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天色無光,寒風唿嘯,整座洞溪裏都鮮有人來走動。


    封家大宅!


    李成蹊獨自打拳,燕子磯遲遲不見醒來的蹤跡。


    風景異坐在院內,拎著酒壺自飲其樂,偶爾瞥一眼李成蹊的拳法,粗俗易懂,尤其是一身武夫氣流淌確實賞心悅目。


    見李成蹊收了拳架,獨自怔怔出神,風景異才出聲問道,“李公子,你這武夫氣從何而來,因何而來,能不能給我說道說道。”


    李成蹊聽聞這話,苦笑著迴道,“可不是我藏拙,而是我洞開遞炤過後,這一股清氣自心田自然而生。”


    風景異對此深信不疑,隻好悶悶不樂地喝了口酒,“咱們龍陽洲身懷武夫氣的少年屈指可數,可惜獨獨無我風景異。”


    屈指可數?!!!


    “這一股武夫氣竟然如此稀少?”李成蹊驚訝地問道。


    “何止是稀少,簡直是曠世難尋,就連咱們龍陽洲的鎮洲之宗徵陽宗都僅有一位武夫氣武者。”風景異神色向往地說道,“可那股武夫氣究竟是先天而生,還是後天孕育,據說也是個不解之謎。”


    “武夫氣究竟有何用處,為何到現在我都沒法真正駕馭他?”李成蹊虛心請教。


    風景異連忙擺了擺手,“武夫氣都說了是世間少有,我一普通武者哪裏懂得他的修煉功法。”


    李成蹊失落地歎息一聲,這股武夫氣流轉自如,卻不隨心而動,似乎全憑他自身心性,想往哪裏去就往哪裏去,好在他與體內真氣並不衝突,甚至偶爾途徑逆亂的氣血,會發發善心以力鎮壓。


    “山高水遠,待你年滿十二,可遊曆山河,屆時不妨去徵陽宗瞧一瞧,說不準那時就能得個結果。”風景異建議道。


    李成蹊又問了些居庸關的問題,風景異都一一解答,甚至是深入淺出,叫人一聽就能明白。


    “居庸關,意味著武者再不是肉體凡胎,而是脫離了凡夫俗子的肉身,躋身更高境界的真身,在這一關,不隻要錘煉體魄,更要凝煉氣血,是九關中極為重要的攔路虎,在這一關若不能塑造出泥胎身,此生注定無望上三關。”


    “當然,哪怕是塑造出泥胎身,也未必能躋身上三關,畢竟是天設九關,關關皆有路障,叫人修行不得稱心如意。”


    “不過你身懷武夫氣,據說是一路暢通無阻,按部就班也可直通上三關。”


    說到這,風景異心生豔羨,由衷地感慨道,“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我怎麽就沒個武夫氣?”


    李成蹊聽到泥胎身,連忙問道是什麽,風景異耐心解釋道,“你看董大哥和元老哥體魄宛若龍象,一般人別說是近身拳腳傷人,就是拿著尋常刀劍也未必能傷得了分毫。”


    “所以說,武者體魄至關重要,也不知何人定下的體魄規矩,分別是泥胎、磐石、銅皮、鐵骨、鋼筋、金剛。”


    “泥胎身,這一肉身體魄宛若泥胎,遇水則溶,遇火則剛,勉強算是脫離了刀劍的危險,也能做到水火不侵。”


    “泥胎身宛若民間燒窯,爐火中燒後,高低不一,最上等泥胎身是九色仙鹿,其次上等泥胎身七彩琉璃,中等泥胎身是五色水晶,稍微次點的是三彩陶瓷,至於最低等的就是原色磚瓦。”


    風景異歇了片刻,仰頭喝口酒,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泥胎身在下三關是不會顯露端倪的,一直要等你躋身中三關的寧武關才會顯露其神。”


    “正因如此,不少平民出身的下三關野修武者才得以被山門大力栽培,畢竟在真身不顯之時,誰也不知道誰能在未來大顯神通。”


    李成蹊聽著這話,頗為不解,“照你這個說法,體魄強度並不代表泥胎顯化?”


    風景異詭異一笑,又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是啊,不少山門都為此鬧了啼笑皆非的醜聞,比如原本瞧著體形瘦削的武者在寧武關突然大發神威,竟然是驚世駭俗的七彩琉璃身,那些看起來孔武有力的反而是三彩陶瓷,甚至是毫無潛力的原色磚瓦。”


    “山門之中,收徒從來極為講究,畢竟誰都不想收個無望同行的徒弟,白白糟蹋了一番心血。”風景異頗為惋惜地說道,“可惜,下三關不收徒,中三關又不願隨人修行,所以修行界但凡師徒關係,反而是極為親近的一條心,再加上整座天下對離經叛道的排斥,往往是父子關係都遠不如師徒關係親近。”


    李成蹊對這些都牢記於心,畢竟山高水遠,總會遇見些不守規矩的師徒。


    “瞅著你的體魄,絕對是踏入了泥胎身,而且你的氣魄別人看不清,可在我眼中是分外清晰,你在壓製居庸關的力量,對否?”


    李成蹊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問道,“我壓製境界,連董大哥和舒英都沒看出來,你怎麽知道的?”


