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車是陸斯延叫小弟開的。


    此時車裏正開著暖風,他在後車座給顧嘉怡穿好運動鞋後,這才低頭發現他自己都沒換鞋,還穿著白色拖鞋。


    可他都察覺不到的事,現在還失神看向窗外的顧嘉怡又怎麽會發覺…


    路程不遠,新家就在市中心又會遠到哪裏去,直到車子在醫院後麵的空地停下後,就看到法比安等陪同醫生們,都站在那守著沉重的儀器在等待。


    這時,後車門被陸斯延開車的小弟打開,陸斯延抱起女孩下了車,等他站穩後便看著手下說:“蓋瑞,把你的鞋給我。”


    蓋瑞也是在此刻緩緩低下頭來,這才看見他的老大還穿著拖鞋,他很難過,難過老大何時會這麽大意,或者可以說是慌到全亂了。


    幾千人的隊伍,他老大管的有條不紊。


    數次死裏逃生,他老大亦是能刀口舔血臨危不懼。


    可就是這從不怯懦從不眼紅的老大,現在竟會忘了出門換鞋…


    淩晨冷風凜冽,吹的醫院後院裏的樹葉沙沙作響,是入秋了,所以葉子們也都不牢實了。


    而那被刮起的幾片葉子,正從路燈的光芒下飄落在車頂,蓋瑞他也是在這刻火速蹬下皮鞋,穿著黑色襪子站在草坪上俯下身來把皮鞋放到陸斯延腳邊。


    “老大你穿著小,先將就下吧。”隻聽蓋瑞輕聲念叨了句。


    畢竟45的腳,穿43碼半的皮鞋又怎麽會合適呢。


    但陸斯延他卻抱著顧嘉怡硬生生的蹬了進去,縱使蓋瑞他能看到皮鞋下的腳尖已經變形了,他都無法開口讓男人脫下來。


    是啊。


    如果他們老大穿拖鞋送自己老丈人最後一程,那該有多不合禮啊。


    秒、分、一點點流逝。


    讓陸斯延他等的心疼,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更清楚或許顧嘉怡她連最後一麵、最後一句話都看不到說不上。


    老天…


    各路神仙……


    陸斯延在這裏求求你們了。


    不要對她這麽殘忍,賞他愛的人一點活路好不好,她和罪孽的陸斯延不一樣,她真的是個好人。


    她這一生都為人和善,從沒想過去害人,她還捐過好多錢給流浪兒童,你們真的不可以這麽對她。


    她要的不多。


    隻是想要個家罷了。


    如果你們非要把這人間的百苦百難執意給她,那就以千倍、萬倍、萬萬倍的方式給他陸斯延吧,他一定會感恩戴德,用生生世世去贖罪。


    求求你們了。


    求求你們賞給顧嘉怡一點溫柔對待吧…


    此時此刻,從不信神明的男人他在心裏苦苦祈禱,不知該拜誰也不知該求誰,更不知道誰能低下高貴的頭顱來看看他的妻子。


    索性就都求了,但不能求到去換命。


    因為陸斯延若是在此刻也死了。


    那顧嘉怡她真的就一點都活不下去了。


    彼時,漆黑的夜幕中正飛快劃過一顆類似流星的亮光,蓋瑞看到了,陸斯延他也看到了。


    男人瞬間將懷裏的女孩放到旁邊的蓋瑞手上,曾日漸加重的占有欲也全部消失不見,隻見他雙膝彎曲撲通一聲響,跪在了草地上。


    看到這,蓋瑞雙眼瞪大,就連抱著顧嘉怡都感覺到了困難。


    而那邊的法比安他們亦是,他們不懂自己老板為什麽會跪下,又為什麽要磕頭!


    想衝過去,可又怕吵到正朝天邊一拜再拜的男人……


    “放我…下…來吧。”窩在蓋瑞懷裏的女孩終於開了口,她斜眸看向地上不停磕頭的愛人,哽咽到說出的話都不成句。


    蓋瑞是愣的,也是木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把顧嘉怡她放下。


    而女孩在雙腳著地後,她便來到仍還跪在地上重重磕著頭的男人身邊,伸手拽著他的手臂:“起來吧,爸爸他快…來了。”


    “我再拜拜,顧嘉怡,你看老天他都迴應我了。”陸斯延的確是這麽認為的,他繼續磕著頭。


    第一次因求拜而磕頭,磕的他心甘情願。


    哪怕是要天天磕都行,隻要神仙們能保佑顧嘉怡,陸斯延他願意天天都磕頭。


    女孩拉不起來他,隨即她也跪到了男人身邊,就這般,兩人一同朝天際一拜再拜,像是在拜堂實則是一起在做信徒。


    一直以來,蓋瑞都自認為他淚點極高,什麽時候都沒想哭過,可望著那兩人的背影,他卻壓抑的哭了起來。


    當然,蓋瑞他不光哭了,還在人家身後也跟著跪了下來,心裏念叨著磕頭的感覺是真他媽不好受啊,但他也想求啊…


    而那邊,正站在空地旁守著直升機降落點的法比安等人,他們按理來說作為醫生,在看到這求神拜佛的一麵後會嗤之以鼻。


    可當下,他們就是做不到。


    還希望著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那就拜托神來幫幫忙吧………


    忽然,輕微的轟鳴聲從遠處傳出。


    法比安等人則是連忙朝聲音來源望去,隻見南邊半空中的燈光明昧,縱使機身已被漆黑給蓋住,可在場的所有人卻都十分確定這是溫嶺他來了。


    僅僅才過去幾秒,頭頂的直升機嗡鳴聲就越來越大。


    此時,陸斯延也顧不上再拜了,連忙拉著顧嘉怡起身,兩人大步往降落點跑去。


    明明距離沒多遠,甚至連百米都不到,可真等他們快到時,直升機已穩穩降落…


    艙門被溫嶺打開,他從裏麵出來,臉上卻全是悲痛與疲倦。


    這一刻,陸斯延他徹底心死!


    就連他妻子是什麽時候掙脫開他的手離去的,他都不知道。


    天地萬物仿若靜止般化為了猛獸,快要一口一口把陸斯延他給生吞了。


    怕。


    很怕。


    太怕了。


    顧嘉怡沒有父親了。


    她再也不會像小孩一般,在睡不著的時候對他炫耀的說,她父親有一次迴國見到她一整夜都沒睡,一晚上來看了她幾十遍……


    不會再有了!!


    什麽神明!!


    他們根本就不肯、不願幫幫他陸斯延的妻!!


    與此同時,法比安等人在看到溫嶺下機後,那懷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在瞬間被摧毀。


    來不及了。


    他們都來不及了。


    誰都沒能搶過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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