴吧。”


    張明心應了,綁了些木段,提起所有物事,便往迴走,風不尋跟在後麵,忽又迴頭,看了一眼,那一根新長的不盡木,才匆匆離開。


    春風難得,吹入木林,幾處小草團,片刻之間,又長成一根根不盡木。


    風過張明心挑動所長的不盡木時,木上飄下兩根細細的木刺,落在一隻白色爪子前,白狐低頭看看,又抬頭,看著在木林中穿行的獸皮衣少年,眨著黑黑的雙眸。


    迴到石屋,卻見石屋門洞之外,站著一名七玄弟子,也不知道是哪宗的,地上放著數件容器,似是裝著師父煮酒材料。那弟子,正對門洞內說著:“老師父,這名單上,所需藥酒,第一批明日便要送到各宗庫房,其餘一月一送,時間急迫,勞苦老師父了。”


    “哼,你們這幫宗門精英,首座掌門,一個個想要就要,我變得出來?”石屋內,師父大喊大叫。


    七玄弟子也不惱,咳了一聲,淡笑道:“距上次送酒,已快半年之期,老師父也沒給宗門內送酒,此次也是急需,煉製藥酒的材料,也是備好了。”


    頓了頓,七玄弟子又說:“兩年之後,便是宗內十年一度‘玄門試’,又是逢三十年,會尊請四方大宗大派的‘大試’,幾位尊長是看重些,提前備好所需資材。


    且近年宗內新入弟子眾多,宗內資材耗得快些,符宗的靈丹也是數次告急,半年之後又逢新弟子入藏劍穀求劍,自是各宗都緊張。”


    七玄弟子說著,張明心與風不尋已走近木屋,那弟子見著,隻是點點頭,嘴中也無停下:“老師父也有新弟子,宗門盛事,兩位師弟也是有一份子的。就勞苦老師父和兩位……咳兩位師弟了。”


    七玄弟子說完,便祭出一把青色仙劍,禦著向七玄宗宗內飛去,不多時便隱於天上雲彩之中。


    張明心看著,又是一陣羨慕,跟著風不尋走入石屋,邊走邊迴首。


    “抱柴!堵氣!”師父大叫,臉上胡子倒豎,卻是大怒極氣之模樣。


    兩人趕緊抱柴進來,又齊齊在屋中奔跑,用大缸中黑糊之物,堵那噴氣管口。


    那爐上曲管、坑洞,也是奇妙,張明心算過,兩者共有八十一處會噴火噴氣,想是爐子巨大,其中不知分多少閣,可分放不同資材,或是同煮多種藥酒,一閣便連一口。


    七玄弟子說是煉製,張明心怎看著,師父之法,就是將數種資材一股腦倒入,又從葫蘆中倒入一些水漿,添柴加火,一會便如湯粥,咕嚕咕嚕直響,再往後,便是曲管、坑洞噴火,夾雜師父的大罵。


    對師父的罵語,張明心早已習慣,對那曲管、坑洞噴火,卻是總搞不透,猜不準,不像六師兄風不尋,那口是火是霧,是氣是煙,預得清楚,一次無錯,自己倒是聽著聲響,才將黑糊拍上,經常被灼得一身紅腫,耗去不少藥酒,心痛得師父罵聲不斷,往後倒是越閉越快,黑糊也是拍得快準,少了被灼。


    “用心,用心去感受,那八十一個爐口,哪個空,哪個出,出的是甚。若用耳、眼,到時,終有避不開之時,氣來,如劍來。”六師兄數次說,張明心真用心想時,又被灼得一身痛。


    爐子一陣連噴之後,似是靜下,兩師兄弟剛想坐下歇息,又被趕去抱柴,今日所廢,竟是比往日快之十倍。


    直至夜中,師父從爐中收酒入罐,兩人終是閑了一會。


    “師父,我想參與。”張明心和風不尋剛坐下,同時喊出一句。


    師父一愣,被嚇得手中酒罐差點摔下,一手拿著酒舀怒得大擺,嘴中大叫:“參什麽,與什麽!那裏有參,拿著去咬!”


    張明心與風不尋互望一眼,風不吹嘴動動,卻是不說話。張明心孩童心起,也是不怕大聲喊著:“藏劍穀求劍、玄……玄試我都想去。”


    “去!去!去!明日你兩給我送酒到那邊,毒死那群宗門精英,什麽劍都是你的,掌門宗主都能讓你當!”


    師父把手中酒舀摔下,走到門洞外,手指抖著指向遠方葬劍山:“要求劍,你爬得上那死人山,隨你去。要去玄門試,你砍得了木,劈得了柴,同我堵好爐,煮好了酒,你去砍人,你去劈人,要去便去!”


    師父又轉身指著兩人,罵著:“你兩喝著我的貓尿,喝長翅膀了!若不是你們兩這幾個月,喝光了我的貓尿,又敗我壞我十幾爐酒,我需這夜裏不睡不眠,趕著煮毒死那群宗門人的毒藥!”


    風不尋一下跪下,張明心立馬跟著跪下,任由師父罵著。師父拿起手中酒罐,也不管是明日須送之物,狠狠灌了幾口,又一聲喝:“起來,煮酒!”


    一夜之間,幾處木絲垛被八卦爐焚燒盡光,就是木段堆,也少了一座,石屋空地,更是空曠。


    直到臨近天亮,那火才停,師兄弟兩人,才閑下打坐,歇息待著天明。


    師兄弟兩人,入定之時,四目相對,風不尋笑著,這師兄,總是愛笑。


    “師父,是讓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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