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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得入神,往事曆曆重新浮現在眼前。在前殿時的朝夕相對,落馬之後他的擔憂,他的懷抱,他看自己的眼神,他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


    沒有了,現在起什麽都沒有了。琴弦一轉,白晨似乎知道觸動了我的心弦,淒婉的琴聲變得平緩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鶴騫也放下了手中做的事情,仔細聽著白晨手指下傳出的琴音。久久的琴聲流轉才停下,我跪在白晨的身後不敢抬頭。


    隻覺得變扭無比,坐在鏤空雕木上的鶴騫一邊聽著琴聲,一邊將眼神投向白晨後麵跪著的女子的身上,她一直筆直地跪著,將腦袋垂在自己的胸口,一幅小心翼翼的樣子。


    鶴騫記得自己初見她的時候,她還那麽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從什麽時候她變得如此謹慎,周全起來的呢?


    一次次被人設計陷入危險,還是因為她留在自己的身邊,自己無形中讓她不安。半年沒有見過,他覺得麵前的女子更受了,上次被馬踏傷的胸口還疼嗎?他突然記起,她身體內烏首的毒素已經淤積很多了,隻怕沒有太久的壽命了。


    想到這,鶴騫的心緩緩墜落,掉入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這一切都在他的設計之中,放任身邊站著的美豔女子對他的長安下手,放任她險惡無比的嫉妒心。


    後悔過嗎?鶴騫自己問自己,刺痛的感覺在胸膛裏蔓延開來。鶴騫望著跪在地上的那一抹嬌小的身影久久不能迴過神來,直到琴聲停了,他清冷但深情的目光還停留在傾城的身上。


    直到,王柔她嬌媚撒嬌的出了聲,“皇上您出神了。”說著眨著一雙水淋淋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麵前的思傾城,心裏暗暗得意,你如今就算還在皇上的心裏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得跪在我的麵前,聽候我的差遣。


    鶴騫站起了身子,長長的紅色衣擺在繁複奢華的地毯上輕輕拖過,“今日就到這吧,宮外不適合療養身子,琴師你和傾城都在宮中住下吧。”


    這一句話如同五雷轟頂,我驚詫地抬起臉,遙望著眼前站著的紅衣美男,他一直都在乎我的,原來他還有心。


    聞言王柔身子一晃,幾欲失態,臉上強裝著體貼柔和的笑容,眼神閃爍不定地望著粉衣的思傾城,“真好,這樣一來我就能經常看見姐姐,王柔真的好開心。”


    看著她佯裝的大度,我沒有心思與她客套下去,隻有她不善偽裝的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一旦涉及到觸及它容華富貴的事情,王柔就難以再沉住氣。


    “柔貴妃言重了,你我現在身份有別,奴婢不可能再是您的‘姐姐’了。”我這一句話是提醒眼前的兩個人,他現在就算是想要對我好也是枉然了。


    白晨和我謝恩之後退出了樓閣,在走過長廊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拉了我一把。我驚詫迴身,撞進了一個堅硬溫暖的懷抱裏。


    熟悉的龍延香縈繞在我的周圍,不要抬頭去看也知道抱緊我的人是誰。他緊緊抱著我,力道極大,像是要把我融入他的身體裏兩個人再也不要分開。


    “傾城……”他輕輕念出我的名字,時光恍若在這一刻倒流,我們沒有離開過彼此,生命中沒有出現過別人。


    他是帝王卻對一個宮女傾心一世,而我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不求任何,可惜一切都變了,迴不去了。


    我掙脫開他的懷抱,跪在他的麵前,“皇上來找奴婢所為何事?”


    鶴騫的眼神中閃過掙紮痛苦的光芒,“你一定要和我這樣生分的說話嗎?你知道我一直中意你,在乎你。”他的聲音不再清冷,第一次對我這樣的咄咄逼人。


    “皇上……”我咬著嘴唇,想到他寵愛王柔,為了她建了最奢華的宮殿,對她極盡恩寵,蠢蠢欲動的心瞬間重迴了冰冷。


    “不要這樣叫我,還像以前那樣叫我鶴騫”他的語氣幾近命令。


    我鼓起勇氣,眼神冰冷而尖銳的看著他,不變的清美的容顏,永遠是站在最高點的帝王風華,完美令人癡迷,絕情又多情叫我絕望。


    “鶴騫隻會寵愛我一人,鶴騫隻會待我一人好,鶴騫不會納別人為妃,不會為其他女人建這樣的奢靡樓閣,還取名叫做‘花柔天下’既然她已是你的天下,你又將我置於何地?”我絕望的嘶吼出這一段話,靜靜等待他的迴答。


    沉默徘徊不去,他望著我眼神跳動,看不懂裏麵閃爍的情緒。


    “傾城”他柔聲唿喚我的名字,將我扶起,溫暖的指尖凝著揮之不去的龍延香的味道,我曾癡迷於他的一切,身上的香氣,清冷完美的氣質,可以用來迴憶一整宿難以入睡。可是,當他真的出現在我的麵前時,我又茫然了。我不知道自己怎樣留在他的身邊,甚至和自己最好的姐妹分享擁有同一個男人。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封你為後,我可以為了你廢黜任何一個你不喜歡的妃嬪”他有力的五指如同枷鎖,牢牢拉住我的胳膊,不讓我逃離,讓我看清他嚴肅認真的神情。


