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人忽然消散,蘇塵兒抬起頭,怔怔地望著自己空蕩蕩的小手,一時有些恍惚,腦中一片空白。


    “塵兒,塵兒。”耳邊傳來稚嫩清脆的唿喚聲,打斷了蘇塵兒的出神,她轉頭望去,正瞧見一身錦衣,唇紅齒白的男孩子站院子裏,邊喊邊朝自己跑來。


    “塵兒,你在幹嘛?”男孩立定,輕輕喘著氣問道。


    蘇塵兒緩緩搖了搖頭,並未開口說話。


    “塵兒,你是又在想蘇伯伯嗎?”男孩似乎感覺到了女孩身上的悲傷,小小的臉上露出關切來,“不要難過了,塵兒,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炎兒會陪著你,照顧你的!”


    阮君炎見蘇塵兒隻是低下頭去,又開始出神,以為她又開始難過了,皺著眉想了想,忽然道:“塵兒等我下!”言罷,便一溜煙地往外跑去。


    蘇塵兒不知他要作甚,也由著他去。腦海裏不斷閃現著昔日片段。


    “小塵兒。你可喜歡讀書?”


    “嗯!”


    “那,以後小塵兒負責讀書說道理,爹爹負責打壞蛋,好不好?”


    “爹爹不想塵兒習武嗎?”


    “小塵兒乖。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爹爹希望小塵兒懂道理,知人事就夠了。平淡是福。”


    蘇遠輕輕摸了摸蘇塵兒的頭,眼底神色複雜。


    “好。塵兒最聽爹爹的話了。”


    “嗬嗬。”


    ……


    正在迴想間,阮君炎又唿哧唿哧跑了來,將一朵綻放得正漂亮的花塞進低著頭的蘇塵兒手裏,臉上是開心的笑容:“喏,塵兒,送給你。今早我路過花園,便發現這朵花了,好看吧?”


    蘇塵兒望著手中粉白色的花朵,那層層疊疊如同花浪一般的花瓣,繁複而精致,在手中嬌嫩欲滴,一時襯得手也愈發漂亮。


    “塵兒喜歡嗎?”略帶緊張的語氣在耳邊響起。蘇塵兒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男孩,那眉清目秀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在乎。


    忽然間,一陣風過,手中花瓣散落下來,蘇塵兒一驚,低頭望去,那朵綻放得極為動人的花便似煙消雲散般消失在手上。同時響起的,是耳邊的悶哼聲。


    “讓你貪玩!竟然將我三日後準備送給你娘生辰禮物的花給摘了!這可是你爹好不容易花重金弄來的!你這個不肖子!”


    藤鞭不斷落在跪在地上的阮君炎背上,男孩疼得一臉汗水,卻隻是死死咬著牙沒有喊疼。


    蘇塵兒怔怔地望著男孩有些蒼白的臉,在旁邊歉疚地開口道:“為什麽……不說實話呢?”


    男孩朝女孩笑著,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故作堅強道:“炎兒是男子漢,說過要照顧塵兒的。而且……花很漂亮,像塵兒一樣呢。”


    蘇塵兒隻覺得鼻子一酸,心底緩緩湧起一股暖流。


    眼前的男孩卻忽然開始變化,隻一瞬,那張稚嫩的麵容在眨眼間變得溫潤成熟,男子一身喜慶紅衣,朝蘇塵兒含笑伸出手來:“塵兒,今日是你我拜堂之日,我……著實歡喜。”


    蘇塵兒低頭,發現自己也身著一襲火紅嫁衣,上麵用金線繡著振翅欲飛的鳳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高亢的聲音在大堂迴蕩,周圍賓客交談聲不絕於耳。


    阮君炎笑著望著蘇塵兒,然後彎□去。


    忽然,一聲悶哼,阮君炎臉色一青,已經倒在地上。


    大堂一片嘩然。


    “君炎!”蘇塵兒心神一震,連忙俯□去。


    “塵兒……”阮君炎甫一開口,鮮血便從唇中溢出來,將蘇塵兒的嫁衣染得更鮮豔奪目。


    “君炎!你怎麽了?”蘇塵兒略施粉黛的臉上一瞬褪盡血色,將阮君炎摟進自己懷裏。


    一瞬間,大堂裏的嘈雜聲皆如潮水般褪去。


    “嗬,想救他,拿你來換。”一個輕柔軟糯的聲音在安靜中響起。


    蘇塵兒抬頭看去,一身素白衣裳的女子笑著望著自己,那雙棕色的眼睛裏卻毫無溫度。


    “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堅定地響起。


    女子臉上的笑容眨眼間褪去,一片狠戾冰冷:“從此刻起,你的身、你的心,都是我的。如有背叛,必毀之。”


    蘇塵兒正欲點頭,又一個聲音焦急地衝出來:“塵兒不可以!”


