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簾幕安然垂落,卻也擋不住阮家堡裏傳出的震天喧嘩。


    衣袂如梭。推杯換盞之間,嘈雜往來,好不熱鬧。


    身為堡主的阮天鷹在短暫的情緒低落之後,也重新拾迴了洋洋喜氣,許是被眾多不知情的賓客所感染,念及這場愛子難得的大婚,笑意一直沒有下過唇角。風茹雖因身子不適顯得神色有些虛弱,但還是無法阻止她發自內心的滿足欣慰。


    阮家堡在江湖上地位顯赫,所謂的鬧新房自然無人敢鬧得過分,不過走個過場罷了。當眾人從新房院子如潮水般褪去,各自上了宴席,新房倒一時顯得冷清起來。阮君炎一路含笑著將新娘送入新房,正欲出去繼續招待賓客,袖子卻一隻手忽然被扯了住。


    阮君炎轉身,隔著鮮紅蓋頭望向身前的女子,等待著對方開口。


    對方緩緩鬆開了捏著阮君炎衣袖的手指,垂著頭,沉默片刻後方淡淡道:“別太晚迴來。”


    “我知道了。”阮君炎低聲應了一句,目光卻有些複雜。


    直到關門聲響起,房間裏終於隻剩下了新娘一人。


    白皙的手微微抬起,將頭上的紅色蓋頭緩緩拉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粉黛嬌豔的容顏。


    “炎哥哥,這次千萬別讓我失望了。”風茜低下頭去,輕聲呢喃著,目光閃爍不定,“莫要……太逼我。


    暮色四合。夜色朦朧。


    平地起了涼風,鼓動著眾賓客的衣袍,將之前的嘈雜隨之吹散了去。


    陸陸續續告辭的人離開,徒留滿桌狼藉。


    風茹正陪著阮天鷹與賓客應酬著,身旁忽然小跑過來一名丫鬟,低聲朝她道:“夫人,少爺好像有點醉了。”


    風茹聞言一怔,同阮天鷹知會了聲,便由丫鬟帶路,找到了阮君炎。


    現況卻比丫鬟說得要糟糕得多。


    雖然依舊站著,卻頗有些東倒西歪的阮君炎,麵色染了酒意酡紅,連目光都有些微微渙散開來。兩個丫鬟扶著他的身子怕他摔倒,阮君炎卻一麵推卻,一麵揚手還欲將手中的酒壺傾灑入喉。丫鬟苦聲勸著,阮君炎卻似沒有聽到一般,兀自將壺中的酒倒了光,又隨手拋了空壺,聲音模糊地催促著:“給我酒。”


    風茹快走幾步,來到阮君炎身旁,不由沉了臉色,責怪道:“你們怎麽看顧的少爺?怎麽讓他喝成這樣?”


    “夫人見諒。”其中一個丫鬟麵色為難道,“少爺本來好好的,就算是敬酒也頗有分寸,不過後來……”


    “嗯?”


    “後來好像是看到了蘇小姐,少爺就這樣了……我們阻也阻不住。”丫鬟說話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果然,風茹聞言臉色變得難看了些,雙目中幾乎欲噴出火來。


    “酒……”阮君炎眯著眼望著眼前的人,一時沒認出風茹,隻聲音沙啞得呢喃道,“我還要喝,酒呢?”


    風茹見狀,一時也顧不上怨懟,連忙軟了聲音道:“炎兒,茜兒還在房間裏等著你呢,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娘讓人扶你迴房,房裏有酒,再去喝可好?”言罷,風茹朝丫鬟使了眼色,低聲斥道,“還不快扶少爺迴房,切莫再耽擱了。”


    兩個丫鬟聽到風茹的指示,也不敢疏忽,連忙架著阮君炎往新房走去。


    風茹望著阮君炎遠去的身影,咬了咬牙,恨聲道:“蘇塵兒,又是你。”


    兩個丫鬟小心地扶著阮君炎走著,方才沉默的一個忽然開了口,壓低聲音道:“你方才為何不說雷公子過來找少爺的事?我怎麽覺得,少爺不隻是因為看到蘇小姐的緣故才這樣的。”


    另一個丫鬟聞言,下意識地環顧了下周圍,見沒人注意他們,方噓了一聲,道:“雷家二公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把握的事我怎敢胡說。何況阮雷兩家是世交,他自不會害了少爺。倒是蘇小姐,你與我照顧少爺這麽久,也不難看出少爺的心到底在誰身上罷?左右怕還是因為蘇小姐的緣故,夫人心裏又怎會不清楚。”


    對方聞言,一時沒有說話,似是默認了。


    阮君炎隻覺耳中隱約落了蘇小姐兩字,腦海裏浮現出方才遠遠瞧見的一幕。彼時月華如水,灑落在那兩個一身月白衣衫相視而笑的女子,世界仿佛被兩人隔絕在外。而這個畫麵幾乎要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塵兒……”一聲痛苦的呢喃自阮君炎唇中吐露。


    兩個丫鬟一驚,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忍不住道:“先給少爺喝杯醒酒茶罷,這樣子若讓表小姐見到了,還不得鬧出事來。”


    “嗯。”另一人連忙應道。


    然而兩人方將阮君炎扶進院子,打算悄聲先替少爺醒酒時,新房的門已“吱呀”一聲打了開,嚇得兩個丫鬟的身子都要跳起來。


    “表……少夫人!”


