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丁驍的敘述,寧強眉頭越皺越深。


    待丁驍說完,寧強沒有立刻開口,等了一陣才問:“駿馳你是怎麽想的?”


    “不能繼續這麽放任。”丁驍語氣堅定,“我受相公重托,軍法司這件事必須辦妥了!”


    寧強看著他,神情平靜:“你沒自己的想法?”


    丁驍移開目光,也不知是沒有,還是有了不敢說。


    寧強見此,眉頭一皺即放,靠到椅背上:“陳相公說這是試點,試點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就是誰都不知道會出現什麽問題。”


    “現在洛陽派來的那幾個人肯定把軍法司的矛盾寫下來送迴去了!現在不是試點不試點的問題,現在是必須要把這件事解決,免得相公在朝中不好做!”丁驍一頓搶白。


    也就是他自恃身後有陳佑,否則不敢這麽同寧強說話。


    由此,寧強也看出來了。


    對丁驍而言,是否是問題,在於陳佑的看法。隻要能叫陳佑不在意,那麽再嚴重的事情都不是問題;但隻要陳佑在意,哪怕一件細微的小事,那也是捅破天的大問題。


    他寧強,同丁驍不是一路人。


    有了這樣的覺悟,寧強同丁驍討論的欲望就這麽如冰雪般消融。


    他的時間很緊張,要用來處理治下民生事宜,現在沒空來引導丁驍。


    唿出一口氣,直接開口:“把軍法司單獨拿出來,不要同普通士兵混在一塊了。”


    聽聞此言,丁驍怒目圓瞪:“相公說軍法司要做模範,要起帶頭作用,這拿出來還怎麽模範帶頭!”


    “站在身邊的模範是模範,稍微遠一點的模範就不是模範了?”寧強語氣變得強硬起來,“現實證明軍法司不該摻和在普通士兵中,這就是試點的成果!你要是覺得不妥,我自寫信向陳相公請示。”


    丁驍啞然。


    他看著寧強,抿唇握拳心裏鬥爭激烈。


    就在寧強不耐煩地想要結束這場談話時,他吐出一口氣,堅定道:“相公叫某來輔佐都監,主持軍法司,自無把責任一股腦推到都監頭上的道理。某今日便去辦此事,至於陳樞密院狀,還要勞煩都監執筆,下官署名便是。”


    他這麽做,等於是自己攬下了責任,表示是他丁驍先做了這些事,之後寧強才得知。


    先斬後奏,如果樞密院責罰,寧強這個事後上書的最多被申飭一頓,丁驍卻最輕都得去職。但若是獎勵,卻得分給寧強。


    丁驍如此行為,倒叫寧強對他稍稍改觀,擺手道:“不必多言,你要作甚,寫下來便是。事急,今日上書,不及迴複便去做,有事我與你同擔。”


    吃過午飯,沈義倫重新翻了一遍準備好的材料,確認記憶無誤、沒有錯漏,這才出了驛館坐上租來的馬車朝陳相公府行去。


    轉過一個街角,十多輛形式相似的馬車堵住了一半街道,遠處陳府門口前還有七八個人聚揣著手聚在一塊,時不時還跺跺腳以驅寒意。


    這些都是外地入京的官員,不論原先跟著誰,現在都以陳氏門下自居,故而在此等候接見。


    駕駛馬車的車夫顯然見慣了這種場麵,十分熟練地把馬車停在最後麵,扭頭朝車內喊道:“沈官人,陳相公府到了。”


    “好。”沈義倫答應一聲,掀開障塵下了馬車。


    站定之後,一眼就看到前方有熟人。


    “沈評事也來了?”


    說話的是一個縣丞,上午兩人在政事堂等候相公們接見的時候,排在前後位,因此相識,隻是不知道原來雙方都是陳相公門下。


    此時那縣丞說話間比上午的熟絡更添了些親近:“評事倒是來得遲了,趕緊把名刺遞上去,再來敘話。”


    沈義倫拱拱手,嘴裏說著有空一起喝酒之類的話,來到門房處,掏出自己的名刺遞了上去:“勞煩,大理評事沈義倫。”


    那門房原不當迴事,隻是伸出一隻手來接。


    待聽完沈義倫的話,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名刺,隨即好似火燒屁股一般跳將起來,臉上仿佛開了一朵花,腰也彎了下來:“哎喲沈官人!快進快進,這就叫人去通稟相公!”


    此番情景,叫等在階下的縣丞等人見了,一個個麵麵相覷。


    待沈義倫走進門內,其他人忍不住問那縣丞:“這沈評事是個甚來頭?”


    那縣丞滿臉懊惱:“這我哪曉得!就聽他講是大理評事。要早曉得沈評事他同相公相識,我可不得好生攀扯!”


    那邊沈義倫跟著門房指派的一個小廝朝門裏走,路過大門口旁的一間房門大開的小房子,扭頭瞥了一眼,裏麵擠滿了人。看房間大小,起碼有十一二個。


    看來不是陳府非要人在寒風中等,實在是準備不充分,地方不夠。


    也不怪,沈義倫上次來還沒看到人等在外麵,因為來的人少。不管是誰,一到這裏,要麽直接帶去見陳佑,要麽去見陳佑的幕僚。


    現在來的人比以往多,這才積攢下來。


    至於原因,沈義倫心中猜測,應該是與近幾個月各項政令多是兩府相公聯署有關。


    眼看著來到書廳前,沈義倫收斂思緒,重新整理好衣冠。


    小廝上前敲門稟報。


    等了一陣,大概幾句話的工夫,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男子從房間裏走出來。


    那人見了沈義倫,點頭示意就算打過招唿。


    沈義倫迴了一禮,連忙趨步走進書廳。


    一股燥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沈義倫深吸一口氣,恭敬行禮:“義倫拜見學士!”


    “坐。”


    陳佑雙手交叉擱在桌麵上,他看著沈義倫,笑著開口:“順宜看著滄桑不少,看來在外麵跑得地方不少啊!”


    沈義倫微微低頭:“今年去了有近二十個州,最大的感觸就是庶民不知法、豪紳不守法、官吏不執法。國朝法律事,任重道遠。”


    聞言,陳佑點了點桌子:“這就是為什麽要你們和禦史台巡視天下。”


    稍稍一頓,他問道:“既然順宜你把這些問題點了出來,可有解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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