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不能背後說別人的壞話,不然說誰,誰就來了。


    “讓他進來吧。”


    信國公依舊是當初見時那副嘴臉,絲毫看不出這樣的人能做出如華霏所說那般作為,“老臣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


    “老臣還未來得及恭喜娘娘榮登後位,沒想到還是娘娘先把老臣想起來了,實在是老臣的榮幸。”


    信國公說的麵不改色,宣旨之人來的時候自己正在環彩閣快活呢,衣衫半褪,正要提槍上馬。外麵小廝過來敲門說有人要見自己,也不知道是腦子哪根筋搭錯了,讓人進來了,卻沒想到直接撞到了宣旨太監的眼裏,頓時兵荒馬亂。


    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看見宣旨太監宣到青樓裏來的,信國公也是萬萬沒想到。


    “本宮今日有一事煩心,想找信國公過來一起商量商量。”


    “娘娘請講,老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信國公也是無比欣慰,這麽多年了,終於要得重用了嗎?


    “不知信國公可曾聽聞,今日有人敲登聞鼓告禦狀。”


    信國公微不可察的挑眉,上一次敲登聞鼓所為何事,他無比清楚,那這一次會是因為什麽呢?還會跟上一次的事情一模一樣嗎?


    “不知所告為何?”


    “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罷了,此人好像不知設立登聞鼓為何,隨意敲響。本宮正苦惱不知如何處置他,信國公可有想法?”


    信國公隻是思忖了片刻,“娘娘,老臣以為應當重罰。此為陛下登基後第一次有人敲響登聞鼓,定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若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定會讓人非議是不是陛下和娘娘有意包庇,得不償失。”


    蘇言溪托著下巴,像是在認真的思考著他的諫言,“信國公所言甚是。”


    “不知信國公可有興趣見見敲登聞鼓之人啊?”


    信國公對蘇言溪的提議一頭霧水,卻還是本能的點了點頭。


    “來人啊,將人帶上來。”


    兩個小太監將錢香香架了進來,重新丟迴大殿之上,信國公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他這才明白,自己跳進了蘇言溪給自己挖的坑。


    “娘娘。”


    信國公嚇得跪下來求饒,“求娘娘看在她也是錢家骨血的份上,饒她一命吧。”


    蘇言溪看著前後不一的信國公,隻是冷漠的開口,“信國公可想好了?我朝律例,敲登聞鼓所涉之案,必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違者杖刑三十,全家流放三千裏。你隻是本宮饒她一命?”


    錢香香的臉色白了又白,信國公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沒忍住上前拍了她一下,“還不趕緊跟娘娘求情,求娘娘放過我們。”


    錢香香如夢初醒,立馬跪好虔誠的求饒,“求娘娘看在我年少無知和死去的父親麵子上,饒過我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求求娘娘了。”


    一下又一下,錢香香的額頭都磕紅了。


    這是父親死後她第一次感受到絕望,她終於清晰的認識到身後再無人托底的倉皇空虛,連帶著臉上悔恨的淚水都有了幾分真情。


    蘇言溪看著下麵的人不為所動,隻是冷漠的看著,信國公無法,也隻能在邊上賣賣慘。


    “娘娘,我們韓家世代忠良,不能因為小輩一時不察毀於一旦啊,隻要娘娘願意伸出援手,您讓老臣做什麽都可以啊。”


    蘇言溪擺了擺手,讓人將錢香香帶了下去。


    她走到跪著的信國公麵前蹲下,直視著信國公那雙渾濁灰暗的雙眸,像是蠱惑。


    “其實要饒過你們韓家也不難,隻要信國公一句話的事。”


    “娘娘在說什麽,老臣不懂,望娘娘明示。”


    “本宮的意思是,信國公代替錢香香,真的說出來一件驚天大案不就成了?”


    信國公窘迫的低頭,往後縮了縮,“老臣哪裏會知道什麽大案要案呢?”


