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令一下,周山書院反應迅速,單獨成立知曆院,把書院裏現在研究天文的師生全都摘出來。


    這個知曆院宣布不對外招生,隻是配合太史局研究曆法。


    甚至連天文的名頭都丟了。


    這都不是問題,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又不是第一迴幹,被朝廷針對也不是第一次。


    倒是陳孚,得知他被調入京中擔任軍器監丞後,再次起了請辭的念頭,幸而被蘇文彥攔住。


    這時候請辭,純粹是在刺激天子。


    陳孚思慮良久,最終還是老老實實交接入京。


    三月癸未,平安祥和的一天。


    前兩天蜀地傳來消息,亂軍已被剿滅,轉運使白茅抵達渝州正式傳文各州縣調度糧草,預備運往中原受饑之地。消息傳來,本來穩定上漲的糧價漲勢受挫,


    西域那邊也已擊敗甘州迴鶻,收複了歸義軍,現在正同西州迴鶻、於闐等國聯軍在菖蒲海一帶對峙。


    北邊遼國剛剛結束女真之亂,阻卜和室韋又鬧起來了,遼帝為了穩住周國,上個月特意派遣使者來祝賀周天子的誕辰。


    東邊高麗和日本的消息已經在報紙上消失有一段時間了,看樣子沒什麽值得報道的事情發生。


    南邊,天天都是這個將軍平定某州獠亂,那個刺史擊敗交州賊兵,再不就是梁王長子陳衡同各家商行為了糧食農莊的歸屬爭吵不休。


    據說這些商行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口水戰,申請在嶺南組建了一個會社,準備從陳衡手裏奪迴農莊。


    無論如何,所有的動蕩不安,都在遙遠的彼方。


    天子腳下的洛陽,安穩如常。


    所以,當近衛司副都指揮使、北城近衛司都指揮使朱憲出現在定鼎門時,今日輪值的近衛司軍士們一個個驚詫莫名。


    負責定鼎門的校尉孫從江本在城下小屋中小憩,得到稟報後不敢耽擱,整理好衣甲一路小跑上到城門樓。


    朱憲此時正站在城門樓上,扶著垛牆眺望南方。


    “南司第三師孫從江參見都指!”


    朱憲迴過頭來上下打量後開口:“軍務在身,不必多禮。”


    頓了頓,繼續道:“我記得你是南司三師二旅的指揮使,從高麗迴來的?”


    “是,屬下在高麗積功迴京任三師第二旅指揮使。”


    孫從江沒有被大領導記住名字的榮耀感,畢竟整個近衛司才十八個旅,要是朱憲不了解這十八個旅的指揮使副指揮使,一個庸碌的評價絕對少不了。


    “跟呂易直一道迴來的麽?”


    孫從江聞言低頭道:“呂帥先迴洛陽,屬下是過了一陣才調迴來。”


    聽到稱唿,朱憲明白孫從江目前應該還算呂端門下。


    當然人心隔肚皮,呂端已經被趕出京城,孫從江的立場能保持多久依然存疑。


    “嗯。”朱憲點點頭,“我等在此等候。”


    等候?


    某個人?還是某件事?


    孫從江心中疑惑不已,但不敢開口詢問,答應一聲,走到朱憲身側稍稍靠後的位置站定,陪著上司一道眺望遠處。


    不知等了多久,城外官道上來了一個中型車隊。


    車隊沒有打出旗號,但周圍十多名持械騎手護衛著馬車,顯示出車隊主人的身份不凡。


    不過,這些騎手持有的武器顯然不在朝廷規定的民用器械範圍內,孫從江腳下動了動,就想下去攔住車隊核查身份。


    隻是他立刻反應過來,悄悄撇著側前方盯著車隊的朱憲。


    朱都指過來是不是就為了這個車隊打掩護?


    有這個想法後,孫從江心中糾結不已,不知道是該配合朱憲,還是照章辦事。


    好似聽到了孫從江心中的嘀咕,朱憲突然開口:“這是新的軍器監丞陳孚一行,周圍那些人手都是梁王府的護衛。“


    孫從江恍然,不再糾結,隻是看向車隊時多了些探究的神色。


    梁王府的護衛都有軍籍,百人以下的調動王府自己就能決定,帶著兵器實屬正常。隻不過要想帶兵器進入洛陽,必須得到樞密院的批準。


    前些日子,梁王府長史宋白提交的申請已經獲批,近衛司十八旅都收到了通知。


    未過多久,車隊在城門樓前停住,顯然是在交涉入城事宜。


    就在此時,中間一輛馬車的障塵掀開,一名青年一手扶著障塵,抬頭看向城門樓。


    隻一眼,孫從江不由讚歎出聲:“真名士!”


    朱憲沒有理會,隻是臉上露出微笑,朝著陳孚拱手一禮。


    底下陳孚笑著點頭迴應,隨後放下障塵,消失在城門樓上兩人的視線中。


    朱憲也收斂笑容,一言不發地轉身朝其它樓段巡視去,他來這裏,隻是為了見這一麵而已。


    前幾日他收到陳孚的來信,說是希望在定鼎門樓一會。


    陳孚入京之後,既非朱憲上司,又非朱憲下屬,兩人職事更無交涉之由,無故相會,定會叫天子起殺心。


    這才有這一麵之會。


    朱憲願意過來,就表明他依然支持梁王。若有大事,陳孚可去尋他。


    入城之後,車隊分作兩部分。


    一部分往梁王府舊宅去,另一部分護衛著陳孚乘坐的馬車徑直朝宮城去。


    陳孚在宮門外等了一陣,便得到天子召見的通知。


    聽到宦官的傳話,陳孚眉目低垂。


    跟他的父親一樣,陳孚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天子。


    因而要進入無法攜帶護衛保證安全的皇宮時,他猶豫了。


    不過他很快打起精神來,朝那宦官拱拱手:“有勞中貴人前方領路。”


    那宦官斜了陳孚一眼,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能在天子身邊侍候,這宦官自有背景,知曉陳孚的出身。


    這些年,天子陸續把可能和梁王一係官員親善的宦官全都處理掉了,這宦官自然不敢對陳孚表露出善意。


    一路無言,行至同明殿。


    在梁王嫡子麵前,天子想要展現一個明君的形象。


    通秉入殿,陳孚麵露謹小慎微之色,抱手趨步行止殿中,恭敬下拜:“軍器監丞臣陳孚拜見陛下!”


    等他這一拜拜實了,趙德昭才起身繞過桌案來到陳孚麵前,彎腰伸手將陳孚扶起:“文炳與吾有總角之好,不必拘禮!”


    陳孚雖然起身,卻保持著垂目低首的姿態,恭聲道:“陛下貴為天子,表乾坤,體陰陽,不可不敬。”


    趙德昭聞言,哈哈笑道:“都言文炳有名士之風,今日一見,果不同幼時!”


    說罷,轉身迴到禦案之後:“坐下說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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