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大雪封山。山坳中透露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冰冷的空氣中充滿了寂寥。


    “大夫,怎麽樣?”一個忐忑的男聲在屋中響起。


    頭發花白的老者歎息一聲,默默的搖了搖頭:“這位師父身中的是一種奇毒,老夫行醫數十年聞所未聞,恐怕……”說完又歎了口氣。


    咚。


    身穿棉袍的漢子一拳打在牆上:“是我們害了師父。”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被父親的舉動嚇了一跳,怯怯地走到老者麵前,睜著純真的大眼睛問:“爺爺,求求您救救和尚哥哥吧,他都是為了我才會去找那些壞蛋的。這個請你吃。”


    說完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個油紙包,打開後雙手捧著舉在老者麵前。


    看著裏麵一顆顆冰糖葫蘆,老者眼中浮現出一絲苦笑,良久之後伸出幹枯的手掌,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玉兒乖,不是爺爺不救這位師父,是爺爺真的沒有這個本事啊。”


    小女孩聞言雙目噙滿了淚水,轉身默默走到床邊,看著上麵躺著的臉色青黑的少年和尚喃喃道:“三藏哥哥,玉兒不要你死,你起來說句話吧,好不好?”


    身後的漢子眉頭緊鎖,雙目中充滿了恨意:“都是聖童堂的那些畜牲,要不是他們……”


    聽到‘聖童堂’的名號,木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鐺鐺鐺~”刺耳的鑼聲由遠及近,沒過一會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一把推開。倒灌的冷風讓屋內油燈搖曳,幾乎差點為之熄滅。


    一個麵色惶恐的青年衝了進來:“村長,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吧,村外來了兩個人,看樣子不太好惹。”


    漢子聞言全身巨震,一把抄起立在旁邊的鋼叉,大跨步向外走去:“今天就算死,咱們也不能再妥協了。”


    小女孩抓著和尚的手渾身顫栗:“和尚哥哥,你快醒來啊!”


    ……


    張子龍環顧四周手持鐵器的農夫:“各位老鄉,我們是長安人士,途經貴村天色已晚,兄弟隻想投宿一宿而已,沒必要這麽興師動眾吧?”


    一個手持耙子的少年怒斥:“你放屁,我們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去什麽地方會途經我們這?你們一定是‘聖童堂’派來的是不是!”


    聖童堂?


    張子龍心中一動,他記得這個聖童堂可是與魔音坊勾結的三個門派之一,又想起在萬家賭坊見過的那個半大孩子:“我們可是冤枉的,我們想去……”


    “跟他們說那麽多幹什麽,大家一起抄家夥上!”一聲爆喝打斷少年的話。


    李尋仙皺起眉頭,手也摸向係在腰間的長條包袱:“窮山惡水出刁民,你們難道想打劫不成?”


    眼看場麵緊張一觸即發。


    “都住手!”一聲爆喝,手持鋼叉的中年漢子從村內走來,包圍二人的村民紛紛聚攏在其背後高唿:“村長來了!”


    “你們要去哪?”


    張子龍牽著馬匹,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中年漢子:“禦守府。”


    禦守府?


    村民聞言一陣騷亂,中年漢子眼中生出警惕之色,向北方指了指:“從那裏出山,五十裏外就是。”


    少年苦笑一聲:“這位大哥,我們已經兩天兩夜都沒合眼了,如今大雪封山,能不能在貴村借宿一宿?”


    漢子板著臉拒絕:“我們這裏現在可不太平,二位還是趁夜上路吧。”他曾經也是見過市麵的人,看的出麵前二人都深藏不露,但絕對不是聖童堂那些人,自然也就不想拖他們下水。


    李尋仙麵露怒色,張子龍卻衝他搖了搖頭,再迴頭看著中年漢子誠懇道:“看大哥也是個明辨是非之人,聽說你們跟聖童堂有瓜葛,不如請我們進村休整一番。我保證隻要在此一天,那些跳梁小醜就翻不起什麽風浪!”


    中年漢子依然搖頭拒絕:“外鄉人莫要不識好歹,聖童堂在此地為非作歹肆虐已久,連官府都拿他們沒辦法,不想死的還是速速離開吧!”


    “轟!”


