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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是自己的夫君,多年後,變成了自己的兒子麽,那張臉是不是她畢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一輩子都要纏著自己?


    然而看著源旭有幾分困惑的樣子,德妃卻抿了抿唇,最後還是強忍著自己的怒氣,輕輕吐了一口氣,這才說道:“你應該還記得,孝恭賢皇後吧?”


    “兒子記得,孝恭賢皇後是十五年前離世的。那個時候兒子三歲,自然記得先皇後。”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麽會提到已故的皇後,源旭倒還是皺起了眉,仔細的迴想有關孝恭賢皇後的事情。


    皇後自己沒有子嗣,對其餘的小皇子倒是十分疼愛,隻不過他從小就不太親近皇後,或許是因為看著自己的母妃每次去坤寧宮請安都要卑躬屈膝,而所有的妃嬪都要屏氣斂聲的前去問安,他幾乎是有些厭惡坤寧宮莊嚴肅穆的氣氛。


    “是啊,那個時候你才三歲,孝恭賢皇後對你也很是喜歡呢,還特意賜下了一對玉如意給你按枕。”德妃的嘴角有譏誚的笑容,“皇後喜歡奢靡,那對玉如意的水頭極好,我現在都還收在庫房裏,準備改日送去你府上。將來你有了孩子,倒是也可以接著用。”


    “是。可是兒子記得,父皇似乎並不是很喜歡別人提起孝恭賢皇後,皇後當年性格驕縱,兒子還記得父皇曾經去坤寧宮,但是不知道為何又到了咱們宮裏。我那個時候隻有兩三歲,其實並不是十分記事,但是聽說是皇後和父皇爭執,一怒之下關了宮門,竟然將父皇……”年紀小的時候自然是不記事的,然而或許是因為這件事情在腦海之中印象深刻,可是源旭雖然記得,卻全然不敢說出口。


    德妃倒是在一邊聽著,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後宮自然傳言是說皇上一怒之下離開了坤寧宮,但是你當日聽見的,想必是孝恭賢皇後大怒,竟然關閉坤寧宮宮門,將皇帝給趕了出去,是不是?”


    “這是大不敬的話,兒子不敢這麽說。”即便是在自己母親麵前,源旭也有些尷尬,隻得這麽迴應。身為帝君,在他的印象裏,自己的父親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狼狽的時候。他或許不是個天縱奇才的皇帝,然而中規中矩,就像是所有的皇帝一樣,冷漠,多變,倨傲。


    後宮之中的女子,又有誰剛不順從父親的意思呢。然而自己腦海中,這個膽敢關閉宮門,將皇帝都拒之門外的女子,即便是貴為皇後,似乎也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然而德妃卻不以為意,“大不敬的話不敢說,可是當年孝恭賢皇後連這樣大不敬的事情都做了也不曾害怕,難道還怕別人說麽?”


    “皇後……當年難道真的將父皇拒之門外?”源旭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的神情都十分的陌生,看上去都有些傻傻的。他有些不太自然的抬起手揉了揉臉,這才幹笑了幾聲,“實在是匪夷所思,難怪父皇一直不喜歡提起孝恭賢皇後。”


    “不提起,並不代表真的就不在乎。如果你心上有一個疤,或者說手上少了一個指頭,你會將好不容易結疤的這個傷口再次撕開,或者喜歡聽別人議論自己那個殘缺的手指麽?”德妃的目光深深,看上去就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潭。


    源旭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明白自己已經站在整個後宮巔峰的母親,是第一次說出如此示弱的話。一個人心上的一道疤,手指上的殘缺,那不僅僅是一種醜陋,更是一種不能被任何人提起的痛。


    後宮之中紛紛揚揚這麽久人,所有人都以為皇帝並不喜歡孝恭賢皇後,就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孩提時期聽到的那件事情是真的。隻當是自己聽錯了,從來不敢提起。畢竟別說是一個不受皇帝待見的皇後,就算再如何榮寵加身,恐怕也沒有人任何人膽敢將皇帝拒之門外吧。


    但是此刻聽德妃說出這番話,源旭一時間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莫非……真的是自己錯了麽。但是轉念一想,無論當年的孝恭賢皇後是不是得寵,這件事情和若昀又有什麽關係?