    “那麻城滅城一案呢?這麽多年世人隻以為那個小城毀於戰火,可事實上究竟如何,想必信國公比本宮更清楚。”


    信國公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蘇言溪。


    當年麻城一役,自己雖是後去的,卻也身負重傷,還在那裏丟失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他怎麽能不痛啊,可多年奔走卻徒勞無功,他已經放棄了。


    “娘娘,這件事情牽扯甚多,不是我們一己之力能查出真相的。”


    言語之中的頹然,讓蘇言溪相信他曾經或許也是努力過的。


    “那是本宮和陛下該考慮的問題, 你隻需告訴本宮,金鑾殿上,百官麵前,信國公有沒有這個膽子揭開血淋淋的真相。”


    信國公跪在那裏,再不吭聲。


    “曾經幼時父親曾同本宮說過信國公有徒手鬥白虎的驍勇,怎麽人到暮年如此貪生怕死?”


    “娘娘也不必故意激老臣,老臣這把年紀,還有什麽沒見過的。”


    信國公扯出抹苦澀的笑,他這條命,是那個人拚死給掙迴來的,他要如何不珍惜?隻是這麽多年,他偷來的這些日子,也算是圓了他之前的心願,剩下的日子,他也想還他一個公道。


    蘇言溪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信國公,硬的軟的,她都用過了,沒想到他還是個難啃的硬骨頭。


    如果是這樣,她也不好勉強,萬一真的在大殿上信國公改了想法,這怕會將他們這段時間的努力付之東流。


    “罷···”


    “臣願意。”


    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你說什麽?”


    信國公重新昂首看著蘇言溪,“臣願意在百官麵前遞上訴狀,重新揭開麻城當年的真相。”


    蘇言溪沒想到他會突然轉變,忙伸手將人扶起來,“本宮能不能問問,其中是否還有內情。本宮這邊的消息是說當年你帶兵去增援,有可能明白當年的真相,但是你這麽多年一直在悄悄打探麻城那邊的消息,想來你也在調查些什麽。這些年遠離京城,本宮猜一方麵是因為在京城中不得重用,另一方麵是為了更好調查當年的真相吧。”


    信國公苦澀的搖頭,“當年的真相臣再清楚不過,這麽多年無非是想裝傻,躲過他們的追殺罷了。既然娘娘和陛下已經打算徹查此事,可明白了其中內情?”


    “華霏,去將錢先生請過來。”


    “既然信國公已經打算幫我們,本宮也就實話實說。本宮和陛下早幾個月就已經派人去暗中探查,這幾日才收到證據,自然是不打無準備的仗。”


    錢華硯一直在外麵候著,自然很快就到,“草民錢華硯,見過皇後娘娘。”


    “快請起。”


    “這位是錢先生,前些時日一直在外暗訪。錢先生,這位是信國公,他已經答應在大殿之上遞訴狀。”


    “草民錢華硯,見過信國公。”


    “免禮。”


    錢華硯將這些天整理的證據遞給蘇言溪,蘇言溪順手轉交給信國公。


    信國公細細看完後,眼角泛著紅,努力遏製著自己的激動情緒。“沒想到當年麻城還有幸存者在世。”


    “當年的事,信國公可還有別的線索告知?”


    “不如請信國公跟我們講講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信國公的思緒飛迴到了好多好多年以前,久到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神情帶著懷念,“其實在帶兵去麻城支援之前,我已經到過那邊。當時父親帶兵在前線駐守,家中祖母病重,隻給父親留了一份家書便撒手人寰。母親於心不忍,命我去前線給父親送過去,以全孝義。


    邊關地勢複雜,我一時迷了路,等我好不容易找到麻城的時候,我已經離家六七日了。等我進城時,已是到了半夜,我就是在那裏認識的城主。他見我一個外鄉人趕路不易,身上又沒多少銀子,當晚領我到城主府將就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我便要告辭,他親自將我送出城,我也第一次知道,他叫葉不凡。


    有了正確的方向,我很快就找到了父親所在的軍營,可得到的消息是,父親前兩日帶兵出去巡察,至今未歸。家中祖母屍骨未寒,隻有母親一個人,我放心不下,隻是把家書留下便獨自先迴京了。


