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翎殿內,香爐裏正散著嫋嫋的輕煙,月麟香的氣味鋪散在大殿裏的每一個角落。


    薑凝醉獨自立在窗邊,她仍舊穿著宴會上的那身緋色鳳衣,大紅衣衫映照著窗外清寒的月色,屏去了月光的銀輝,散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


    青芙快步從大殿外走進來,默默來到薑凝醉的身後,卻不敢出聲說話。自從薑凝醉醒來後,不僅有許多事不記得了,連性情也變得大不相同。平日裏她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淡漠而疏離,給人一種冷漠而清高的感覺。


    “情況怎麽樣?”


    青芙迴過神來,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如實迴道:“太醫們還在鳳儀宮裏替長公主診治,聽說傷勢並沒有危及性命,隻是......”青芙說著,略微遲疑地看了薑凝醉一眼,“隻是奴婢打聽道,長公主的左手傷及筋骨,怕是日後會落下病根。”


    薑凝醉記得,刺客拔劍襲來的一瞬間,顏漪嵐曾用手阻擋過刺客抽劍退開,能做到那一步,必定是下了十二分的狠勁。薑凝醉向來知道顏漪嵐對待人事心狠手辣,卻不知她對自己更狠。


    薑凝醉從窗邊轉迴身,道:“擺駕鳳儀宮。”


    “娘娘不能去。”青芙急急忙忙攔住薑凝醉的身影,也顧不得諸多規矩,道:“太子吩咐過,刺客能夠混進宮來,必定在宮裏還藏著內應,在趙統領沒有確認刺客一黨確已殲滅的情況下,為了安全起見,誰也不能踏出自己的寢宮半步。”


    綠荷性子最急,聽見薑凝醉和綠荷的話,終於坐不住,上前急道:“娘娘,長公主如今身受重傷,咱們豈有不去的道理?”


    薑凝醉微垂著頭,如今情況有多危險,她畢竟曾經親曆過,要說心裏沒有半點餘悸,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隻是,她的眼神淡淡地掃視著衣袖上早已幹涸的血跡,道:“傳我的話,立即動身前往鳳儀宮。”


    青芙本來還想勸阻幾句,但是抬頭看見綠荷已經按著薑凝醉的話吩咐下去,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鳳輦候在了殿外,薑凝醉走出昭翎殿,看見綠荷不知是看見了什麽,臉色驟然一變。薑凝醉心下疑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發現深夜漆黑的長廊之上,一襲青衣的顏君堯正朝著她這邊走來。


    匆匆按捺下心頭的情緒,薑凝醉迎著顏君堯的身影行了個禮,道:“太子。”


    顏君堯的臉上依舊溫柔,他上前扶起薑凝醉,道:“這麽晚了,你是要去哪兒?”


    “長公主受了重傷,所以...”


    “凝醉,我不是說過麽?”薑凝醉的話還未說完,顏君堯先一步打斷了她,聲音仍是溫醇,透著極力隱忍的不悅。“如今宮內危機四伏,擅自行動隻會為自己招來危險,況且,我聽說皇姐的傷勢已經得到了控製,你就不必擔心了。”


    顏漪嵐和顏君堯關係向來惡劣,這點薑凝醉是知曉的,但是畢竟都是皇後所出,薑凝醉未曾想到顏君堯對於自己的皇姐態度竟然這般冷漠,甚至透著漠不關心的冷酷無情。


    想著,薑凝醉一時不答,隻是抬頭看著顏君堯,平靜的眼裏泛出涼薄的光,讓顏君堯生出一陣被人看穿的不自在。“既然如此,刺客一行人是如何進的宮,又是授了誰的意趁機作亂,他們的目標又是誰,這些太子可有查清楚?”


    “這些我已經吩咐禦林軍統領趙航全權查明。”


    薑凝醉微微扯了扯嘴角,笑得深重而冰冷。“如今長公主身受重傷,宮裏發生這樣的變故,一時之間群龍無首,在這個緊要關頭,就算是吳王也不會乖乖呆在宮裏等著動亂平定,太子又是如何做到在東宮裏不聞不問的呢?”


    薑凝醉的話聽上去像是質問,這對於顏君堯而言無疑是無禮的大罪,但是薑凝醉的話字字珠璣,仿佛是一把利劍,直直紮進他的心裏,讓他竟是一個字也迴答不上來。


    “吳王一迴宮就發生這樣的事,就算這次刺殺當真與吳王無關,若是日後吳王有心追究起來,太子要拿什麽給他一個交代?這些太子可都有想過?”薑凝醉說著,衝顏君堯彎了彎身子,淡淡道:“我有我的人情要還,太子也有太子要處理的事情,至於我的安危,就不勞太子費心了。”


    薑凝醉說完,沒有再多作停留,而是領著青芙和綠荷徑自離開。她走得並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堅決,月光照得她的周身散出淡淡的緋紅,遠遠看出,仿若浴火而生一般。


    顏君堯沉吟片刻,隨後吩咐身邊的貼身太監張世全,道:“傳六皇子和太尉進殿,本王有要事相談。”說著,顏君堯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薑凝醉漸行漸遠的身影上,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這薑家的人,一個個都是死心眼,倒也不知道是他的皇姐太會籠絡人心,還是薑家的人天生一副愚忠模樣!


