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定下,書院庶務就算處理完了。


    徐師進、李華宇等人各自散去,陳佑獨自走上二樓,扶著欄杆察看書院。


    這段時間各地主貳官的奏章公文陸續送抵洛陽,有些是單純表忠心,有些則是真的有事順帶表忠心。


    京內京外文官武將全都表明態度繼續聽天子的話、聽中樞的話,陳佑這個首相稍稍穩了些。


    接下來就需要在巴寧泰迴京之前掌控朝堂,以免巴寧泰攜大勝之威迴京爭權。


    至於說耍陰謀手段致使本次討伐定難軍失敗,陳佑還做不出來這種事。


    人總得有底線,今日他若是能為了獲得權力使得前線兵敗,明日就有可能為了登臨帝位效仿石敬瑭!


    當日四條安國之策,繼承先相公之政正在實行,文武官員晉升製度正在重新製定,科舉等明年再次擴招就行了,剩下軍事目標的調整還要等兩年。


    重農事也在做,除了書院新成立的農學研究所,中書還令各州縣梳理本地農時上報中書下宣黎民。


    關於商業,目前所能做的就是規範商稅和保證交通安全順暢。


    要想促進商業穩定發展,還得從工業入手。


    商業行為是多餘物資的交換,如果大家都是男耕女織自產自銷,就不存在商業行為。


    如今天下,像洛陽、汴梁這樣的大城市,那自然是商業發達,飲食百戲無一不有。但放到普遍的小城市,買賣最多的還是米、油、鹽這類基本生活所需居多。


    所以,如果想讓商業繁榮,必須要擊潰小農經濟!


    而要擊潰小農經濟,則需要用工業化、規模化生產取代傳統的手工生產,並推動社會分工細化。


    前者將迫使大量手工業者和部分農民失去工作,而後者則會創造大量本不存在的工種,這些工種的生產所得並不能維持基本生存,就隻能去購買糧食、購買衣物。


    如此,迫使社會財富流通,商業行為劇增。


    隻是受限於科技水平,工業真的不好發展。


    哪怕有陳家工坊的例子在這,再加上書院嘉獎新發明,這些年下來別說工業器械進步不大,就連規模化、標準化生產都沒能推廣開來。


    不是大家看不到這樣做的好處,而是沒有這樣做的需求和動力。


    這些年來受陳佑影響最大的反而是軍工生產,質量標準、流水線生產、大型機械參與,全都在軍工生產上應用了。


    說起來在陳佑的指點下,原始蒸汽機也做出來了,不過效率極低。算上製造成本,生產投入遠遠大於產出。


    通過機械提高農業生產效率的的想法短時間內無法實現。


    陳佑輕歎一聲。


    客觀條件限製真的沒辦法,隻能盡力適應。


    在閣樓上站了一陣,估算時間差不多了,他下樓趕往真理堂。


    馬上有一堂課要講。


    當他從後台走進真理堂,偌大的真理堂內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基本上都是學生,也有部分講師。


    在書院做到教授,基本上是無心仕途了,如果陳佑的講課內容不是他們感興趣的,根本不會浪費時間來聽。


    隻有那些年輕的講師,如果依然有入仕為官的心思,才會一場不落地參加陳佑的課。


    上課鍾聲響起,陳佑邁步走上講台:“今日內容為農業之理與農業發展方向。”


    所謂農業之理,其實就是農業科學。隻不過如今說到“科學”,人們的第一反應是“科舉考試中的學科”,所以陳佑隻能用“萬物之理”來形容客觀規律,經常被省稱為“物理”。


    開場一句話後,立刻有仆役把一個木板架子搬了上來。


    這木板架子上貼著幾張白紙,其上分別寫有“良種”、“經驗”、“器械”。


    “天下之重,莫過於農事!農事者,在於良種,在於經驗,在於器械。”


    陳佑掃視堂內諸人,朗聲道:“這農業之理,通俗來講就是經驗。


    “何時播種、何時除草、何時澆水、何時收獲,這是經驗。


    “種植疏密幾何,可有套種,可有輪種,這也是經驗。


    “種苗深淺,水旱幾許,這亦是經驗。”


    說到這裏,他稍稍停頓,加重語氣:“將此等經驗收集、總結,提煉出正確的經驗,剔除錯誤的經驗,如此可得農業之理!


    “書之文字,流傳當時後世,乃是學者之責。推而廣之,以益天下農民,乃是官吏之責。


    “諸位在書院求學,某今日先說一說如何把經驗提煉成為物理。”


    ……


    一個半時辰,陳佑終於講完了這堂課。


    重點就兩個:希望有人能把當前總結出來的農業之理研究得更加深入,看能不能通過除了推廣良種之外的法子提高單位產量;也希望有人可以發明出來提高耕種效率的器械,降低農業成本。


    這節課對書院學生來說,也就聽一個有趣,但如果傳播出去,就會有很多人想嚐試能不能達成那兩個希望。


    於是,次日上午,這堂課的簡要概述就在河南府官員之間流傳開來,並且毫無停滯地向河南府外以及普通民眾傳播。


    有心人在聽到首相期待有人發明農業機械後,立刻聯想到去年的專利詔,頓時起了心思。


    不提後續如何發展,陳佑講完這一課,就把這件事暫且放到一邊。


    隨著濠州消息陸續傳來京城,陳佑開始布局以濠州事件為引子,聯係新一輪的清田括籍,開啟對內外官員的考課調查。


    四月初七,陳佑召集宰相於政事堂議事。


    如今宰相隻有四人,而當初的顧命六臣,不到兩年,就隻剩下三人還在相位,其中宋敏貞即將請辭。


    隻能說,政局變化太快。


    四人分坐屋內,宋敏貞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若不是擔心在這種小場合,陳佑一個人壓不住王彥川和竇少華兩個人,宋敏貞根本就不會過來。


    陳佑看了眼宋敏貞等三人,緩緩開口道:“今天要討論的有兩件事,一個是清田括籍的規程,一個是考課要求。”


    他話音剛落,竇少華就開口了:“說來我有些疑惑,為何要把清田括籍拖到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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