    迴程路過麻城的時候,我覺得還是要感謝葉城主一番,便特地去城中尋了他。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他,他讓我不必放在心上,我們一起用了午飯。等下午他送我到城門口時,便有了異樣。


    這就是之後奏折中的外族入侵。


    葉不凡立馬下令關城門,點狼煙,我有些武藝,便隨著士兵們一起上了城牆。麻城這個地方算是整個戈壁中少有的綠洲,商人都經此停歇,雖算不上富裕,但百姓們也是過得富足安康。


    兩邊都明白這個小城的重要性,所以很少打仗會波及到麻城,這一次是個意外,連葉不凡都沒搞懂,敵方到底是什麽意思。


    麻城離我父親駐紮的大本營不算遠,也沒有人相信敵軍會真的侵犯麻城,所以大本營那邊隻是派了一小隊人馬過來查看情況。可沒想到,人馬剛到城牆下,就被飛來的羽箭紮了個萬箭穿心。


    留守大本營的副將這才知道敵國是徹底跟大宣撕破臉了,連從大宣販賣去的商品都不要了,但是他也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敵國的調虎離山之計,就是這一猶豫錯過了最好的反擊時間。


    敵國的軍隊一連在麻城城牆外駐紮了好幾日,城內人心惶惶,葉不凡日夜操勞,眼看著愈發憔悴,直到他有一天悄悄跟我說,城中的糧草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我這才意識到麻城這個綠洲裏的小城,能耕種的土地並不多,主要的糧草都是從外地運過來。敵軍一連駐紮了好幾日,自然也斷了他們運送糧草的路,甚至將原本要運往麻城的糧草搶走了也未可知。


    我慌亂不已,還是一個隻知道問怎麽辦的年紀,並不能幫上他許多。最後還是葉不凡拍了拍我的背,讓我不要慌,他早些時候在城主府裏屯了些糧食,隻是不多,卻也足夠撐半個月了。而這半個月,我父親應該已經知道了麻城這邊的情況,帶兵前來支援了,這是葉不凡給麻城爭取的最後時間。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的就這麽過去了,葉不凡幾乎每日都在城牆上,我日日去給他送飯菜。那天他捧著飯碗看著城牆下,跟我說他覺得敵軍十分奇怪,有圍城的時間卻不攻打,用這麽多兵力將我們困在這裏,不像是對麻城有所圖謀,更像是要做什麽事情怕來往的麻城百姓看見。


    我當時不明白葉不凡為何要這麽說,但是當晚,葉不凡不見了。


    我找遍了整個麻城都未曾看見他,我便隻能在城主府等著他,不知為何,我就是相信他不會丟下滿城的老百姓不管。他是淩晨迴來的,我知道我是對的,但是他迴來後一直沉默寡言,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誰也不見。


    我之後才知道,原來外麵正是當初轟轟烈烈傳到京城的敵國占領了麻城,讓速派兵支援。因著我父親多日行蹤不明,副將在去找他的路上被人暗殺,一時邊關將士群龍無首,更是節節敗退,隻是麻城,就這麽一直被圍著,沒有動靜。


    後來便是大家知道的那樣,陛下派了楚將軍前來增援。楚將軍如神兵天降,很快將那些人打得屁滾尿流,但是他也發現了事情並不像軍情中所說那樣。那一日,葉不凡被喚進軍中大帳,直到傍晚才迴來。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隻是葉不凡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


    當晚,葉不凡讓我趕緊收拾東西迴京,說麻城不過是非之地,讓我將願意離開的百姓帶走。我覺得他是已經知道什麽了,我不想讓他為難,便答應了先帶百姓們走。到了晚上葉不凡給我們開了城門,我們一隊人偷偷從城門的縫隙中鑽了出去,為了不引人耳目,我帶走的人並不多。


    在我第三趟往返麻城的時候,我被敵軍抓住了。他們質問我到底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麽,我沒有說話,我已經做好了嚴刑逼供的準備,卻在那裏見到了一個我從未想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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