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物,皆有源頭。


    山溪之遠,始於泓泉。


    竹林之茂,長於春筍。


    幾度閑話故人聚,一布繁陰寒英飄。


    六出紛飛,萬裏皚皚。


    星光落雪夜,正是妖獸奔騰唿嘯,武者氣衝鬥天。


    恰此時,雪中孤牆,有衣衫襤褸少年手捉妖精,剝絲抽繭,如癡如醉。


    忽然,在他周邊響起急促的唿喊聲,“繞梁,你再不快點,我可快要撐不住。”


    少年餘繞梁慢條斯理,觀察入微,不曾怠慢。


    這頭妖精的妖力比妖怪更弱,反而比先前捉到的地龍遺種氣息更強。


    餘繞梁按在妖精的腦袋上,見腦中藏有一縷遺種氣息,縈繞不去,似乎在對妖精發號施令。


    餘繞梁手中畫軸輕輕一敲,那縷遺種氣息便隨之消失。


    憤怒發狂的妖精突然就冷靜下來,再看自己被人提在手心,左右掙紮,卻難以掙脫,又瑟瑟發抖。


    “安靜點,不要亂動。”


    餘繞梁試圖安撫妖精,然而它因為本能的畏懼,忍不住地顫抖。


    好在不耽誤少年的探測,就在這時,異變突起,那本被少年消弭的遺種氣息再度從它體內升起,繼而占據它的腦袋。


    餘繞梁眼神一沉,順著腦袋往後背捋去,當他的手心捋到後頸鬃毛處,偶然發覺此處也有遺種氣息,但礙於前車之鑒,他果斷視而不見,一路向下。


    “完全沒道理,遺種氣息怎麽會隻藏在後頸處。”


    “若是藏在後頸處,又怎麽給妖獸的妖丹補充力量,又如何幫助它們完成等級的飛躍?”


    餘繞梁百思不得其解,手心停留在後頸處,用力一震,那股遺種氣息就隨之而散。


    這次,妖精瑟瑟發抖之餘,妖軀也為之改變,居然以肉丸可見的速度小了下來。


    餘繞梁有所明悟,拍了拍妖精的腦袋,“去吧,若是運氣好,你也能活下來。”


    李成蹊在旁見狀,欣然問曰,“繞梁,你有什麽新的發現?”


    “有沒有新的發現並不重要,因為當務之急是疏離春坊百姓,退居靈氣稀薄之地。”


    洪荒遺種,正因為太過強大,居然難以接受這個時代的靈氣稀薄,更別談大舉進攻春坊。


    每隔百年,天地迴春,大地靈氣複蘇,洪荒遺種才會從沉睡中蘇醒,繼而降臨這片土地。


    而那些靈氣被耗盡的荒漠,正是洪荒遺種永遠不願踏入的地方。


    一代又一代,春坊的百姓就是這般躲避滅頂之災。


    李成蹊會心一笑,“近百頭妖精的血氣才勉強讓這片大地煥發生機,為了不繼續破壞大地的靈性,我現在決定散去土牆。”


    餘繞梁點了點頭,向他搖了搖手中的畫軸,做好隨時抽身而退的準備。


    而那頭被剝奪遺種氣息的妖精顫栗不安,一動不動地四下張望,眼中流露出恐懼的光芒。


    在它的感知中,同類的生命氣息正在不斷地減少,但是妖丹被剝奪的那些同類,似乎還有種令它垂涎欲滴的力量。


    於是,它的眼神又流露出濃濃的貪婪,卻不是對力量的渴望,而仿佛是某種求而不得的誘惑。


    對於它的心思,餘繞梁不得而知,但對它的眼神變化,少年有所察覺。


    “成蹊,先別撤去城牆,讓我再等等看。”


    李成蹊沒有問為什麽,而是迅速迎上殘存的妖精與妖怪。


    這頭妖怪妖力不強,但妖身古怪,與先前的地龍如出一轍,李成蹊多次以妖角砸中它的身體,都對它難以造成真正的傷害,反而屢屢被它擊中,不斷積累體內的傷勢。


    幸好少年的武夫氣與天地靈氣牽連,源源不絕地為少年激發體內的真氣,查缺補漏,治愈那些微小的傷勢。


    隻要少年不遇到致命一擊,或者重大打擊,手握妖丹的他就可以堅持戰鬥下去。


    那頭妖精顫抖不休,躡手躡腳地在雪麵挪動,唯恐驚擾到了同類或者人類。


    李成蹊戰鬥之餘,瞥見這一幕,傳音問道,“繞梁,你留著它,想要做什麽?”


    “妖力與洪荒遺種之力,不是同一種力量。”


    “當然不是同一種力量,妖力是清濁靈氣所化,洪荒遺種之力是洪荒之力,是比清濁靈氣更為強大的靈氣。”


    “既然神聖時代已終結,洪荒已化為過去式,為什麽這些遺種還活了下來,還能存在世間?”


