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指了指天上,「你不會相信的,他們有自己的輕型飛機運送,多運幾趟就好了,在台灣,合法的可沒幾個。」


    紀揚鈺站定後,看山林裏的情勢,微微地笑了。


    「確實就是這條路,你不信也是正常的,要不是我以前來過好幾次,再搭配指南針,恐怕也認不出來。那家夥在創作的時候,可以在山上閉關個三個月都不下山,難怪小路都長滿了雜草。」


    基於對她的信任,裴盛遠硬著頭皮繼續往上爬。反正如果沒找到,就當做與她一起登山出遊培養感情好了,雖然這趟旅程真夠辛苦的。


    隻是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藝術家,就是在五年前對他人生造成天翻地覆影響的男人。


    盧文琰,是紀揚鈺唯一從小就認識、到現在還有聯絡的密友。五年前,他們對裴盛遠做過十分殘酷的事,所以即使認識這麽一個陶瓷大家,她也不敢隨便提出。


    要不是裴盛遠真的快火燒屁股了,加上她確定他已經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才會冒險帶他來見盧文琰,隻希望這段旅程不要出現什麽問題。


    從早上六點鍾出發,爬到了下午兩點左右,終於在走出一片樹林後,來到了一塊廣場上,且真的有架輕型飛機停在這兒,後方是座規模不小的瓷窯廠。


    裴盛遠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上前拾起一枚破瓷,竟有著難得的鮮豔色彩與細密質地。


    「看來,我這一整天的山,不算白爬了。」他鬆了口氣,整個人簡直快虛脫。


    紀揚鈺也是香汗淋漓,不過倒沒有他這麽大的反應,隻是疲累地露出一個微笑。


    其實,她不能說不感動,畢竟兩人這趟艱難的旅程,憑的也隻是她一句話,他竟毫無保留地信任她,還沿路做苦力,讓她能走得比較輕鬆。


    從以前就一直是這樣,他總是擋在她麵前,保護著她。


    「我先進去,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她領在他前頭,率先進了工廠。


    她知道這時間盧文琰一定會在裏麵做事,她必須搶先給他一點暗示,要不然他那個莽撞的男人,待會兒見到裴盛遠要是說錯什麽話,那可就糟了。


    才一踏進去,一個原本坐著拉胚、厚實雄壯的背影突然轉了過來,因為紀揚鈺後頭陽光逼人,他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認出她來,便像座小山般笑意盎然地站了起來。


    「唉呀,真是稀客!」盧文琰隨意拿條毛巾擦了擦手,熱情的就想握住她的手,但低頭看到她蔥白幹淨的手指,又傻笑著將滿手泥土的手收迴。


    「鹵蛋,我帶了個朋友來,他在外麵。」她也不廢話,主動握住他的手,都幾年的朋友了,還在意這個?


    然而她卻沒料到,裴盛遠沒有在外頭等她,反而跟在她身後入門,見了兩人相握的手,眉間隱隱隆起。


    就算是禮儀,也握得太久了吧?他在心裏酸溜溜地咕噥。


    由於從盧文琰的角度看過去,裴盛遠由門口進來,和紀揚鈺一樣恰好背光,他隻見是個男人,便打趣道:「洋芋,你居然也會帶男人來?我以為你從五年前那件事以後就要遁入空門了哩……」


    男人?她又還沒說他怎麽知道?紀揚鈺心頭一驚,連忙迴頭看,果然看到臉色不善的裴盛遠。


    她急急忙忙又轉迴頭,「你少說兩句,他是……」


    在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之前,盧文琰已經看清楚來人,也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哇!你是人是鬼啊?」


    裴盛遠這下真的皺眉,「我還想問你是人是熊呢!」


    「呃……抱歉抱歉……」盧文琰終於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話講得太快,便尷尬地抓了抓滿頭亂發和一臉落腮胡。「在山上都不知道住了幾個月,不修邊幅也難免,總不能拿柴刀來刮胡子嘛……」


    「鹵蛋!」紀揚鈺在裴盛遠身旁,拚命地用眼光暗示著,還微微傾身,一手不著痕跡地從後麵繞指他的頭。


    她的動作令盧文琰突然靈光一閃,說話不經大腦的毛病又跑了出來。「喔!我想起來了,你腦子有問題,對吧?」


    「你腦子才有問題。」他真的要找這個男人幫他做瓷器?裴盛遠現在開始嚴重懷疑盧文琰究竟可不可靠。


    「不,我的意思是,你腦子生過病,開過刀對吧……」看到紀揚鈺擠眉弄眼的,盧文琰又發現自己的口誤,急忙又改口,「那個,反正呢,我是個麵相大師,我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腦子曾經生病,你記不起以前的事,也不是你的錯,記不起來也好……」


