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罪離開王府,冉益謙帶著舒壽君前往州衙。


    州衙與王府不過一街之隔,從側門走的話,幾步路就到了。


    不過舒壽君畢竟是新任知州,沒有主官第一次進衙門不走正門卻走側門的說法,於是他們不得不繞到府衙正門去。


    這一次州衙中門大開,諸曹官吏皆站在門口台階下迎接。


    舒壽君若有所思地同一幹僚屬寒暄,臉上神色淡淡,話語也十分簡短。


    隻不過他頭上還有一個大爺,不可能像正常主官一樣先給自己的僚屬訓話,在州衙門口同一幹僚屬寒暄幾句之後,他便朝陳佑書廳走去。


    同他一起的還有幾個在都督府任職的諸曹吏,這種既是下屬又是同僚的奇特關係,讓舒壽君十分難受。


    但是沒辦法,整個揚州大都督府轄地的官吏大多是趙元昌親自安排的,既可以保證戰時能夠迅速調動各地駐軍、物資,又能防止陳佑這個都督府長史獨攬大權尾大不掉。隻是這樣一來,就導致這些官員的職事交叉嚴重。


    在陳佑書廳之中,舒壽君見到了一部分都督府同僚。揚州大都督府管轄數州,有不少僚屬都不在廬州,別說舒壽君了,就連陳佑都沒見過。


    讓舒壽君認了人之後,陳佑便把一幹僚屬趕了出去,他們的事情都很多,沒空留在這裏聽兩個主官聊天。


    書廳之中隻剩下三人,陳佑也就沒繼續坐在主位上,而是走到一旁的小隔間。在這隔間裏有一個方桌,陳佑三人圍桌而坐。


    他們剛坐下,就有仆役奉上茶湯。


    端起瓷盞輕啜一口,陳佑拿起濕巾擦了擦嘴角,率先開口:“今後廬州庶民就要拜托舒使君了。”


    “此乃吾之職責,長史無須多言。”


    這話有些不客氣。


    陳佑仔細看了舒壽君一眼,笑笑不說話,而是轉向冉益謙:“道盈同舒使君乃是故友,正好在離開之前能多向舒使君介紹介紹經驗。畢竟廬州這裏不是它處,若是出了差錯,影響比較大。”


    冉益謙露出苦笑點頭應下。


    得到肯定的迴答,陳佑重又轉向舒壽君:“舒使君這次除了知廬州事,還兼了王府和大都督府司馬的職事,雖說廬州境內兵馬多交由盧兵馬使統率,不過州衙這邊還有些人手,平日裏要多注意一下城內治安。”


    “道德修則民自寧。”舒壽君如此迴答,“下官預備著多行教化,到時或許長史就不必擔心治安了。”


    冉益謙心道要遭,連忙開口:“道德教化非是一日之功,眼下還當注意。”


    陳佑安靜地著舒壽君,好一會兒才笑道:“舒使君倒是好誌向,隻是廬州之重,首在安穩。”


    說完這句話,他站起轉身:“舒使君初至合肥,諸事繁雜,且先去忙吧。”


    話音剛落,舒壽君就站了起來,朝陳佑拱手道:“下官告辭!”


    不等陳佑迴話,他立刻就走出隔間朝外走去。


    冉益謙慢了幾步,滿臉無奈地朝陳佑抱拳:“將明少怪,彭祖他就是這麽個性子,得罪了不少人。”


    “嗯。”陳佑腳步不停,“你同他能成為好友也是一件奇事。”


    冉益謙嘿然不語,再次抱拳告罪,然後快步朝舒壽君追去。


    陳佑迴到書桌之後,靠著椅背考慮一陣,重新研墨提筆批閱公文。


    另一邊,冉益謙追到舒壽君,開口就是:“彭祖剛才卻是做差了!”


    舒壽君驟然站定,冉益謙一時沒反應過來,一下走到了彭壽君前麵。


    等他轉過身來,就聽舒壽君道:“道盈,官家叫我過來知州事,不是為了做他陳長史的應聲蟲!”


    “治政手段且不去說它,單是你最後的舉止,就不是有禮之人。”


    “道不同,不相與謀。”舒壽君理直氣壯,“我敬他是上官,然鄙其所作所為!”


    “你那叫敬?”冉益謙聲音不由自主抬高,吸引了一些路過的府史文書。


    注意到這一點的冉益謙立刻閉嘴收聲,他不能讓舒壽君第一天上任就在僚屬麵前丟麵子。


    他拉著舒壽君快步走到知州書廳。


    此時書廳之內除了必要擺設外,沒有陳佑書廳中那麽多的卷宗文書,屬於冉益謙的個人物品昨天就已經搬走。


    冉益謙進門之時順手把門給關上,表達出不想被人打擾的意願。


    兩人在空空蕩蕩的房間中站定,冉益謙立刻就道:“彭祖,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失了禮節。”


    舒壽君袖手而立,認真地看著冉益謙:“道盈,還是昨天那句話,我對你們在廬州的作為非常不滿。”


    “然而廬州安穩。”


    冉益謙迴了一句,緊接著歎了口氣:“行了,你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不過彭祖,我不希望你變成一個為了所謂‘道德治世’而無禮無義之人。”


    舒壽君沉默一陣才開口:“道盈之語我記在心間。不過,既然官家叫我來做這理民之官,若是什麽都聽他陳長史的,未免有負官家信任。”


    他頓了一下,十分認真地看著冉益謙:“我會用廬州的事讓你,也讓天下人知道,刑法非是正道,道德教化才是正途。”


    冉益謙無聲笑笑:“我等著。”


    道路之爭最為殘酷,像冉益謙和舒壽君這般政治觀點截然相反卻能保持長久友誼的例子太少,這也是陳佑說他倆能成為好友是一件奇事的原因。


    舒壽君的觀點與往事,陳佑都清楚,有些是他自己調查的,有些是冉益謙說出來的。


    在治民方略上,冉益謙自覺他和陳佑站在同一邊。不過舒壽君是他故友,不能坐視兩人死鬥。對此,他的舉措是分別向兩人闡明對方的觀點手段,同時也用這個作為籌碼希望陳佑在對付舒壽君的時候能夠手下留情。


    沒錯,冉益謙對自己的道路十分自信,他自認為舒壽君必敗無疑。巧合的是,舒壽君也認為冉益謙和陳佑一定會失敗。


    不過很可惜,陳佑現在心思不在這上麵,北邊打了起來,他這裏就有些尷尬了。


    原本是準備著今年十月到十一月之間動手,沒想到遼國突然亂了,叫周國看到奪迴雲州的機會。


    可淮南這邊怎麽辦?是按照計劃準備,還是推遲到下一年,陳佑必須問清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欺世盜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司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司史並收藏欺世盜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