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自從連江山脈大戰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有餘。福州與海寇再也沒有展開過大規模的戰鬥,都是零零散散的小摩擦。隨著趙飛燕幾乎絕戶計一般的沉船斷江,海寇想從水路西進的想法被徹底封死,再加上天氣越來越冷,海寇們似乎也終於失去了進攻的欲望,整日躲在軍營中不露頭了。


    廣陵方麵也鬆了口氣,一方麵抓緊恢複與各郡之間的聯係,一方麵抓緊士卒訓練,為接下來的戰鬥做著準備。行蹤不明的趙修武也想盡辦法與廣陵城取得了聯係。


    原來那日在雙龍山被伏擊後,他與梁啟平率領的先鋒部隊後路被斷,隻能率軍向東而行。海寇大軍緊追不舍,最後隻能率領手下三萬將士跑到了烏峽郡東北處的北山山脈中,暫時修養生息躲避追擊。


    方星火駐守的連山縣,這一個月來海寇大大小小攻了七八次都無功而返。有墨家弟子幫忙守城,強攻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所以李舜臣也就偃旗息鼓了。


    平安郡算是最安穩的地方了,與綠林營對峙的正是格雷三人。吃過大虧的他們不敢再貿然進攻,所以一直都是相安無事的狀態,你不打我,我不打你。這也給了秦雨寒更多的練兵時間。


    今天天公作美,算是難得的好天氣。太陽雖然沒有什麽溫度卻十分明媚,藍天如同一卷畫布,上麵雲卷雲舒的飄蕩著數不清的白色雲團,它們隨風變換著自己的形狀。


    廣陵城驛館天台,張子龍一臉悠閑的躺在一張搖椅上。這裏平日是用來晾曬被褥的地方,可是現在卻成了少年為數不多的去處之一。


    “你還真是悠閑,不想著打海寇了?”趙飛燕身穿官袍走上天台,雙手撐著圍欄俯瞰著打趣。張子龍望著天空的眼睛轉都不轉一下:“現在都成了光杆將軍了,還拿什麽打海寇?再說那老頭天天講經傳道,吵得我腦袋都大了一圈。”


    趙飛燕搖頭苦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墨老可是墨家領軍人物,想讓他指點一二的人能從廣陵府排到上京城,你居然還嫌他嘮叨。”說著閉上眼,感受著日光下的寒風:“今天還真是難得的好天氣,搞得我都有些想偷懶了。”


    張子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趙飛燕卻好像未卜先知一般:“放心吧,答應那些人的條件一條也不會落下,一家老小都由王府負責安頓。這些人還真應該感到慶幸,能遇見我這麽一個說話算話的郡主。”


    少年眼中露出一絲愧意。為了營救自己,廣陵城外永遠留下了三千具屍體,他們本來可以不用死的。隻要自己更強大一點,避免被心魔的蠱惑,那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趙飛燕話音一轉問:“那條圍巾怎麽樣了?”張子龍如實相告:“夏靈兒說它太過危險,戴在身上早晚會出大問題,所以拿走封藏起來了。”


    “這樣也好,個人實力就跟行軍打仗一樣,隻有完全能操控在自己手裏的力量才能拿來使用。不然隻能傷人又傷己,一個不好反倒會讓自己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趙飛燕也點頭讚同。說完走到少年旁邊另一張躺椅上坐下,伸了個懶腰也入鄉隨俗,跟少年一樣曬起了太陽。


    “真舒服啊~如此難得的好天氣就應該這麽呆著。什麽海寇,什麽大戰,都讓他們見鬼去吧!沒想到你還挺會享受,跟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趙飛燕連連讚歎。


    自從她迴到廣陵就一直主持福州的大小事宜,精神十分緊繃,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這一放鬆,隻覺得全身輕盈無比,有種說不出來的舒適,眼睛也不聽使喚的合了起來,不到片刻居然打起盹來。