    風景異得意洋洋地迴道,“情存風景異,可不是隨口說道,而是確有其事。”


    李成蹊恍然大悟,“原來是你的本命神通,能照看天地間的氣?”


    風景異點點頭,“除你之外,絕無第三人知曉,連我父親都不知曉。”


    一時間,李成蹊麵色濃重。


    “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風景異起身搭在他的肩頭,從容不迫地說道,“我在你的體內不僅能看到氣,更能看到你某些時刻隨意流露的心思。”


    李成蹊如臨大敵。


    風景異傷心地捂著胸口,聲色悲涼地說道,“我難道像是個謀財害命的壞人?”


    李成蹊破顏一笑,“這般貧嘴,可像極了我的朋友”。


    風景異仿佛心頭又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我可不是某人的替代品。”


    李成蹊哈哈大笑。


    突然間,兩人齊齊動身,猛地發力朝翻過牆頭的少年一拳遞出。


    “且慢。”少年連忙叫道。


    董必德聽聞這聲,齜牙咧嘴地跑出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小兔崽子,你還敢進來?”


    少年哭喪著臉,眼淚汪汪地迴道,“董兄,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也看到那人心懷叵測,我區區一介野修少年,哪裏是他的對手啊。”


    董必德沉默不語。


    李成蹊看了眼風景異,見他不露痕跡地搖搖頭,顯然是這少年不曾說實話,當即一拳抵在他的腹部,重傷吐血,再用手心拎起他的脖頸,語氣冰冷地問道,“再不說實話,我就殺了你。”


    少年哇地一聲哭出來。


    但李成蹊不為所動,反而加重手心力度。


    咳!


    幾個唿吸間,少年麵紅耳赤,唿吸不暢,眼看就要翻白眼昏死,董必德才出聲勸道,“成蹊,先放開他,不然你就真的要把他掐死了。”


    李成蹊神色凜然,絲毫不肯鬆手。


    那少年雙眼微眯,竟然臉色瞬間恢複如初,猛地一拍李成蹊的手腕,舉手朝他的額頭拍去。


    可惜,李成蹊眼疾手快,反而一掌拍在他的額頭,將其狠狠地砸在牆麵,“臨界之力,還想和我裝蒜?”


    一計不成,一擊不中,少年好似認命般垂下雙手,語氣平靜地說道,“白天拆樁的事是我一手操辦的,但是深夜行刺不是我的主意。”


    這一次,李成蹊鬆開了他,略微仰視地問道,“憑你的本事,還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為何不肯費點心思弄死他們?”


    少年聳聳肩頭,一臉認真地說道,“你瞧著比他要好對付點,那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我不太敢和他交手。”


    李成蹊神色平靜,“因為我好欺負,所以你就來刺殺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身邊的人難道不會動手殺你。”


    “物以群分,人以類聚,事實證明,你身邊的人還是好人多。”少年似乎覺得站著說話挺累,竟然一屁股跌坐,向風景異說道,“老哥,借壺酒喝兩口。”


    風景異當然沒有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成蹊,你去取點白布過來,我要試試他的十指。”


    李成蹊當即迴屋取來白布,滿臉疑惑地遞給他。


    風景異一咬食指,滴了好幾滴血在上麵,隨後抖落了一小股真氣附著其上。


    少年神色大變。


    風景異見此,確認無誤地說道,“這少年可不是什麽散修,而是聞名遐邇的白刃裏刺客。”


    少年十分困惑地問道,“堂堂封俠衛都未能識破我的身份,不知老兄是怎麽看破我的根腳?”


    董必德麵色一緊,下意識就想一掌拍死他。


    李成蹊卻示意他稍安勿躁。


    風景異笑了笑,不願迴答,而是對李成蹊說道,“白刃裏行事,從來是有利可圖,這小子恐怕不僅是要拿下你的懸賞,也想摘下另一個人的懸賞。”


    “我先前倒是和白刃裏的少年刺客打過交道,可那人並不是這等機關算盡的脾性。”李成蹊感慨道。


    風景異不合時宜地迴道,“洞溪裏也不是人人如你李成蹊。”


    董必德和李成蹊麵麵相覷,這家夥還真不是一般的嘴貧。


    “既然他兩頭都想拿,我幹脆一掌送他歸西。”李成蹊麵露殺氣。


    誰知少年嘲諷道,“得了吧,就你這裝腔作勢的殺氣也就嚇唬嚇唬秋收萬那種蠢貨。”


    李成蹊苦笑一聲,沒好氣地罵道,“你個小俘虜還敢囂張,信不信我讓董大哥給你扒皮抽筋。”


    少年眉頭一揚,“說我小,有本事大家掏出來亮亮,不是我吹,你三個加起來還不一定有我的大。”


    三位少年臉色一紅,風景異憤聲哼道,“不如由我操刀,閹了他。”


    董必德說,“我去捉頭野獸,讓它吃了它。”


    李成蹊平靜地說道,“今夜天色不錯,咱們讓他光著身子吹吹風,我覺得挺好。”


    少年立馬露出恐懼的神色,低聲下氣地求道,“李昭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這小人物斤斤計較,我也不求你放我一馬,但別把我掛枝頭上,要不然被我那些老熟人瞅見,我這輩子就算毀啦。”


    李成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那一身衣服轟然散架,邪魅地笑道,“有勞董大哥辛苦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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