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即將結束的時候,洛陽東郊多了一座書院。


    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大大小小的書院開張關門就沒停過,可是這座書院的祭酒以及出資人與眾不同。


    祭酒名為劉鬆鶴,在此之前他在蜀地做縣令。除了上任的時候有些波折外,該縣三年沒有官司,同時每年稅賦按時足額上繳,勸農、勸學之類的任務也都完成得很好,在該縣頗有官聲。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劉鬆鶴這個人,是故少保、中書令、平章軍國事、池忠敏公劉明的嫡孫。


    這位故相公的嫡孫在縣令任上證明了他並不是庸碌之才,所以他被調來京中當了秘書郎。


    同時,因為劉忠敏公的遺澤,他被選中成為新建立的“求賢書院”的祭酒。


    求賢書院沒有仿照陳佑的書院設置山長,因為它的發起人不止一個,除了劉家,還有趙普和他背後的江夏青,竇少華、溫仁福,甚至王彥川都在趙普的遊說下摻和了一腳。


    倒不是他們對這個書院寄予多大希望,而是借此表態願意一起合作。


    真正對這個書院比較上心的就隻有江夏青、趙普和劉鬆鶴。


    江夏青已經準備等他兒子能支撐門戶後,便乞骸骨來書院當山長或者祭酒。


    總而言之,求賢書院正式招生的那一天,現任宰相竇少華、王彥川同參政趙普聯袂出席。


    對這個一城之隔的鄰居,陳佑從開始就保持關注。


    說實話他原本以為會是趙普或者其他什麽人擔任山長,就像他一樣,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找了劉鬆鶴來。


    更令陳佑感覺到驚訝的是,求賢書院也學著他的書院設立四個學院,分別是經、法、算、吏。


    前三個不必細說,最後一個吏學院值得好好說道說道。


    根據陳佑打探到的消息,這個吏學院隻招收貧家子弟和豪富家中不習文武的庶子,目的也很直接,就是為了培養主貳官的幕僚和底層小吏。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開創性的想法,而且因為求賢書院背後出資人的身份不凡,所有人都相信,隻要吏學院的學生合格,一定能進入官府。


    相比之下,陳佑這邊的法、算、武三個學院,以及正在籌備中的醫學院,對貧家子弟的吸引力全都減小不少。


    陳佑的應對措施是,給自己的書院起個名字。


    書院在錦官府的時候是有名字的,當時叫“澤潤書院”,取“澤被蒼生、潤物如雨”之意。後來陳佑離開錦官府,書院遷來洛陽就一直沒掛牌匾,對外要麽直唿“書院”,要麽叫“周山書院”或者“洛陽書院”,也沒人會理解錯。


    不過現在洛陽多了一個名氣較大的求賢書院,陳佑這邊的書院再沒有名字就不合適了。


    因為書院師資被抽調來洛陽,留在錦官府的分院就成了蒙學和專業技能學院,名聲上有些不太好,所以洛陽這邊的不能使用老名字。


    書院比較要師生有歸屬感,陳佑索性在院報上征名。


    各種含義的名字都有,沒想到最受大家歡迎的竟然是簡簡單單的“周山書院”,以地為名。


    於是書院正門多了一道陽刻“周山書院”的牌匾,院報報頭從此多了“周山院報”四個字。


    然後就沒了,陳佑並沒有仿照求賢書院在自家書院中設置吏學院。


    書院對貧寒子弟的吸引力下降根本不是什麽大事,而且洛陽周邊的貧家子弟多一條出路,陳佑樂見其成。


    隻不過底層小吏大都出自同一個地方不太好,於是他建議各地官府都在官學下麵設一個吏學院,不收費,但是學生學成之後必須在下一級官府任職一定期限。


    也就是說,府軍州吏學院教出來的學生,強製進入各縣、鎮衙署;縣學教出來的吏學生強製安排到鄉裏,當家做主也好,協助原本的鄉長裏正也罷,也必須待夠數年。


    實效如何還不清楚,但按理想的狀況來看,應該能增加對基層的控製力度。


    這個建議一下子成為朝堂上爭論的焦點,把包括登州海軍、軍兵撫恤在內的種種事項全都蓋了下去。


    趙普第一個表示反對,緊接著剛和他站到一塊的竇、王二人也都出聲反對此事。


    反對的理由總共兩點:耗費甚多,容易產生冗員。


    增加教員要錢,增加學舍要錢,編寫教材要錢,而且不收學費,所以每招收一個學生就要再多出一筆錢。


    這筆錢從哪來?


    當時在同明殿,王彥川是直接拍著桌子朝陳佑問出這句話的。


    然後就是針對歲入能否支撐歲出而展開的爭論。


    好在竇少華、王彥川的合作促使王樸站到陳佑這邊,否則在馬青、宋敏貞不再大力支持的情況下,陳佑可能爭不過王彥川他們。


    再就是冗員,按照計劃,一年年的吏學生培養出來。假設一個吏員從三十歲進入官府,因為種種原因在五十歲離開,就算一年一個縣隻能培養二十個吏學生,二十年也有四百人。


    一個縣需要四百名吏員麽?更別提除了吏學院的學生,各地吏員還有其它來路。


    而要是提高合格標準,不合格的不準進入官府,那些無法進入官府的吏學生該怎麽辦?本就家貧,你再耗費他數年時間然後讓他迴去該幹嘛幹嘛,這不是逼著人全家去死麽?


    洛陽長陽侯府,客廳門窗都掛上了厚厚的簾子,屋內的鐵屏風足足有三寸厚。這屏風是空心的,中間灌注了冰塊,專門用於夏日消暑。


    陳佑坐在主位上,手裏抓著一枚銅印輕輕把玩。


    廳內坐著的,有通事舍人汪弘洋、吏部侍郎劉熙古、稅務少監龐中和。


    這三人過來,主要是商議庶吏事宜。


    “稅銀核算的結果是什麽?”


    待三位放下湯盞擦淨嘴角,陳佑開口詢問。


    龐中和立時迴答:“去歲稅入計錢兩千八百五十三萬貫,其中鹽鐵雜色之利占一千五百二十七萬貫。今年因諸地稅曹整頓,如無變故,雜色商稅當會增多,歲入該在三千萬貫左右。”


    所謂計錢,就是把糧食布帛等所有用來繳稅的實物換算成錢,同征收的現錢加一塊。


    在場幾人都常預國政,對這個數字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等著龐中和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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