    平時就沒什麽心計的盧文琰哪裏還想得出什麽理由,隻好亂掰,但紀揚鈺一雙白眼簡直快連人一起翻了過去。


    她早知道盧文琰這直腸子看到裴盛遠一定會失態,但不知道會這麽嚴重,早知山上手機收不到訊號,沒有通訊方式能先聯絡到他,她應該打死也要先連夜上山,叫他該閉嘴時嘴巴就鎖緊一點。


    然而,都聽到這裏,還聽不出端倪,那裴盛遠就是白癡了。「你以前認識我?」


    「怎……怎麽會呢?」盧文琰很生疏地裝著傻。


    「否則你怎麽會知道我腦子生過病?」


    「唉,我說過我是麵相大師嘛!別囉唆那麽多,泄露太多天機,害我走黴運怎麽辦?總之你現在和洋芋在一起很好,我很開心,以前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想起來對你的人生也沒什麽好處……」他越笑越不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裴盛遠倒是越聽越有心得,決定旁敲側擊。「我的麵相,和揚鈺很合嗎?」


    「當然當然,你們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早在五年前就應該修成……啊不,早在百年前就該修成正果了,嗬嗬、嗬嗬嗬……」


    紀揚鈺差點沒拿支花瓶粗胚塞進他嘴裏。認識他這麽多年,第一次知道他這麽多話,但多話就算了,還專挑不能說的說。


    她簡直不敢看裴盛遠的眼睛,要是這樣他還沒聽出有問題,那他不是笨蛋就是個白癡。


    可惜他兩種都不是。


    「好了!」她隻好硬生生地插進兩個男人的話題。「我們都還沒談到正事呢!」


    「對我來說,這也是正事。」被她一打岔,盧文琰已經閃到一邊裝忙,裴盛遠有些遺憾失去了質問盧文琰的契機。


    這頭傻熊,一定認識以前的他!


    「你不要本未倒置了,是找他看麵相重要,還是找他談公司的事重要?」


    「對我來說,都重要。」他定定地望著她。「因為這牽涉到你。」


    「我……」被他這麽複雜的眼光鎖定,紀揚鈺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反駁。


    見原本說得好好的兩人彷佛快吵起來,盧文琰連忙又走了迴來。五年前他已經拆散過他們一次,後悔了好久,可不想在自己的地盤見到第二次。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吵架傷感情嘛!你們今天來,是想來找我幫你們做瓷器的,對吧?憑我和洋芋的交情,有什麽問題呢?來來來,你們想要做什麽瓷器?」


    兩人還真的因此停止了對峙,都十分納悶地盯著他。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來找你做瓷器?」小兩口異口同聲地問。


    「啊?」盧文琰搔搔頭,最後濃密的落腮胡裏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嗬嗬嗬,我說過我是麵相專家啊,你們都不信!」


    廢話!這小兩口吵架都吵傻了,他盧文琰也就隻會做瓷器,莫不成他們特地披荊斬棘的上山,是來找他打獵的嗎?


    非常神奇的,盧文琰很幹脆地接下了裴盛遠的案子,由設計到製作都拍胸脯答應,因為時間緊迫,裴盛遠原本還在想雖然工廠應該夠大間,但沒有工人要怎麽做得出來,想不到才隔一天的時間,居然就有工人陸陸續續上山了。


    忍不住好奇去問,盧文琰居然告訴他,用的是最古老的飛鴿傳書,其實就是其中一個工人無聊把家裏的鴿子養在山上,想不到後來就成了在山上收訊死角最快速的聯絡方式。隻要把鴿子放迴去,一個工人收到了訊息,等於所有工人都收到了。


    所以,才會看到工人們陸續趕了過來,還順道帶來了生活物資。


    裴盛遠與紀揚鈺因為在等待樣品,便在山上暫時待了下來,不過隻有他們兩個是沒事幹的,所以每天遊山玩水好不快樂,簡直跟度假沒兩樣。


    今日是盧文琰開窯的日子,等候高溫降下需要一段時間,裴盛遠便拉著紀揚鈺到山間的小溪旁戲水,順便看看能不能抓幾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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