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古盞,書卷如山,正有錦衣少年伏案夜讀。


    恰深夜,有朗朗男子推開房門,手提一盞紅燭燈,躡手躡腳地走來,見少年仍在細心讀書,悄聲問道,“牧師弟,好久不見?”


    錦衣少年聞聲,放下手中的書卷,挑了根竹簽夾在那一頁,不急不慢地起身相迎。


    “大師兄,許久不見。”


    男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紅燭燈,吹滅燭火,瞥了眼書案的那卷書命,露出一抹笑容,“確實好久不見。”


    “大師兄,這趟迴來準備待多久?”


    “應該待不了多久,有個地方又出了事,而且極其嚴重,九洲但凡宗門幾乎都要派出武者前去支援。”


    “哦,是什麽地方,竟然需要勞煩九洲宗門。”


    “正字春坊。”


    “鑄劍聖地——正字春坊?”


    “正是此處。”男子迴道,然後問道,“這本書,你如今再看的是第幾卷?”


    “【神洲誌】共有九卷,我剛看完中天聖洲卷,才讀到東勝神州卷第八迴。”


    “神洲誌乃是奇書,以你如今的學問,通讀下來,實難參透。”


    麵對他的輕視之語,錦衣少年不以為然,手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銅錢,笑道,“大師兄,若你覺得我難以參透,不妨與我打個賭。”


    男子頓時來了興趣,迴道,“你想與我賭什麽?”


    “賭大師兄,將來為我的幕僚。”


    男子神情微怔,笑容輕狂,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如今這地界可不是洞溪裏,更不是你一姓獨大的地方。”


    “大師兄,可敢與我賭一賭?”


    男子按了按劍柄,若有所思。


    此時,房門未關,有清風徐來。


    錦衣少年看了眼門外,月色撩人,正好有一縷月光落地,笑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男子嘴角一挑,“牧師弟,口氣甚大。”


    錦衣少年自信滿滿道,“大師兄,鎮八宗不過是一洲之下宗,你就算有朝一日繼承宗主大統,也難在那界碑上留個名諱。”


    男子倒是沒有反駁。


    “有些事,我不便和大師兄明言,但大師兄應當明白,此處既不是我龍興之地,更不是我長久之地,當初跟著你出來,可不是看你宗門的薄麵。”


    男子神色微惱。


    “大師兄,鎮八宗三百年來都無上三關的武者出現,到你這百年來才有一線生機,但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線生機。”


    男子麵色如初,“牧師弟,那你可知我是本宗百年來唯一一位有望繼承宗主之位的人?”


    “鎮八宗對我洞溪裏而言,不值一提。”


    男子神色尷尬。


    “上三關在我洞溪裏賤如草芥,隻要根老他老人家願意,隨便放出個少年郎,難道就不是上三關的苗子?”


    錦衣少年言語溫和,手中銅錢熠熠生輝,但那略低的身影卻讓人難以直視,一身的傲氣不由自主地散發。


    男子盯著少年,隻覺得雙目熾熱,不敢輕視。


    “你如今的境界是怎麽迴事?”


    “師祖在這小書院替我量身打造了座小福地,隻要我的學問越做越深,那這書院反哺我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大。”


    男子臉色凝重。


    “難道師祖對你有意?”


    “我說過了,從我洞溪裏走出來的少年,都必然是上三關的苗子,無非是誰能更快踏出那一步。”


    “我不信,師祖會將宗主大統傳給你。”


    錦衣少年拍了拍案牘,一縷清風縈繞此間。


    此刻,錦衣少年口含天憲,“大師兄,與我同遊宗門,可好?”


    大師兄心中立刻拒絕,但身體卻情不自禁地與他同行,而且他的手竟然主動拉開了門。


    “大師兄實在客氣,師弟怎麽敢勞煩你親自開門。”


    大師兄駭然失色。


    錦衣少年鎮定自若地走出門外,沐浴月色,皎潔如仙。


    大師兄想要掙脫,卻怎麽也甩不開。


    “大師兄,我勸你最好別動用真氣,因為我還沒到你的境界,一旦你以蠻力掙脫,難保不會傷著我,害了自己。”


    與其說是傷著錦衣少年,不如說是傷著大師兄。


    “牧師弟,師兄自愧不如也。”


    錦衣少年笑意滿滿,停下腳步,轉身笑道,“大師兄,宗門景色哪裏有我這小書院好,是不是?”


    男子連連稱是。


    “大師兄,你與我的賭注?”


    男子低著頭迴道,“願賭服輸。”


    然而,男子又抬起頭,“神洲誌博大精深,牧師弟未必就能通讀。”


    “大師兄,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此處是我的福地,莫說一本神洲誌,就是九本神洲誌,也不在話下。”


    “天下封俠,不得立宗。”


    “我幾時說是鎮八宗的人?”


    這下,男子真是驚愕不定,“你不承認自己是我鎮八宗的弟子?”


    “不是我不承認,而是我從來都不是鎮八宗的弟子。這一點,你可以親自向師祖求證。”


    “你都不是我鎮八宗的弟子,師祖他老人家怎麽會為你打造一方福地?要知道,我鎮八宗之所以沒有上三關的修行者出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天道崩壞,大道無緣,尤其是我鎮八宗的地界,五行有缺。”


    “別說是鎮八宗,就是當今的九洲大地,皆是五行有缺,難道你鎮八宗三百年來沒有上三關的修行者,其他宗門就有了嗎?”


    男子無言以對。


    “哪怕是板上釘釘的上三關種子,隻要他一天沒成長起來,他就一天不是一宗之主,你雖然有望,但也不是鐵定的那一位。”


    錦衣少年隨手拿來一本書,一絲不苟地翻了幾頁,停在那批了紅注的一頁,笑道,“大師兄,你看這句話?”


    男子定睛一看,瞬間停住了唿吸,久久無聲。


    “大師兄,現在你還覺得我危言聳聽?”


    “這座別院是宗門禁地,一般人絕對進不來。”


    “大師兄,難道你以為我是從別處知曉這些事?”


    “我不信所謂的天人久視。”


    “武夫之身,尚可長視久安,為何我就不能在這方福地掌上觀山河?”


    男子搖了搖頭,“賭注依舊算數,但算計我的人,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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