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蘇櫻與高氏守在床前,等著草藥采來。


    門外響起腳步聲,哥倆迴來了。


    “阿櫻,你瞧瞧可是這東西?”楊大郎從布袋裏掏出一大把猴薑。


    “對,就是它!”蘇櫻沒想到這麽快就迴來,前後不過一個多時辰。


    一家人忙碌起來,搗了些藥泥敷在傷處,用薄木片做支撐,纏上布帶。


    促進骨頭愈合的同時,防止骨頭錯位。


    又熬了一小塊猴薑水喝下。


    沒過多久,疼痛消減許多,困倦至極的楊春華終於沉沉睡去。


    “謝謝你,阿櫻!”高氏拉著蘇櫻的手親切道。


    “春華命苦,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明明疼得受不住,怕我難過,愣是咬牙忍著不出聲。”


    寒冷的冬天,夜裏手都冰涼,可女兒頭上不停冒汗,臉色煞白,當娘的怎會看不出?


    高氏心裏疼啊!


    現在女兒睡去,可見藥效起了作用,心中長舒一口氣,對蘇櫻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阿婆別著急,藥對症就好!待敷個三日再換藥,記得給阿姐吃點兒好的補補,身體強健,恢複才快。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些日子切記臥床休息,莫要下地,不然骨頭錯位成瘸子,再要扳正,就得敲斷骨頭重來。”蘇櫻交待醫囑。


    “放心,阿櫻的話我記著呢!”高氏一一應下。


    “若阿姐出現不適,趕緊送鎮上,切莫耽誤時間。”蘇櫻再三叮囑。


    自己半吊子,不敢大意。


    窮人病了痛了,能拖就拖,以為扛一扛就能扛過去,總是錯過最佳治療時間。


    “我省的、我省的!”高氏點頭如搗蒜。


    大郎媳婦端來一碗紅糖雞蛋,煮了四個荷包蛋。


    “阿櫻,辛苦了,累了這麽久,喝點糖水。”高氏殷勤道。


    “阿婆,咱們兩家客氣這些做啥?天色不早,我得迴去了,這東西留著給阿姐補身子!”


    蘇櫻攔住高氏的手,四個雞蛋,於荒溝村而言,是很重的禮。


    雞蛋不算很貴,可對於進出不便的荒溝村來說,有錢不好買,此刻楊春華更需要它。


    蘇櫻匆匆出了門,高氏隻得叫大兒去送送。


    楊大郎打著火把將蘇櫻送迴家,“阿櫻,謝謝你!”


    要不是有阿棠,他們在山裏不知得轉到何時。


    阿棠召來黑豹、花斑虎,馱著他們滿山竄,很快就找了不少,又馱著他們出山。


    他們走幾個時辰的路,猛獸們嗖、嗖、嗖沒多會兒就到。


    “謝啥,鄉裏鄉親的,我們初來時,村長給我們落腳處,又送來秸稈,這份大恩蘇家沒齒難忘!”


    蘇櫻衝楊大郎揮揮手,“大叔快迴去吧,折騰了一天!”


    楊大郎迴到家,父親、二弟在堂屋坐著。


    “阿耶!二弟,還不歇息?”楊大郎奇怪。


    楊老漢兩眼虛空,似乎沒聽到大兒的話,良久歎息一聲,“咱們欠蘇家太多!”


    “嗤!”楊大郎樂了。


    “你笑甚?”楊老漢不解。


    “剛才阿櫻還跟我念叨,他們初來時,你對他們的關照,一家人銘刻在心。


    蘇家厚道,別人施的一點兒恩念念不忘,兄友弟恭,各個充滿朝氣,沒有頹喪、萎靡之氣。


    要我說,這蘇家啊,要不了多久,肯定能起來!可惜,咱楊家沒有適齡的!”楊大郎惋惜道。


    楊老二古怪的看一眼兄長。


    “二弟,你看我作甚?”楊大郎被看得莫名其妙。


    “兄長,你覺得蘇二郎君為人如何?”楊二郎不答反問。


    “蘇二郎君?”楊大郎想了想。


    “樸實君子,內裏有錦繡,不是光說不練的嘴把式,工部曆練過,實打實的能人。


    比你我有本事,今日多虧他聽力好,聽到小妹的唿救,不然…”


    楊大郎一陣後怕,蘇家兄弟走最後,要是他們也沒聽到,小妹不知會是什麽結局。


    提及蘇老二,楊大郎全是溢美之詞。


    楊二郎聽完默不作聲,楊大郎等半天不見弟弟接話。


    轉頭對父親道 “阿耶,明日咱們得備上謝禮去蘇家。”


    “嗯!”楊老漢嗯了一聲,“時辰不早,歇息去吧!”


    楊二郎起身就走,楊大郎一頭霧水,總覺得父親和二弟怪怪的。


    模模糊糊中,楊春華趴在寬厚的肩膀上,聞著汗臭味,隻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有安全感。


    這些年一個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一個家,侍奉年邁公婆。


    王五郎不再入夢來,阿寶也許久不曾夢到。


    自己孤零零的,苦了累了,隻能獨自在夜裏默默流淚。


    這寬厚的肩膀令她安心,讓她貪戀那份溫暖,隻希望前方的路沒有盡頭,她可以多擁有一會兒這份溫暖。


    夢中那個寬厚溫暖的肩頭馱著她一直走啊、走啊,前麵越來越亮堂。


    他不時與她低語,語氣溫柔,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一個孩童,咯咯咯的笑著。


    她想要看仔細,肩膀卻消失不見,四周一團虛霧,孩子的笑聲縈繞耳邊,就是不見人。


    “阿寶!阿寶!”楊春華唿喚著,“你在哪兒,阿娘想你!阿寶,阿寶!”


    趴在床頭的高氏被驚醒,見女兒閉著眼不停喊著阿寶。


    “春華,春華!我的兒!”高氏忙將楊春華喚醒。


    睜開眼,母親的白發映入眼簾。


    “阿娘!”楊春華一把抱住母親,淚水潸然,“女兒不孝,害母親受累!”


    “孩子,可是腿上又疼得難受?”高氏輕輕拍著女兒,像幼時哄孩子。


    “沒有,阿娘,我做夢,聽見阿寶在身邊,就是不見人。


    我是沒用的娘,連孩子都護不住…”楊春華聲音哽咽,“可憐的阿寶!”


    阿寶是她心中不能觸碰的痛,不能想,一想就痛到不能唿吸。


    “傻孩子!這不怪你,不怪你!”高氏安慰著女兒。


    好一會兒,楊春華才漸漸平複。


    不忍年過花甲的母親照顧自己,“阿娘,你迴去睡吧,我沒事兒。”


    “傻孩子,你行動不便,夜裏起夜沒人可咋整?”高氏給女兒掖好被角,“睡吧!”


    “阿娘,該我伺候您的!”楊春華羞愧道,“如今卻要拖累爹娘。”


    “說什麽呢?你是阿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阿娘不疼你誰疼你?”高氏慈愛的撫著女兒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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