    張子龍麵露笑意,淩空揮拳,狂暴的罡氣卷起大片積雪,二十丈外的蒼鬆突然木屑紛飛應聲而倒:“這位大哥放心,我們自己的安危自己可以照顧。”


    這一手震驚了在場村民,所有人看向二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敬畏。


    中年漢子麵露驚駭,最後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二位貴客請進村吧。”他也是看明白了,就憑對方的武功如若執意進去,他們這些村民都是白給。


    張子龍二人跟著進村,兩旁院落牆頭影影綽綽,一道道或好奇,或仇恨,或恐懼的目光盯著他們。


    李尋仙壓低聲音:“你有沒有發現這裏有些蹊蹺?”


    “別節外生枝。”少年目視前方迴了一句。他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個村落看規模應該有一百多戶,可那些看熱鬧的人中居然沒有一個孩童,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中年漢子引著二人來到自家院落,指了指旁邊牛棚:“二位貴客的馬匹可以拴在那裏,屋裏有水,我去給你們泡壺茶。”說完快步離開。


    二人拴好馬匹,李尋仙再次開口:“這裏很古怪,咱們要小心點。”他本就是唐國人,熱情好客的傳統在這個山村中蕩然無存,這不得不引起他的警覺。


    張子龍聳了聳肩,踩著積雪向閃爍著溫暖燈光的房屋走去:“放心吧,就憑這些百姓還傷不了咱們。”


    李尋仙聞言一呆,搖頭苦笑著跟在少年身後。


    ……


    三藏的身軀不住顫抖,嘴角也淌出黑紫色的血液,口中還呢喃著:“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名叫玉兒的小女孩一直守在他身旁,見狀連忙擔心的抱著他的手臂:“和尚哥哥,你怎麽了?別怕,玉兒會保護你!”話雖如此,可她仍是止不住淚流滿麵。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少年的僧袍。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妖人,還不住手?”三藏身軀抖動的更加劇烈,全身隱隱浮現起金色佛光令人心神安寧如沐春風。


    可他的臉色卻剛好與之相反,遍布青黑之色。


    小姑娘“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鬆開和尚的手臂,快步跑向屋外:“爹,爹,和尚哥哥快不行了!”


    小院不大隻有三間瓦房,正在大廳招唿少年二人的中年漢子猛地站起身:“玉兒別怕,爹這就來!”說完來不及打招唿,便腳步慌亂的離開。


    張子龍與李尋仙麵麵相覷,前者也跟著站起身:“走,咱們去看看!”


    一行人來到屋內,張子龍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和尚,眉頭皺起喃喃自語:“三藏?他怎麽會在這?”


    李尋仙在旁邊也有些詫異:“誰有這麽大本事,居然能讓大雷音寺的行者弄成這幅模樣?”


    玉兒聞言眼中透出狂喜之色,快步跑到二人身前跪下:“求求你們救救和尚哥哥吧。”她身旁的中年漢子也是滿臉希冀。


    “放心,沒事的!”張子龍扶起雙眼通紅的小姑娘,邁步到床前給和尚把脈,眼中露出了然之色:“瘴毒嗎?”


    居然能看出是什麽毒?


    中年漢子連忙追問:“俠士,能救麽?”


    “隻要是毒,就能救。”少年看了眼麵若死灰的和尚,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蠱皿,裏麵盤踞著一條可愛的金色蠶蟲。


    “你這和尚的運氣,還真是好!”


    三眼金蠶,以毒為食,可解天下萬毒。


    ……


    翌日清晨,李尋仙從床上爬起來,環顧四周不見少年人影,連忙起身出門尋找。可剛打開房門就看見張子龍與那個名叫玉兒的小姑娘在打雪仗。


    雙方你來我往笑聲不斷。


    這份童真未泯弄得劍客苦笑不已,可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師父立刻讓他坐立難安,轉而大聲問:“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少年側身躲避不及,被一顆雪球正麵打在臉上。對麵的小姑娘歡唿一聲,搓了搓凍得發紅的小手道:“我打雪仗可厲害了。”