    兩個丫鬟望著麵無表情站在門口的風茜,一時覺得心慌不已。


    風茜頭上早已沒了蓋頭,目光掃過露了醉態的阮君炎,沉默半晌,方道:“將少爺扶進來。”


    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


    兩個丫鬟哪裏敢反對,隻得一咬牙,將阮君炎扶到了新房的床上。


    “你們可以走了。”風茜立在門口,目光一直停留在阮君炎身上,看也不看丫鬟道。


    “少夫人……少爺一時興起有些醉了,可需弄些醒酒……”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卻被風茜不耐煩的聲音打了斷。


    “你們聽不懂我的話麽?”風茜的視線終於冷冷地掃過兩個丫鬟,“我說,可以走了。”


    丫鬟見風茜眉目冰冷,也不敢久留,依言退了出去,隻能在心裏替少爺祈禱,萬萬不要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惹怒了少夫人。


    半醉的阮君炎顯然沒有意識到兩個丫鬟的好意,斜靠在床欄上,再次呢喃地喚道:“塵兒……”


    風茜往前邁出的腳步一頓,才複又緩緩來到床前,低頭俯視著阮君炎,沒有說話。


    阮君炎似是也察覺到視線中有人,怔怔地抬起頭來,目光卻有些模糊,連思維都變得遲鈍,隻能依稀辨認出那一身鮮紅嫁衣,恍若迴到了半年前的那一日。


    “塵兒,塵兒……是你麽?”阮君炎按了按昏沉的腦袋,喃喃道。


    靜默的房間,眼前的人並無迴應。


    阮君炎皺了皺眉,掩了掩眸,麵有愧色道:“塵兒……你為何不說話?莫不是,莫不是惱了我?……”說話的同時,阮君炎有些緊張地牽住了對方的手,隨即似又覺得不安,跟著環住了那柔軟纖腰,任由一片鮮紅將視線包裹。


    風茜平靜的神色微微一動。


    “還是忘不了麽……”出口的聲音輕的像是一陣歎息。她忽掰開阮君炎圍著自己的手,蹲□去,定定地望著臉色迷醉的阮君炎,一字一句道,“你既狠不下心去忘,那麽隻能讓我來幫你一幫了。”


    聲音冷然。目光微寒。


    阮君炎不甚清醒,自是聽不清楚,兀自將手撫上眼前女子的臉,口齒不清地問道:“你……說什麽?”


    風茜的目光細細打量過阮君炎的麵容,清俊的眉眼依舊是記憶裏自己愛著的模樣,此刻燭光下微紅的臉色將近日裏的蒼白掩去了些,隻是顴骨因急劇的消瘦而有些突兀。


    眼前的男子,自己愛了整整八年。歲月如梭,那抹溫暖最終一點點在心上刻下印記。


    她本不該愛他的。風茜心裏再是清楚不過。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他將成為她最大的弱點。隻是……既然愛上了,便不後悔。縱是千難萬險也阻不了她。雖然他的心,早一步被另一個女子占領。


    不過沒關係。風茜的唇角冷冷地勾起一抹笑意。她會讓他徹底死心。


    阮君炎自然不知道風茜心裏的想法,隻是怔怔地望著眼前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心裏有什麽開始升騰,繚繞。酒精化為熱氣上湧,將臉熏得微微燙。


    幾乎分不清,是誰先動了身,又是誰先吻上誰的唇。隻有白色幔帳落下來,將兩抹紅色身影遮擋。


    揮手間,燭光應聲而滅。


    凝塵居。


    華以沫望了一眼外頭已經徹底暗下來的天色,終於緩緩站起身來。


    “我該走了。”


    蘇塵兒跟著站起來,略一頷首,目光染了些擔憂:“此去一切小心。敵在暗我在明,記得見機行事,切莫太衝動。”


    似乎為了緩解房內的緊張氣氛,華以沫聞言笑了笑,故作輕鬆道:“我知道,這話塵兒可說了好多遍了。”


    “說再多,也要有用才好。”蘇塵兒有些不放心地睨了華以沫一眼,頓了頓,垂下眸來,又低聲道,“我等你迴來。”


    華以沫望著神色堅定的蘇塵兒,那雙黧黑瞳孔映著桌旁跳躍燭光,溫暖得如同一團火。而微抿的薄唇泄露出一絲難得的不安。華以沫極少見到蘇塵兒這般失了沉著的模樣,隻覺心裏一動,忽執了蘇塵兒垂在身側的手,然後傾身過吻了上去。


    蘇塵兒微怔間,凝重的神色似水般化開,緩緩闔上了眼。


    安靜的房間裏,隻有偶爾一聲清脆的燭花爆裂。唇齒輾轉間,溫存得隻餘下彼此的心跳。


    交扣的指間,貼合成親昵的姿勢。


    華以沫的眼悄無聲息地又微微睜了開,望著近在咫尺的清淡眉目間散開來的靜謐美好,胸口有安定的情緒漫開來。


    唇舌交纏間,清香淡淡,溢滿綿長情意,然後在各自心中開出花來,溫柔地撫慰過彼此。


    良久。華以沫才稍稍退了後,離開了蘇塵兒的唇。她望著蘇塵兒眼底的繾綣,低聲緩緩道:“塵兒放心,我必安全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看文的是不是還有好些同學未成年……


    so,如果明天能快些把作業趕完的話,在六一兒童節裏會為大家獻上兩更。^。^


    當然,具體情況還是等到時候通知~~(希望我能趕完作業!)


    日更君表示壓力好大。快將鮮花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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