    這一刻,我承認我心動了。


    而走廊的另一端一襲白衣隱沒在光影之中,白晨抱著古琴,墨發下的一雙清眸看向了遠方。好似一陣青煙,一陣白光,衣袖晃動,神色悵然。


    鶴騫抱著我的時候,他看到了。鶴騫對我說的話,他聽到了。白晨如此寂寞的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姿態清冷如雪,不沾塵埃。看久了,看清了他的默然寂寞,反而覺得心疼。


    “不,請你讓我想一想”我掙脫開鶴騫的手,跑向了白衣的白晨“我們走吧。”


    他疑惑地轉過臉看我,“傾城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他承若給你,你為何要猶豫?”溫暖的掌心撫上我的麵容,他強裝大度,隱忍著自己的失望,一切為我著想。


    “我還有你”走在他的身邊,嗅著空氣中的冷香,我反而覺得輕鬆。皇宮像一個巨大的囚籠,我活在裏麵不快樂,盡管裏麵住著我愛的人。


    站在樓宇門口的王柔聽清了走廊上所有的話語,皇上竟然要封她為後,皇上竟然對她包容到此,願意為她廢黜所有的妃嬪。到時候哪裏還會有她立足的地方,現在唿風喚雨的生活是她渴求已久的。是她費盡心思才得來的,憑什麽思傾城一迴來就要通通搶走?


    王柔恨恨咬著自己的嘴唇,將白嫩的小手捏成了拳頭狠狠打在了香檀的木門上,皮肉被劃破滾落一串珊瑚色的血珠。


    看著觸目驚心,而王柔似乎感覺不到痛。嬌柔無辜的雙眸之中燃起黑暗的光芒,變得陰狠無比。


    幾日的平靜,後宮的妃嬪知道琴師白晨進了皇宮,早知道他風姿卓越,清風朗月,紛紛派人來請白晨去宮殿裏演奏。而我亦跟隨在白晨的後麵,他撫琴的時候,偶爾會抬眼看向我。時常會露出和風細雨的笑容,有我在身側,他安心快樂。


    年關的時候,知名的戲班子進入了平城,漸漸不受皇寵的獨孤皇後覺得無趣,便讓戲班子進入皇宮,演幾出戲曲來熱鬧熱鬧。也好讓她緩緩,不去想皇上,也不要去勞神想法子對付新晉的柔貴妃。


    穿上新發的白棉冬衣,想著今年可以陪著白晨一起度過,我思來想去覺得要辦得熱鬧一些。他是江南人,今年被留在了皇城之中,不知他會不會思念家鄉。


    拿起銀剪,鋪開彩紙,剪出了幾個漂亮的花樣。等到了年歲的時候,就貼在紙窗上看上去多些色彩,熱鬧喜慶一些。


    精致的福字在我手中剪成,仔細看了看覺得不錯,捧著麵頰笑了起來。離開司衣司已久,手上的功夫還是沒有落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人,腳步聲很輕,她站在我身後許久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對小巧的梨渦出現在妝容精致的小臉上,越發的國色天香。


    “姐姐好一雙巧手,剪得福字真是好看”王柔從我手上拿過窗花,含笑認真看著。


    我麵頰上一燙,想必自己剛剛發呆的模樣也被她看到了,“奴婢見過柔貴妃”我放下銀剪對她恭敬行禮。


    王柔彎下身子扶起了我,“皇上想納姐姐為妃,以後我們就是平起平坐了,也是可以姐妹相稱的,何必這樣見外。”


    她的這一句“平起平坐“讓我心口一堵,不覺我的語氣也變得疏離堅硬起來,“奴婢沒有高攀的心思,隻怕不會與柔貴妃平起平坐。”


    聽到這句話王柔的笑容格外柔和娟秀起來,“姐姐明日戲班就進宮了,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和白晨一起生活久了也不覺得生活無趣蒼白,故而對唱戲也不太上心,隻是王柔親自來找我,向我提及此事,如果直接拒絕隻怕會以下犯上。


    “好吧,奴婢會去的”我思量著若不想和王柔走得太近,到時候像個理由拒絕也就算了。


    王柔雙眸眯起,一臉的柔弱與淒婉,“這宮裏隻怕隻剩下姐姐一人對我真心了,皇後一心想要除掉我,芳貴人之流嫌棄我是宮女平民出身都與我不親近。姐姐我一人活在皇宮裏真的是好寂寞,好害怕。”


    說罷,用繡蝶華美的衣袖輕輕擦起了眼淚,看她這樣我有些心疼。宮中生活不易,她一人獨占皇寵,想必一定會招人怨恨,平日裏除了皇上,估計也沒有妃嬪願意和她走近了。


    她想讓我陪她一起去看戲,也是覺得沒有親近的人,怕被別的妃嬪瞧不起,擠兌吧。不過是一場戲而已,我也沒有必要設防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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