    “要知道,洪荒之氣與清濁靈氣如同水與火,和這世道格格不入,別說是化為己用,就是洪荒遺種沾染一小口,隻怕也像咱們喝了毒藥那般,痛不欲生吧。”


    李成蹊聞言若有所思,也正因這一耽擱,被妖怪一尾擊中腹部,抽出血淋淋的痕跡,與此同時,七八頭妖精圍而攻之,各顯神通。


    要不是李成蹊個子小,讓它們無處落腳,隻怕這一次少年不死,也得重傷。


    饒是如此,少年也是被抽飛,口吐鮮血,被七八頭妖精像是扔皮球一般,打的暈頭轉向,最後被頭妖精一口咬在腦袋上,嘎嘣一聲。


    少年平安無事,反而是妖精牙口陣陣作痛,一口吐出少年,撞在牆上。


    武夫的氣息遠勝過妖精,所以妖怪不曾妄動,這些妖精也不敢冒然衝殺,畢竟四周同類的下場曆曆在目。


    此時,能夠活下來的妖精,要麽速度獨樹一幟,要麽妖力冠絕一頭,要麽妖身堅不可摧,再要麽保命手段古靈精怪。


    總之,活下來的妖精都各有千秋,而且相比於其它的妖精,明顯多了些不可言說的智慧。


    卻說李成蹊眼見此情此景,暗暗想到,“若是把這些通了靈的妖精送到故鄉的山中,想必它們也不會寂寞了吧。”


    當然,也隻能是想想,畢竟這些妖精沾染了洪荒遺種的氣息,生來就難以抵擋體內的破壞欲望,哪怕本能告訴它們不要輕舉妄動。


    可惜,少年的按兵不動,很快就讓速度當先的妖精不厭其煩,一馬當先殺了過來。


    當然它也無愧為最快之妖,眨眼之間一頭撞在了少年胸口,撞的少年口吐鮮血,連連咳嗽。


    然而,它驚訝地發現,頭前的少年氣息不減,反而恢複如初,正想逃跑,卻忽然察覺下頜被利器刺穿,猛地被一頭砸進牆體,當場腦漿迸裂。


    “繞梁,洪荒之氣和清濁靈氣,如何融為一體的想法,你先忙活,我要先來解決這些不知好歹的妖獸。”


    餘繞梁苦笑一聲,便專注於腳下這頭竊以為無人察覺的妖精。


    它走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一個不留神就被大佬們就地正法,所以它的眼神怯懦卻又貪婪,渴望著重新獲得力量。


    眼看著它將要爬到同類的邊上,張口咬了下去,忽然一股氣息落在它的背上,如鯁在喉,讓它不敢妄動。


    “你現在走,我不會殺了你,但是你吃了它,我肯定會殺了你。”


    它掙紮著抵抗,試圖擺脫背上的力量,然而失去了遺種氣息的它不過是頭尋常的妖精,哪裏能扛得住少年的氣息壓製,隻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似乎是在乞求少年鬆開它。


    如此低沉的嘶吼聲響了好幾個唿吸,餘繞梁終於慢慢鬆開了氣,既是對它的成全,也是對少年內心的交待。


    妖獸終究不是人族,沒有知錯就改的念頭。


    哪怕給了它活路的機會,在貪婪麵前,它還是選擇了本能。


    它重獲自由,趴在同類的身上,既沒有一口咬在妖丹的位置,也沒有一口咬在腦袋上,而是一口咬碎了同類的長頸,大塊朵頤。


    餘繞梁在它動口之前,飛身而至,抽幹了它所有的妖力。


    然而,隨著它吞噬的妖獸血肉進入腹中,那些妖力居然再度湧入它的體內,而且更加強大更加暴戾,使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明明它的力量還沒有超越餘繞梁,甚至不足十之一二,可它的氣息已經完成了蛻變,散發著濃鬱的危險氣息,讓人不敢輕視。


    不遠處的李成蹊正手撕花樣頻出的保命妖精,駭然察覺這股危險氣息的升騰,忙傳聲問道,“繞梁,那隻妖精怎麽迴事?”


    “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但我想我知道了血脈之妖的躋身方法。”


    沒錯,這隻妖精已擺脫了那平庸血脈的束縛,躋身血脈之妖,擁有屬於自己的妖怪之威。


    李成蹊震驚之餘,又被保命妖精一尾掃中,重重地倒飛十丈開外,砸在地上,犁出長長的溝壑。


    以妖力冠絕的妖精見勢而動,不給少年起身的機會,利爪一揚,見血封喉。


    卻奈何,少年反應迅速,側身一滾,險險躲開,隻留下喉間淡淡的血痕。


    冠絕妖精也不客氣,悶吼一聲,利爪飛落,勢要拍死少年。


    就在他命懸一線之際,李成蹊體內的力量突然迴複,手持妖角,大吼一聲,猛地戳穿了妖精利爪,接著少年高高跳起,一手按在它的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真氣湧動,猶如驚濤,哼哈一聲,將它死死地按在地上,順手再揮動妖角,精光流轉角上,不留餘力地一擊砸在它的腦袋。


    隻聽到轟然一聲巨響,妖精的腦瓜四分五裂,一顆妖丹隨之滾落,少年一腳踩碎,放出其中的妖力歸還大地。


    此時,圍牆之內,血色與雪色水乳交融,難舍難分。


    “妖怪,上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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