    德妃似乎也覺得自己似乎是跑題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才慢慢說道:“是母妃糊塗了,不過這些話,說給你聽,倒也不算是白說。你問我和柳德儀為何要這麽做,那是因為那個宮女的臉,長得實在很像是孝恭賢皇後。本宮看著都覺得心驚,當年六宮上下,皇後脾氣驕縱,又是皇太後的侄女,那才是真正的天家貴胄,和皇上都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闔宮上下,誰不曾受過當年孝恭賢皇後的氣。柳德儀心中不忿,也是理所應當的。”


    源旭顯然也有幾分難以置信,“母妃,我已經不記得孝恭賢皇後究竟長什麽樣子。不過世間上總是人有相似,若昀長得像孝恭賢皇後,天底下難道就沒有別的女子像先皇後了麽?如果柳德儀僅僅隻是為了此事動怒,那麽是否要搜集天下但凡長得像孝恭賢皇後的女子,全部都罰去辛者庫做事,才能一泄柳德儀當年心頭恨?”


    德妃看著桌子上琳琅滿目的珠寶,忽然間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你難道真的以為,柳德儀出手教訓若昀,而我之所以默許,僅僅是因為為了和柳德儀一起報當年的一口怨氣?你未免也將母親想的太愚蠢了些,也小看了我和柳德儀深宮二十年的浸淫。”


    “兒子駑鈍。”源旭一怔,隻好這麽說道。


    “你的確是駑鈍,天底下沒有這樣的蠢事。受了孝恭賢皇後的氣,如今就找一個和她麵容相似的人來報複,未免也太愚蠢了。那又有什麽用呢。本宮要得,從來就不是這樣無用的東西。源旭,你可曾想過,如果母妃和柳德儀都認為那個女子長得很像當年的孝恭賢皇後,那麽皇上要是看見了她,又會怎麽想?”


    源旭的嘴角微微一抽,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口為什麽會露出這種表情,“母妃的意思是,如果父皇看見了若昀,會將她當做從前的孝恭賢皇後?”


    “孝恭賢皇後從前其實是有一個子嗣的,隻是後來發燒死了。皇後為了這件事鬱鬱寡歡,最終憂鬱成疾而死。那個孩子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你自然不知道。否則,咱們大周的儲君,就是那位嫡長子了。”


    “孝恭賢皇後死的時候頗有怨憤之語,似乎是認為皇帝的緣故,自己的兒子才會死於非命。其實當初的一件事不過是一場意外,你不必知道是為了什麽。嫡長子死後,皇後也跟著去了。從此以後皇帝就在也不曾提起孝恭賢皇後,一晃眼,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源旭,母親問你,這麽多年後在遇見一個和先皇後這麽像的女子,你又會怎麽想?皇上坐擁天下,可是死人不能複生,而且他對當年的孝恭賢皇後到底懷抱著一種怎樣的感情,實在是誰也不知道。你難道還不明白麽?如果他還對孝恭賢皇後情有獨鍾,看見若昀那張臉是否可以視若無睹。究竟是將若昀當做後妃,還是認為冒犯了先皇後而賜死,你可有這個把握?”


    源旭的嘴角動了動,最後才咬牙說道:“兒子的確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節,母親有母親的打算,兒子不敢多說什麽,但是若昀的確是無辜,如果母親擔心父皇看見若昀的臉會觸景生情,不如將她遠遠的調開便是。為何一定要打入辛者庫,終身不見天日?”


    “你很喜歡那個女子?”德妃並不傻,她在後宮之中曆練多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學會揣摩男人的心思。因為她要奉承和討好皇帝,皇帝雖然手握天下權柄,但是毋庸置疑,就算是皇帝,其實也是一個和尋常的男人。


    男人在想什麽,不會有人比後宮之中的女子更清楚。


    這一句話問的突然,源旭微微愣了一下,課還是說:“兒子並沒有,隻是母妃,一麵之緣對兒子來說,就已經彌足珍貴了。她雖然是個宮女,但是到了二十五歲,就可以放出宮去,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僅僅是因為和孝恭賢皇後相似的一張臉,就要斷送自己的後半生,兒子……實在是覺得於心不忍。”


    真的隻是於心不忍麽,那恐怕未必吧。辛者庫做苦力,終生不得出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每一個人都同情,端王也未必有這麽好心腸。


    德妃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兒子,他鮮少有這樣堅決的時候,喜怒不形於色,是她教給自己這個兒子的第一課。她一直以來都學得很好,從來不讓自己失望,但僅僅是這樣,還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真的已經修煉到了大成,他甚至不該到自己麵前來問那個女子的事,但是德妃不想在這個時候和自己的兒子鬧矛盾,甚至看著對方懇求的目光,德妃都有些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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