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始於盛夏,止於深秋。很抱歉不能陪你養花了,我要去另一個地方愛你了!


    第二年春節,周姑娘和青年趙兩家人在第一次見麵後,敲定了兩個人的婚事,就在當月完婚。按照約定,婚禮兩邊都舉行,畢竟周老爹老來得女,周家就這麽一個閨女。二人結婚的那天,周家熱鬧非凡,周媽媽養了一年的肥豬在這天被送上了坐滿賓客的餐桌,山裏一改往日的寧靜,鞭炮聲在山穀裏迴蕩了很久,直到賓客散盡,直到村裏人簇擁著周姑娘一家出了村口……


    婚後,周姑娘依舊在學校做圖書管理員,青年趙則在係主任的推薦下進了一家研究所。二人的生活倒也幸福。研究所的工作,經常需要熬夜,周姑娘便在下班後做好晚飯,給青年趙送去。起初研究所的衛兵不讓周姑娘進去,後來送的次數多了,也就熟悉了,周姑娘幾乎可以自由出入研究所。


    有時候,青年趙也會有一天的休息時間,於是就會在電影院的門口看到二人的身影,之後又會在菜市場看到,在之後就是在馬路上看到二人依偎著迴家。


    生活就像電影,在銀幕上一幕幕地重複著已經製作好的片段。而在這些平常的片段中,又融入了人們追求幸福的真實。


    周姑娘和青年趙的幸福生活,一直持續到周姑娘變成“趙阿姨”,青年趙變成“老趙頭”後,深秋的某天。


    這天,夕陽的顏色像血一樣的紅,遲遲在地平線上不肯落下,往日深藍的天空也被籠罩了一層灰色;一陣秋風掃過,人行道上栽的法國梧桐的枯葉隨風飄落到地上,發出一陣嘩嘩的聲響;路過的行人紛紛裹緊了大衣,加快了腳步。


    “老趙頭,給我倒杯水。”趙姨戴著老花鏡,坐在布沙發上,兩隻手拿著長長的針正認真的給老趙頭織著毛衣,毛衣的主體已經完全織完,就剩兩隻袖子了。


    “來了!”老趙端著家裏那口“團結就是力量”老瓷盅,顫顫巍巍向趙姨走過去。


    “嘭”的一聲將趙姨的注意力從毛衣上轉移到老趙頭走過來的地方。而後就是瓷盅和堅硬地麵碰撞的聲音。趙姨連忙把毛衣丟在一邊,跑過去想要扶起倒在地上的老趙頭。但是趙姨畢竟已經不是年輕時候的周姑娘了,再也沒有那個力量能將這個深愛的人從冰冷的地麵拽起來。試了幾次之後,趙姨已經累得癱坐在地上。看著躺在地上的老趙頭,趙姨顧不得自己此刻暈乎乎的腦袋,艱難地從口袋裏摸出那款老人機。


    “救命啊!”電話接通後,趙姨先喊出了這句話。對方詢問了趙姨了地址後,安撫了趙姨一下,就掛了電話。趙姨此時除了等,再無其他注意。好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都很好,沒過20分鍾,樓下就傳來救護車的笛聲。


    老趙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他想坐起來,但發現完全使不上勁兒。身上也被醫用膠帶貼上了許多導線,導線的一頭連接著一台儀器。儀器的顯示屏上三條波浪線規律地移動著。順著插在鼻子裏的唿吸管,老趙頭瞥見了趴在床上睡著了的趙姨。他知道,她昨晚肯定沒睡好,也就沒叫醒她,也不再亂動,生怕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會吵醒她。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如今已經布滿了皺紋,原來的青絲也都化作今日的白發,老趙頭不禁有些感傷。這一生,真的好短暫啊,還沒和她把日子過夠,似乎就要結束了。


    “大夫查房!”一個年輕的護士敲了敲門,身後跟著一個年級稍大戴眼鏡的“白大褂”和一群戴眼鏡的年輕“白大褂”。護士敲門的聲音讓趴在床上的趙姨醒了過來。老趙頭看著老伴兒臉上的疲憊,又是一陣心疼,那一起上的波浪線也隨之大幅度變化著。


    “阿姨,您是家屬嗎?”一個年輕的醫生問道。


    “是,我是他老伴兒。”趙姨站起身說道。


    “請您跟我來一下!”年輕的醫生帶著趙姨到了走廊。“胃癌晚期,已經轉移了,再治療已經沒有多大意義!無非就是拖延時間罷了。”


    聽到這個消息,趙姨猶如被電擊了一樣,再次癱坐在地上,青年醫生見狀,連忙上去將她扶到醫院的座椅上。趙姨也算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活到這個年紀,她心裏很清楚,此時自己萬不能崩潰。


    “他還有多久?”


    “不好說,最多三個月吧。”


    “治療能延長嗎?”


    “就是治療的話,最多三個月。”


    聽到醫生這麽說,趙姨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


    “醫生,我還是希望在減緩他的痛苦的同時,盡量延長他的生命。”


    “既然您已經決定了,那我們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


    趙姨從走廊迴到病房時,其他醫生已經離開了。老趙頭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見趙姨進來,想說什麽,又終究沒有說出口。


    “老頭子,我迴家給你熬點湯好不好?”趙姨進門的第一句話,是強撐著說出來的。


    “不~不,你一個人迴去我不放心,我要跟你迴家。”病床上的老趙想要爬起來。被趙姨阻止了。


    “聽話啊,咱現在生病了,要治好了才能出院。”


    “我不要治,我沒事,就是餓了!想跟你一塊兒迴家!”老趙頭依想要掙紮著起來,奈何身體已經虛弱到極致。


    “不聽我話了是不?”趙姨臉一轉,眼睛一翻,老趙頭就不再說話了。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剛剛儀器上紊亂的波浪線再次恢複了正常。


    兩個月後的一天,老趙頭紅光滿麵,已經勉強能在趙姨的攙扶下下地行走了。


    “老伴兒,陪我出去走走吧!”老趙頭緊緊抓著趙姨的手。


    “走吧!”趙姨的語氣就像往常和老趙頭出門那樣,隻不過現在不能拉著他了,隻能把他扶到輪椅上,推著他出去。


    住院部大樓地下,是一整片的銀杏樹林。這個時節,銀杏樹上幾乎沒有了銀杏樹葉,僅有的幾棵銀杏樹上還留有幾片稍帶些綠色的葉子。


    “老伴兒,我想到那個長椅上坐一坐。”老趙頭指了指樹林邊上的長椅。趙姨將他推到那跟前,又扶著他坐下,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老伴兒,謝謝……”老趙頭就這樣,靠在趙姨的身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陣秋風掠過,將銀杏樹上僅有的幾片葉子從樹上剝離,卻又不肯讓它們隨風遨遊,而是任由它們翩翩落下。最後一片落下的銀杏樹葉,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後,正好落在老趙頭的懷裏。


    趙姨看了看身邊的老趙,此刻的他連同這個他所眷戀的世界在她眼裏已經變得模糊不堪。


    “老頭子,咱們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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