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什麽了?”隻一瞬,臨寒便斂下了思緒,抬眼看向落雲舒,見她輕狂,手中搖著的酒杯仿佛燙手遲遲不肯飲盡,伸手替她喝了,揩去嘴角酒漬,抬眉道:“現在可以說了。”


    落雲舒看著她手中杯子上的那抹殷紅,沉默半晌,重新翻了個杯子倒酒喝,邊喝邊感慨,“還是你酒量好。”手邊飄落來一片梅花瓣,落雲舒扭頭往院角的紅梅看。這一看才曉得院裏那麽多紅梅,都豔不過漓幽珠種的那一株。那般冷豔、傲雪淩霜,就如同那被伐倒的梨花一樣傷人眼……


    “你倒是說啊?”寒起敲敲桌子眉宇間盡是不耐煩,丟開酒杯。杯子在桌上哐當當響,定住。突然靈光一閃,擰眉問到,“戰事未定,她能做什麽?”


    聞言,落雲舒看向他,笑著抬手,在他期許的目光注視下,吩咐手下,“上酒!”


    一聲令下,院子暗處的人影霎時交織如流,一張張紙條經過無數人的手,經過甄別、推敲,重新謄寫壓在酒壇子下端上來。


    雪又大了幾分。


    酒是玉羅城裏特有的烈酒,三碗下肚,醉倒大漢。


    爐火旺盛抵禦著寒冬。寒起將手往爐火邊攤了攤,意興闌珊的看著爐中的火,神思遠飄。


    看著匯總過來的消息,臨寒秀麗的眉毛皺成了疙瘩,暗咬著牙,平複著心情,良久才將紙條壓在桌上推過去給寒起,怒火複又升騰起來,卻忍著不發一語,麵無波瀾叫人瞧不出個中情緒來。


    望著推到麵前的紙條,寒起眉心跳了跳直覺不是什麽好消息,倒有些猶豫起來。抬手給自己灌了杯酒,辛辣的酒水灌到胃裏似壓下了那抹情緒,這才捏過紙條展開來看,良久才道:“給她個機會,你看?”再不濟調到我手底下也行。


    “白養著她了。”臨寒扭臉不想看他,她也知道這事還真拿不了大錯,偏偏膽大包天的摻和進去,又自作聰明的鬧到明麵上,怎麽不去死?


    正賞著花的落雲舒一臉莫名的看著臨寒,“多套了兩個人不高興了?”


    “你高興?”臨寒閑聲問到,手搭在桌上,素白纖細,骨節分明,說不上的好看。


    “不就多套了一個辛安嘛!”落雲舒不以為意,多大的事。


    臨寒不悅道,“你倒是好做起寬解人心的了。”


    “早殺了她好不過。”


    聞言,落雲舒冷眼瞧著她,“她畢竟是你的關門弟子。”


    “……”臨寒沉默下來,她倒是想教也得看她想不想學。


    “擒仙穀出來的那毛孩子,聽說是跟著江家的人馬進京了。據說性子乖張,不通情理。櫻花蝶將他放出來,下的是哪步棋?”


    落雲舒剝了幾顆花生丟進嘴裏,拍落手上的碎屑,接話,“他可不是櫻花蝶放出來的,是有人請他出來的。”


    臨寒滿頭問號。怎麽天機閣從未收錄過有關的半毫消息?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先時廢掉的鴿站還在運作,消息是合著我的那道一起傳過去的。”落雲舒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粗心讓人鑽了空子。


    “所以…九皇子是奔著青璃去的?江景瑜隻是順帶。說不定江家也參與到其中。自古醫毒不分家,宮中那位……”


    坐在一旁的寒起像是看穿了落雲舒的想法,直勾勾的盯著她,“廢掉的鴿站死而複生,這裏麵會沒有你的首肯?”


    “比起圈養,我喜歡散養。”


    “江家左手倒右手,說來說去隻是為了那根獨苗。江家要的不是淩睿吧?”


    “他要淩睿做什麽?”


    ……


    此時正被人議論著的淩睿,被人捆綁著丟在馬背上,兩眼緊閉像隻夭折的鵪鶉毫無生息。


    運貨的馬隊時不時有一兩人打馬過來巡視,眼見得太陽西落他也沒醒,紛紛議論著,“這孩子睡得真沉,被人拐了都不曉得……”


    “天氣也是真冷,再往北一點,我這襖都不頂用了。”


    “快給這孩子裹個襖,別地沒到,人沒了。”


    “你倒是拿張襖來啊,兄弟們都緊銷著呢。”


    “得得得,張硝子你穿得寬鬆,將這娃子抱懷裏,暖和,也讓匹馬出來。”


    “行。”叫張硝子的削瘦漢子翻身下了馬,將淩睿解了綁,攏在懷裏繩子一緊,一溜煙又上了馬,“偏生這個時候進京,哪顧得及。”


    “少屁話,拿錢辦事,該咋就咋!北方還打著仗呢,有命活,有錢掙,你還有什麽不服氣的?!”


    張硝子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擋在淩睿的臉前,笑嘻嘻的說到:“跑完這趟,得歇個半把月,吃不消。”


    “想得倒美!”那人打馬去前頭了,留下一溜馬蹄印。


    “硝子,這半把月去哪快活啊?”


    “瞧你這身板,受的起嗎你,哈哈哈哈……”


    ——


    皇子府,漓華披著大氅坐在廊下看雪,手邊的侍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溫著酒,酒熱了三迴,他一口都沒喝。氣氛很是凝滯。


    漓華端著玉杯長歎了口氣,問:“人什麽時候能迴來?”


    “……”


    將玉杯一置,起身,“雲蕪。”


    喚作雲蕪的女人拿著厚厚的披風過來,揮退了溫酒的侍女,繞到他身後替他換了大氅,“爺,宮裏來了消息,姑娘的屍身在娘娘眼皮子下丟了。娘娘正生氣呢。”


    “什麽時候的事?”漓華係帶子的手一頓,想了會,斂下思緒,問:“姑姑知道嗎?”


    “懿旨一早送過去了。”


    漓華拿過牆角的傘走了出去。


    雲蕪站在廊下看著,直到他消失在門廊處,這才轉身往迴走,“爺進宮去了,收拾一下,都退下吧。”


    侍女出來掃灑,酒便倒在廊下的雪地裏,雪蓋一層又一層。


    宮裏。


    “兒臣見過母後。”


    良久才聞女人疲累的聲音傳來,“免禮。”


    隔著珠簾,漓華看著雍容華貴的皇後,“母後,那夙芙可處置了?”


    林灩抬眸看著他,手指點在臉上,鮮紅的指甲,紅色的唇,隔著一道簾子看什麽都不真切,“出去那麽多年,長大了。”


    “兒臣這不是迴來了。”


    “到底是念著我。”林灩狀似笑著說到。


    漓華低下眼,“兒臣……”


    “番邦進貢的美人你是一個不留,倒要了個不起眼的丫頭。叫什麽來著?”


    身邊伺候的宮女替她記著了,“迴娘娘,是叫雲蕪。”


    “是了,雲蕪。”林灩笑著咀嚼這二字,莫說這番邦進貢的美人美是美,卻沒一個好聽的名字,“百裏雪茵也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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