    蘇塵兒轉頭,一身青衣的阮君炎不知何時站在了華以沫旁邊,手中一把利劍,低聲決絕道:“塵兒,我說過要照顧你,如何能讓你為我這般!”然後轉頭望向在旁邊看戲的華以沫,道:“既是你救的我,我還你便是!”


    話落,手一橫,便欲自刎。


    白淵站在天塹邊緣,背手長立,目光悠長,不知在想些什麽。


    背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一件白狐大氅靜靜地披在了白淵背上,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一個略帶關切的聲音。


    “宮主,外麵風大,需注意身體。”落奎站在白淵身後一步處道。


    白淵並沒有開口,任由那件大氅蓋在身上。


    頓了頓,白淵忽然開口問道:“幾日了?”


    雖是無頭無尾的一句問話,落奎卻知曉宮主問的是何事,低頭答道:“迴宮主,已經三日了。”


    “嗯。”白淵輕輕點了點頭,看不出麵具下的神色。


    “宮主,這樣真的好嗎?”落奎站在白淵身後,垂下頭低聲道,“崢嶸幻境變幻萬千,若七日之後未能勘破,便到了精神崩潰邊緣,再難出來了。”


    “你擔心她們?”


    “不是。”落奎皺了皺眉,接著道,“我隻是不明白,為何宮主讓蘇塵兒一道進了去。雖說蘇塵兒如今已賣身給鬼醫,然阮君炎卻並不這麽認為。如今阮家堡雖被一些事耽擱著,然而等麻煩一過,必然會前來尋人。若是……蘇塵兒在我榮雪宮的崢嶸幻境裏死去,阮家堡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我並無立場阻止。”白淵道,“阮家堡雖在江湖勢力不可小覷,然我榮雪宮也並不怕他。何況……”白淵沉默了會,方緩緩吐露接下來的話,“蘇塵兒,並非尋常女子。我本不信江湖傳言,世人總願誇大其詞。然那日暗中打量下來,卻也明白了鬼醫當時提出那個交換條件的幾分心思。江湖第一美女……我看不盡然。那過分的美貌,反而掩蓋住了一些本該熠熠生輝的東西。我倒是十分好奇,阮家堡如何能出這般靈秀女子,怕是崢嶸幻境,也無法奈何得了罷。”


    落奎臉上神色閃過一絲驚訝:“我倒不曾注意,蘇塵兒一路皆少言寡語,也無甚神色起伏,宮主評價竟如此之高麽?”


    “嗬,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說,有些東西反而被忽略了。如果我告訴你,蘇塵兒自出生八脈便已開了兩脈,且根骨清奇,性子平穩堅毅,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你當如何?”


    “啊?”落奎神色有些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有何不可能。”白淵神色平靜道,“那日進崢嶸幻境前,我本隻想用靈眼探測下華以沫的功力情況,不曾想也無意瞥見了蘇塵兒的,莫說你,我也吃了一驚。一般嬰兒,主八脈皆為後天運行真氣慢慢開啟,隻有少數天賦極高的人,會開啟一到半條或者一條,這已經相當於別人七八年的基礎打底了。蘇塵兒體內無一絲真氣,想必是先天所築。”


    “那……豈不是若練起功來,短短時日便能達到二十年的基礎?這……”


    “開兩脈的情況,我也隻聽說過,未曾見過。不過想來發生在蘇塵兒身上,也不是不可能。你別忘了,她的爹,是蘇遠。而她的娘……”說到這,白淵的話語忽然頓了,再開口時,已跳過了這段,隻道,“十二年前,蘇遠死時雖年僅三十又四,其武功卻在同齡人中無人可出其右,在當時的江湖之上誰人不知蘇遠一把懸天平八方。不曾想他的女兒,天資竟是更甚一籌。”


    “可是……她身上並無一絲武功跡象……”


    “嗯。”白淵輕輕歎了口氣,“對於這點,我也很奇怪,許是……經曆了那些,不願習武罷。”


    “那豈非很可惜?”


    “可惜麽?”一片雪花悠然從空中飄落,輕輕沾在那瑩白的麵具之上,“所以我才說,蘇塵兒的心性,早已不是你我這些身在江湖的人可望其項背的了。能輕易將這資質拋卻如敝履,何嚐不是拋卻了無上榮耀。這點……世間人,有多少可以真的心甘情願地做到?”


    落奎聞言,一時也沉默下來。


    澄淨的天空之上,飄下越來越多的雪花,點點晶瑩,落在人的衣裙發膚之上。


    “下雪了呢。”白淵的眼神愈發深邃,話語輕得方出口便能被風吹散。


    作者有話要說:廣而告之,本文將於明日即周三入v,三更奉上~~~之後恢複日更。


    咳咳,感覺時間過好快難道是因為作者君更太勤快的緣故麽……當然,還是希望喜歡本文的讀者能夠多多支持,阿鯉的動力才更加足。寫文本身是件寂寞的事,對作者來說與大家的互動便成為這寂寞之外的歡樂了。謝謝大家的陪伴,每個人的支持對阿鯉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愛大家~~鞠躬~~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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