    “走不了了,昨夜又是一場暴雪,如今山裏積雪足有四尺多厚。”張子龍隨口應了一聲,捏起雪球還擊,少女的身影在院落中四處奔跑躲避。


    李尋仙手搭涼棚向村外看去,果然茫茫白雪接天連地,心中忍不住歎息一聲。


    ……


    正午十分。“哇啊~~”床上的三藏猛地坐起身,唿吸急促滿頭大汗。


    冬季毫無溫度的陽光灑下,窗子大開寒風倒灌,和尚下意識把身上的棉被裹得更緊了。張子龍隨意的坐在窗上,看著外麵呆呆出神,身後傳來的驚唿聲都沒有吵醒他。


    三藏呆呆的看著少年背影良久,迴過神後連忙一把挽起僧衣長袖,發現傷口血痂居然是正常的紅色,這才鬆了口氣:“施主你怎麽會在這?”


    出家人講究修心戒念,所以對方雖然曾經打敗過自己,可三藏內心並不著惱,反倒是有些佩服這個劍客。


    “去禦守府辦點事!不過這句話應該我來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偏遠山村中?”


    三藏強撐著下了床,小步走到桌邊坐下。如此簡單的動作卻讓他麵色潮紅:“小僧那日敗於施主手中,就想出城曆練砥礪佛法,偶然間發現此地常年被聖童堂禍害,這才仗義出手。”


    張子龍白了他一眼:“所以就被暗算了?”說著跳下窗子來到和尚對麵坐下,“堂堂一個佛門正統行者,按理說不至於論落到這等地步吧?難道是上次的傷還沒好?”


    三藏雙掌合十:“阿彌陀佛,並非如此,對方很強。”


    “哦?”少年雙眼一亮,聯想到此地距離禦守府並不遠,忍不住好奇追問,“怎麽說?這個聖童堂居然這麽厲害?”他跟和尚打過架,可以說最後如果不是對方召喚出一個用槍的英靈,誰勝誰負還猶未可知。


    最起碼要出劍才能對付。


    少年和尚沉聲解釋,張子龍眼中精光忽明忽滅。


    原來這個‘聖童堂’山門就在附近,為了擴展勢力,他們就要求本地村落每年都要獻出一個年滿七歲的孩童入門修煉。


    而這個門派所修功法極為殘忍邪性,十個孩子也不一定有一個能活下來,並且僥幸練成之後身體也會永遠固定不再長大,就如同侏儒一般。


    “原來如此,怪不得來村子之後隻見到小玉一個孩子。”張子龍聽到這裏皺了皺眉頭,右手輕叩桌麵:“此事為何不報官?六扇門那些捕快巴不得拿下這份功勞。”


    三藏眼簾低垂:“去過。不過賊人十分狡猾,六扇門來了幾次都撲了個空,等官家人走後對方就屠村報複,手段十分兇殘。這些山民見狀嚇得膽戰心驚,又怕連累了鄉裏,所以再也沒人敢去狀告了。”


    “有點意思。”少年殺意滿滿,“你先休息吧,現在大雪封山閑著也是閑著,這事我幫你料理了。”


    “不可!”三藏臉色大變,連忙解釋,“對方並非一人……”


    “我知道!”不等他說完張子龍就出聲打斷,“是不是還有一個鬼氣森森的花臉男人,還有一個塗脂抹粉的胖女人。”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小和尚雙目瞳孔驟縮,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懷疑。


    雙方畢竟不知跟腳,對方又曾經冒充過佛門弟子,而在這深山老林中顯然官家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了解情況,那唯一有可能說得通的就是……他和對方是一夥的!


    暗自提防的同時想要運轉體內先天真氣,可畢竟劇毒剛解,體內經脈桎梏,強行運氣導致他臉色刹那間一紅,雖咬牙抑住翻湧的氣血,可嘴角仍然留下一絲猩紅的血跡。


    三藏臉色忽青忽白,連變數變。


    對麵的少年看的津津有味,眼看他都把自己逼出內傷了,這才揮了揮手解釋:“你誤會了,在長安城的時候魔音坊的魏瞳曾經帶我見過一麵,當時看樣子他們的關係就十分密切。”


    說著與三藏四目相對:“而你的本事我很清楚,能把你傷成這樣,對方一定是三人圍攻。方便跟我說說交手的經過麽?”


    三藏雙掌合十,閉目思索片刻,最後歎一口氣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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