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取藥的功夫,傾歌問了一個她好奇許久的問題,“你與那雪域女子,是真情實意還是虛與委蛇?”


    樓書音眸子一顫,抬眼看向她,沉聲說到:“公主都知道。”


    “我不知道。”傾歌搖頭,滿不在乎的說,“若不是她主動與我交好,本公主還懶得裝那迴醉呢。”


    “臣的病隻她有藥。”樓書音軟下音調,緩緩的說到,就像是在訴說著某種因果。


    傾歌笑著問他,“那你豈不是離不開她?父皇怎麽會讓你做我的駙馬?”


    “臣……可以忍。”他聲音是顫的,雙手用力的撐在椅臂上,額上冒著虛汗隱隱有結霜之勢。


    樓英取藥過來,見他食指點了兩下椅臂,知他是寒疾犯了,挪了火盆過來,將藥放在桌上,重新與他倒了杯熱茶塞到他手裏捂著。


    公主在瞧著他。


    樓書音便讓樓英拿著藥與公主看,“臣是習武之人常受些皮肉傷。這藥療傷極佳,亦不會留疤……”他絮絮叨叨的說著,也許是因著寒疾發作,話顯得綿軟而冗長。


    “她不是有藥嗎?你這麽怕死,怎麽不吃?”公主是聽煩了,這個男人不屬於她,她不要。


    怕死?樓書音倏然抬頭看向公主,扯唇笑得僵硬。沒得這病前,他是這玉羅城鎮守的玉麵將軍,胡人韃子眼裏屍山血海踏來的阿修羅,一杆長槍威震一方,……是,他是怕死,怕死在沙場上樓家無人可依,去煩阿妹。自從得了這病,沙場嗬~是上不去了,憑著一張日漸蒼白的臉得了個玉麵公子的名頭,博了些美名,許是消了些殺孽,人情債越欠越多。樓家敗了,阿妹還是不願意迴家。死,反倒成了奢望。


    這短短的一瞬,傾歌便懂了,她笑了笑,篤定的說到:“你不怕了。”


    “臣沒要(藥)。”


    “就這麽盼著死?”傾歌依舊是笑著,隻是這笑裏透著苦味,人人都盼著我死,連這個朝野上下人人都稱讚一句的玉麵公子、駙馬爺都盼著和我一起死。


    樓書音沒說話,垂下眼,下槽牙凍得打顫,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形,猙獰扭曲。


    他這麽明顯的隱忍取悅了公主,公主很是高興的指著他書房角落藏的一排排白纓長槍,問他,“這都是你慣使的?”


    樓書音勉強應著,“嗯,臣…早些年入伍用的是矛,殺伐重了些,改用了,槍。”


    “倒是成全了別人。”傾歌評了句,起身要走,樓英見勢要扶著樓書音起身去送,她便擺手,“著你的人護送本公主迴去。見你的事,隻有你知我知三皇兄知。”


    樓書音點頭應下了,“樓英。”坐迴椅子裏,吩咐到,“護送公主……”


    ——


    迎風樓裏飄的酒香到底是喊醒了一眾子豪客,三三兩兩結著伴過來討酒喝,樓裏也熱鬧了起來,劃拳叫好聲此起彼伏,好似街上巡邏的士兵皆是虛無,這城裏一切照舊。


    耐不住季封一再相邀,蘇橋還是答應了隨他去城主府拜訪城主。說是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嗬……


    兩人由著掌櫃引著從後門上了轎,緩緩去了城主府。


    在樓上堆雪堆得起煩的寒起見人走了,樂嗬嗬的甩甩通紅的手,在身上抹幹淨,一個晃眼往城主府奔去,他是定要趕在他們踏進城主府前去見落雲舒的。


    見到落雲舒是在岑馨待的院子裏,凰雕竟是不在,隨口問到:“怎麽那莽丫頭不在?”


    “你倒是好做長輩。”落雲舒放下盯膩了的茶杯,瞄了一眼他故意露在袖子外頭通紅的手,揶揄到,“這是著哪貪玩去了,貪上了朱砂?”


    “師姐,你什麽樣的事都塞給師弟我,當師弟是什麽人了?”吹了寒風又堆了許久的雪,寒起自是不滿的。


    落雲舒是什麽人呐,她才不管他那點子不快,敲敲桌讓他坐下,“穀中弟子下山曆練,這麽好的時候她若不迴去,豈不是再等上四年。”


    “已經迴去了?”寒起有些詫異,挨著她座椅坐下,扭頭瞧著她專注的問到,“那她跑這一趟,什麽意思?”


    “自然是邀功了。”落雲舒懶怠的說到,眸子微垂藏住眼底的冷嘲,複又笑說到,“漓華想要樓書音手裏握著的兵符,竟是連對他有情有義的公主也舍得殺了。到現下也未曾替公主謀一條生路。”


    “公主來過?”隻一瞬寒起便猜到了關鍵。


    落雲舒抬了抬頭,鬆動肩膀緩解身體久坐的滯澀,方才迴他,“公主是個聰明人,想著來探探城主的口風,可那傻子寧願死,也不盼著活。到底是讓公主失望了,她也…就二八年華,早早死了真是可惜。”說完滿麵可惜,不知是憐惜公主還是憐惜她那掛名的哥哥。


    “我記得你那天下樓裏……”寒起話沒說完就被她橫了一眼,遂笑著改了口,“也是,樓家的人都該死。”


    聽言,落雲舒皺了眉,她雖不喜樓家,但一個破落的樓家還不值得她惦記和恨,“蘇宸可是知道了三皇子與九皇子這一出大戲?”


    “他這一日都黑著燈未曾有動靜,許是舟車勞頓還未醒。”


    “蘇宸可是肱骨之臣,不過幾日勞累,在這群狼環伺的玉羅城他豈敢高枕無憂。”落雲舒知道他未說實話,麵露不耐,“趙家小子又惹了什麽事,讓那蘇橋去而複返?”


    寒起支著下巴興致勃勃的說到,“百裏雪宥昨夜強納了趙家幺女,徐家那少主許是瞧見了,高熱不退急壞了趙家小子,正又見蘇橋拜訪百裏雪宥撞破了昨夜的事,那小子等人一走提著刀就去闖被人擒了。一番鬧騰,他那妹妹倒是咬了舌險些死了。”


    “聽你這語氣,人沒死覺得有些可惜?”


    “嗤~”寒起冷笑了聲,抱臂,不屑到,“那丫頭死便死罷,隻是你管那趙家的事做什麽?”


    落雲舒起身走了兩步,迴頭與他說,“三皇子所托,怎麽也得看看。”


    “那不是有蘇橋嘛。”寒起想也不想就迴到。


    “蘇橋是皇上的人。”落雲舒長歎了一聲,搖搖頭,開門出去,冷風帶著雪撞了她一身,她身後的寒起適時的打顫,跟著她出來,嘟囔到,“怪不得公主求死心切。”


    “她可不知道。”落雲舒隨口迴到,抬手招了角落候著的暗衛下來,未等人行禮直截了當的問,“蘇橋在哪?”


    “在西苑。”


    “他倒是會賣好。”落雲舒冷笑,揮手讓人退下,背著手去西苑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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