    直到薑凝醉上了鳳輦,青芙和綠荷仍舊有些緩不過神來,她們兩個互看了一眼,麵麵相覷。


    她們印象裏的太子妃,從不敢在太子麵前有半分的越矩,向來隻有唯唯諾諾地份兒,哪裏會像現在這樣,不僅公然違抗太子的旨意,還膽敢出言教訓太子,這實在是...太叫人意外了。


    鳳輦停在了鳳儀宮外,看見來人是薑凝醉,把守宮門的小太監也並不詢問,直直請了她進來,領著她一路來到棲鸞殿。


    薑凝醉在大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碧鳶察覺動靜走出來,她才緩緩地踏進殿內。大殿內此時一片靜悄悄的,太醫們已經離開,整個殿內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味,混合著大殿裏嫋繞的熏香,不覺地讓薑凝醉蹙了蹙眉頭。


    “皇後娘娘剛剛離開,長公主正在內殿休息呢。”碧鳶一邊輕聲說著,一邊把薑凝醉往內殿請,她的神色閃過一絲猶豫,幾番踟躕,最後終是頓住了腳,朝著薑凝醉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太子妃,長公主的身子向來不好,如今左手和肩上又受了重傷深可見骨,望太子妃莫要再說些傷人的話氣她了。”


    薑凝醉心下惻然,臉上依舊淡漠:“她那鐵打的性子,我如何氣她一分?”


    青芙聞言苦笑,還想要說些什麽,突然聽見屏風內的顏漪嵐輕笑著咳出了聲,隻是之前的傷耗損了她太多的體力,連這聲輕咳也透著虛弱。


    “無妨,你退下吧。”


    顏漪嵐畢竟對她有恩,薑凝醉這番話其實說出口也不覺有了些後悔,不想顏漪嵐卻仿若毫不在意,徑自屏退了碧鳶,招手讓她過來。


    薑凝醉越過屏風,看見顏漪嵐正靠在軟榻之上,緋色的裙衫曳地,黑發如墨,側影如牡丹初綻,妖嬈中偏透出一股堅忍。


    此時殿內燭光搖曳,滿室一片昏暗,襯得顏漪嵐如剪影般的身姿越發單薄,契合成了一幅極其妖冶蕭瑟的畫,薑凝醉竟突然生出眼前的一切皆是荒蕪幻境的錯覺,畫裏的人似乎已經疲倦至極,花期開過,明明應當痛快地幻化成泥,卻偏強撐著不去凋零,所有的孤傲和強勢都不過隻是一場完美的偽裝,為了掩飾內心的落寞與倦怠。


    心裏似乎被什麽狠狠地劃割開來,薑凝醉向來平靜的眼眸一動,霎時撩撥出一片波光瀲灩。她頓了頓腳步,不動聲色地收迴目光,心裏的異樣久久不能平複。


    收起心頭的異樣,薑凝醉緩緩走到顏漪嵐的軟榻邊,輕聲道:“聽碧鳶說,你的傷口深到見骨,怕是要臥床休息了。”


    顏漪嵐聞言輕聲低笑,略帶沙啞的音色總是透著性感和魅惑,“那你便要夜夜陪著本宮睡了。”


    “......”


    之前的關切和異樣霎時化了泡影,薑凝醉頓時生出若是顏漪嵐這個禍害就這麽去了,那麽這個世界也就清靜美好了的錯覺。


    顏漪嵐側倚在軟榻之上,這時走得近了,薑凝醉才發現她的一張臉蒼白得驚人,她的唿吸時深時淺,薑凝醉敏銳的察覺,心下猜測,傷口必定是疼痛難忍的。可惜古時並沒有止痛藥,這麽重的傷,隻能憑著個人意誌強忍著。


    “為什麽?”大殿內燈火昏暗,隻有側台上的燭火搖曳著沉光,薑凝醉的表情在光線裏忽閃不定,說出口的話也很輕很淺。“為什麽要救我?”


    顏漪嵐不說話,一雙慵懶而妖嬈的眼睛直望著薑凝醉,眸色微漾,裏麵似乎含著深情脈脈地話語,但是轉瞬一看,又似乎什麽也沒有。隻有燭火緩緩地搖曳,灑下一地沉默的光。


    久等不來顏漪嵐的迴答,氣氛卻不知為何開始變得怪異而煽情起來,薑凝醉正待轉身離開,突然手腕被人扣住,一瞬間的拉扯讓她猝不及防地往後倒去,身子剛剛陷坐進軟榻內,身側的人便也隨之一斜,直直躺倒在了她的腿上。


    盯著賴在她腿間的顏漪嵐,薑凝醉的臉色僵了僵,冷聲道:“請長公主起來。”


    “本宮的身子疼的很,你若還有些良心,便不要亂動。”


    顏漪嵐的臉上血色盡無,原本嫣紅的雙唇也是一片蒼白,薑凝醉神色複雜地打量著顏漪嵐的側臉,猶豫半晌,雙手在空中停住,終是放棄了推開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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