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明卿點頭,拍了拍陳佑的肩膀,轉身離去。


    一直有人關注著這邊,陳李二人剛剛分開,劉熙古就過來了,當先就是一禮:“司禮。”


    “是義淳啊!”陳佑笑著扶住劉熙古,抬眼尋找胡承約所在,正好和胡承約的目光對上。


    兩人互相笑著點頭,陳佑收迴目光,向著劉熙古輕聲道:“你這一過來,怕是胡德儉會有想法。”


    劉熙古臉上神情未變:“總不能見到司禮卻當沒見到。”


    這話著實叫陳佑從心底裏高興,隻是他現在也做不了什麽,隻能是拍著劉熙古的手背,感慨道:“且看這一次官家如何安排我吧。”


    他和劉熙古沒說幾句話,當值的宦官就來宣布朝會即將開始,在此等待的文武官員需要去宣政殿候著。


    王樸代表一幹人等應下,迴首朗聲道:“我等且去罷!”


    說罷甩開袖子跟在宦官身後朝宣政殿而去,其餘眾人連忙按照次序跟上。


    陳佑這個檢校禮部尚書,再怎麽說也是一個尚書,因此跟在正牌尚書後麵。


    入殿站定,陳佑眼觀鼻鼻觀心,仿若老僧入定一般動也不動。


    很快,許久未曾在朝臣麵前出現的趙元昌坐到了禦座上,隨著一聲鞭響,閏九月的朔日朝會開始了。


    首先是群臣舞蹈,參政、同知以上官員在王樸帶領下問候聖體,周敬思和王樸先後出班奏事,之後政事堂樞密院諸人、各部府寺監主官依次奏事。


    這些事情要麽已經在小朝會上達成共識,要麽沒有太多彎彎繞繞可以輕鬆解決,整場朝會波瀾不驚。


    等這些人奏事完畢,身為才入京的官員中身份最高的一人,陳佑率先出班陛見。


    宣政殿內,在大多數中低層官員的注視下,陳佑高唿、舞蹈、長拜。


    聽到趙元昌讓他起來的話語,陳佑高聲答謝,再拜而起。


    立在原地,陳佑朝趙元昌看去,在接觸到趙元昌目光的一瞬間微微低頭移開視線。


    很多人在等著,想知道官家會說什麽,好確定對待陳佑的態度。


    像這種陛見陛辭的場合,有很多套無需更改直接使用的場麵話,但皇帝本人也可以自由發揮。尤其這次陳佑不是正常迴京,而是犯了錯被免職召迴京城,其中差別可就大了。


    仿佛過了很久,也好似才過一瞬,趙元昌的聲音響起:“撫州叛亂官民多有從賊,朕甚是不解,是時陳卿安撫江南,可否為朕解惑?”


    聽到這句話,許多人精神一振,來了!


    陳佑稍稍停頓,躬身一禮:“迴稟陛下,撫州之亂,其因有三。一乃撫州官吏之罪,以撫州從賊之地為由,敲骨吸髓,盡顯酷厲。二乃臣之過,未能及時發現此事,致使撫州黎庶隻得奮起一擊以求活命。三乃叛將之謀,撫州亂跡未顯時內間房已有消息傳來,然一小吏扣下消息致使臣一無所覺,雖其人身亡,亦不能使叛亂平息。”【1】


    他話語間涉及到撫州黎庶,隻有一句“奮起一擊以求活命”。而且他原本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效陳王奮起揮黃鉞”,幸好想到了這句話的隱喻意味,這才臨時收住改口。【2】


    另外就是書史扣壓公文的事情,雖然他懷疑是梅鬆幹得,但是沒抓到證據不便明說,隻好點出是內間房傳出來的消息。


    總之陳佑這番對答,把七八成的責任都推給了撫州官吏和扣壓消息的小吏,他自己則隻剩下一個失察之罪。


    此時已經有中低層官員試圖駁斥陳佑來贏得趙元昌的注意了,但陳佑沒給他們機會,直接就掏出一份表文,高高舉過頭頂,朗聲道:“臣有愧於陛下信重,致使撫州亂起難平、黎民大傷,臣鬥膽請辭檢校禮部尚書、保信節度使之職,歸家閉門思過!”


    殿內君臣隻有李明卿知道陳佑的打算,其餘人等,王樸這些早就曆練出來的也就罷了,那些經驗不夠多全都是麵露驚愕。甚至有人忍不住和身邊同僚互相詢問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引得反應過來的殿中禦史到處維持紀律。


    舉著奏章的陳佑一臉平靜,這是他和李明卿商量好的。相比於因過免職的陳佑,顯然還是李明卿這個樞密副使更值得保,為了減少李明卿被放出京的概率,陳佑隻能請辭歸家。


    隻是這樣一來,如果陳佑請辭被允許,李明卿的樞密副使也保不住,那真是虧了血本。


    這是一場賭博。李明卿是出於保住權位而同意這個方法,陳佑卻是繼續借此試探趙元昌的想法。


    陳佑低著頭,看不到趙元昌的臉色。


    不知過了多久,宣政殿內安靜下來,趙元昌終於開口:“準。”


    陳佑直起身子,將手中奏章交給走到跟前的宦官張德鈞,然後朝趙元昌行禮:“謝陛下!”


    禮畢,退迴原位。


    在他之後除了一個五品武將單獨陛見,其餘低級官員全都是在殿外集體行禮,然後宦官傳達趙元昌的撫慰話語。陛辭諸官也是如此,大多是在庭院,更高一點到階前,隻有少部分人才會進入宣政殿。


    朔日朝會到此結束,陳佑走得比較慢,他在等待趙元昌召他單獨問對。經過多次試探,他覺得趙元昌應該不會要了他的命,單獨召見也就沒什麽危險,反而能更好的揣測趙元昌的想法。


    然而直到他走出皇宮也沒等來喊他的宦官,站在左掖門外迴首看了一陣皇城,不出意外他短時間內是不會再來這洛陽宮了。


    “陳將明似有不平意。”


    同明殿內,趙元昌翻看著陳佑的請辭表,對坐一旁的王樸如是說。


    王樸語氣中帶著些不滿:“這個陳將明得了些功勞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必須要好好打磨一番!”


    聽他這麽說,趙元昌笑了笑,將請辭表合上,示意身邊宦官遞交給王樸,同時對王樸道:“文伯你出麵安撫,免得旁人趁機攻訐。”


    王樸收下奏章,低頭稱是。


    此事略過,趙元昌又問:“文伯可曾考慮過何人能接掌樞密院?”


    這是要讓王樸從西府轉到東府,名正言順地執掌朝政。


    王樸對此早有預料,神態不變地拱手迴答:“官家可擇一邊將主持院事,竇伯菁可入樞府。”


    邊軍大將調入京中任樞密使,竇少華這個剛剛立下大功的將領進入樞密院牽製,同時趙元昌也可以把兩處兵馬交給自己更信任的將帥。


    至於限製武將的權力,王樸也有想法:“焦成績也可入兩府,兵部和樞密院的職責當盡快析分清楚。”


    把現在的武將尚書調走,讓文官任兵部尚書,同時從樞密院劃拉部分關鍵權力到兵部去。


    “開封重地不可無人,馬無染可為留守,當擇一刺史、尚書卿替之。”


    繼續朝樞密院裏麵塞文官。


    趙元昌稍稍考慮,便頷首道:“如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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