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璿毫不意外聽到這樣的判斷,因為他用的就是左手。


    早在沒進金甲營之前,他就在大內接受過兩年的訓練,當時內侍要求他們用左手拿兵刃,金甲營對於少年要求的相當嚴苛,任何身世不夠清白的人都無法接觸到核心。


    與他和天樞同時受訓的孩子近百人,但最終隻有他們入選。


    進入金甲營後他們被內侍要求再也不能使用左手,除非是遇到暴露身份的危急關頭。


    齊珞珞讓清風將桃夭帶去休息,一邊慢慢將驗屍的工具收好。


    天璿見她的手微微顫抖,主動上前:“夫人,屬下來就好。”


    齊珞珞搖頭:“畢竟跟了我這麽久,就讓我親手送她最後一程……本想等文相這件事結束,給她相看一門婚事,我聽桃夭說她們以前過得很辛苦,為了不讓別人看扁,沒偷過一天懶。


    活著的時候沒享福,身後事絕不能倉促,都出去吧,我給她換件新衣服,讓她來生到一個好人家去,再也不用受這樣的苦楚。”


    顧雲霆想說什麽,但看到她驟然發紅的眼圈時默默收手。


    天璿走到門前,齊珞珞低聲叫住他:“有些話可能會讓你不舒服,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桃枝她,其實一直對你有好感,她說一開始到金甲營時很怕黑,特別是每隔十天就會將她們獨自扔進深山過夜,她能堅持下來就是靠你送她的小木馬。


    她一直記得你說過等她成為真正的女衛,就帶她到塞北一望無際的草海中飛奔。她將這個戴在身上,我希望它能完好無損地陪著她一起走完最後一段路,能請你把它修好嗎?”


    天璿從齊珞珞手上接過摔成兩段的木馬,淚灑當場。


    他知道在她心裏他是特別的,但他從來沒從她眼中看到過同門之外的感情。


    像他們這種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死士,隨時隨地都會喪命,清風和桃夭已經搶先公布了結合,往後那種特別危險的任務會直接將兩人劃去,有了牽絆難免畏首畏尾。


    他送給她的小木馬,其實並沒有別的含義。


    隻不過是他為了讓左手拿刀不生疏而隨便雕刻的小玩意兒。


    而此刻,巴掌大的小玩意兒卻將他的心深深下墜。


    齊珞珞將桃枝袖中的手帕抽出來遞過去,天璿接過強忍悲慟:“這東西是一整塊楊木雕刻,楊木質軟,斷了沒法再接,屬下這就重新雕一個給她……”


    說著天璿二度要推門,齊珞珞擺擺手:“你就在這雕吧,我去給她拿身衣服。”


    齊珞珞出了門直奔桃枝平日蝸居的暖房,找了兩套衣服出來,正要迴去忽然一拍額頭:“哎,我這記性,哪有光著手上路的,得再添些手釧,省得到了下麵沒有打點小鬼的錢。”


    抱著衣裙向自己房中走去,不遠處樹牆後麵天樞屏住唿吸。


    齊珞珞繞過屏風,鳳君諾正從暗道探出頭來,將手上的木馬遞過去:“大嫂,第一個耗時三刻,第二個和第三個都是一刻鍾!”


    齊珞珞接過木馬放到桌上,對顧雲霆說:“侯爺覺得如何?”


    東西是黑家班班主黑玉呈做的,黑山最好的木匠世家年輕一輩的翹楚,黑玉呈能代表京城木匠的最高水準,複製同樣的楊木木馬需要一刻鍾。


    顧雲霆神色凝重,啟帝不會現在對他出手,但隻要啟帝對他不再毫無保留地信任,稍微一猶豫西線危矣!


    一場戰爭取得勝利,除了將士一心,最重要的就是後方補給。


    大啟連年征戰,雖然不至於窮兵黷武,但國庫也相當吃緊。


    可是這麽說,他的功勳是建立在塞北邊關全線隻守不攻上的。


    倘若鳳家崛起,與上京舊貴族聯係緊密的名門望族再度掌握左右朝政的權力,就會直接威脅到啟帝由遷都獲得的實權,遷都引來的腥風血雨整整三年才平複下去,三代以內蕭氏皇族都不可能再次遷都。


    因此啟帝無論如何也會阻止這件事發生。


    顧雲霆眯起眼睛,良久下定決心:“著手準備,我會去聯係潮汐樓。”


    鳳君諾捂住嘴,有生之年他竟然能從忠勇無雙的顧侯口中聽到這句話,是做夢嗎?


    齊珞珞揮手將木馬收迴空間:“不要打草驚蛇。”


    說完抱著衣服快步離開,她迴到桃枝身邊時,天璿在雕第三匹木馬。


    前兩個都是馬腿折斷,可見他的心情並不平靜,齊珞珞沒有點破他,默默地給桃枝洗臉梳頭,換上了入春新做還沒來得及穿的衣裙,頭上戴的嘴裏含的腰上係的應有盡有。


    天璿看著她忙前忙後,又忍不住悲從中來。


    但他沒有後悔的機會了,齊珞珞收拾妥當後,棺材鋪的夥計說櫸木棺材已經準備好,像桃枝這種侍衛死了與普通的丫鬟婆子沒區別,一副結實的棺材拉到城外義莊就是最後的體麵。


    甚至如果主家府上有病弱的主人,那麽其他下人也不能到義莊送行,省得沾染晦氣。


    顧瀾海的病情剛剛穩定,今日一早還發熱,這個節骨眼上天璿沒辦法離開。


    他隻能將小木馬輕輕放在桃枝胸口,連同一滴滾燙的眼淚一並封棺。


    就讓她帶著他滿心的愧疚遺憾先行一步,待過幾年他一定會去找她!


    殊不知他隨手扔在地上的瑕疵木馬卻被齊珞珞撿走,拿迴房中同顧雲霆細細琢磨。


    天璿的雕刻不複工,也就是從下刀起每一刀都會讓形象變得更具體,從馬頭雕起,那麽等到他雕刻馬身時馬頭的模樣就是最後的樣子,兩匹報廢的木馬都斷在同一個地方。


    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豁口,小米粒大。


    “和桃枝腰帶上的豁口一模一樣,看來下第一刀的人就是他。”齊珞珞神色冷峻,她不敢去想桃枝當時的感受,被思慕了近十年的人當街一刀,隻怕心比傷口還疼吧?


    湊巧當時鳳君諾想起將東西落在侯府,於是去而複返,路上撿到了奄奄一息的桃枝,又通過暗道送進來,桃枝才撿了一條命。


    顧雲霆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暖著:“你救了她,之後打算怎麽做?讓她親手複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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