    張子龍撇頭看了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最近一直跟著墨非攻學習,自然知曉現在廣陵城內主持大局的正是旁邊這個郡主殿下,少年可以想象那是一種怎麽樣的壓力。


    起身取來一條毛毯給女子蓋上,少年盤膝開始練功。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他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原來是多麽的膚淺。非攻最大的特點就是可以互相砥礪磨煉出最精純的真氣,其次是各條筋脈互不幹擾,全力調動真氣時可以發揮出十二分威力。他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進一步訓練自己的真氣……


    兩個時辰後,趙飛燕“嗯~”的一聲睜開了眼,揉了揉腦袋問:“我睡了多久?”張子龍緩緩收功:“沒多久,也就兩個時辰吧。怎麽了?”


    “本來今天還想找廣陵知府商量一下遏製糧價的事情,現在看來也隻能改期了。”趙飛燕打了個哈欠,看著落日的餘暉問:“睡上一覺精神多了。已經到了這個時間了,你肚子餓不餓?我請你吃東西!”


    “出發!”張子龍挺身站起迫不及待。趙飛燕笑著搖頭連忙跟上。


    善食坊!是廣陵城有名的酒樓,以擅長烹飪各種奇珍野味聞名,當然價格也十分不菲。趙飛燕帶著張子龍邁步進店,少年四下打量著好奇地問:“怎麽一個食客都沒有?”


    “今天隻有我們在這吃飯,畢竟城內的的探子還沒有抓完,隻能萬事小心一點。”趙飛燕坦然道。她本來就出身高貴,現如今更是獨掌大權身份顯赫。除了身後明麵上的親兵護衛外,隨時隨地還有不下百名影衛在暗中保護。


    “不愧是郡主殿下,就是闊氣!”張子龍沒想那麽多,讚歎一聲直接在靠窗桌子坐下。趙飛燕坐在他對麵:“現在知道本郡主厲害了吧?答應過請你吃好吃的,說到做到!”


    根本就不用點菜,兩人剛坐下不久,美酒佳肴陸續端上,片刻間已經塞滿了整張桌子。張子龍看的眼花繚亂,這裏都是些沒有吃過的菜品,還沒入口,濃鬱的香氣與精致的外觀就讓人食指大動。


    趙飛燕提起酒壺給少年滿了一杯:“聽說你喜歡烈酒,不妨嚐嚐這個番邦貢酒!”張子龍好奇的接過酒杯,聞了一下居然沒有任何味道,就跟白水一般:“這真的是酒?”


    “名副其實的烈酒,據我所知沒有人能連喝三碗而不醉的。”女子的話充滿了自信。少年卻表示懷疑,他好歹也是見識過市麵的人,酒之最烈當屬單樂成贈送的朝霞,如火龍入體讓人不能自抑。


    “是真是假你一嚐便知,本郡主用得著騙你麽?”趙飛燕有些不屑。少年點頭一飲而盡。辛辣,刺激,如火山在體內噴發一般,洶湧而澎湃。張子龍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眼中也亮晶晶的。


    “哈哈哈,怎麽樣?比你之前喝過的烈酒如何?這算不算是好酒?”趙飛燕滿臉狹促的笑意。少年埋頭吃菜想要壓一壓酒氣,聞言隻能比了個大拇指。女子笑著解釋:“這酒名叫‘心口刀’,雖然是貢酒可是因為太過爆烈,根本就沒人敢喝。你要是喜歡的話盡管開口,管夠!”


    張子龍雖然滿臉通紅,可是聞言卻十分高興:“一言為定。”


    這頓飯吃的賓主盡歡,兩人有說有笑,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天色已經擦黑。張子龍已經醉眼迷離,從來沒人喝過第四碗的‘心口刀’,少年直接喝了兩壺。趙飛燕夾了一塊佳肴放進嘴中咀嚼,突然問:“最近你經常跟夏靈兒一起忙些什麽?”


    “拜托她帶我四處轉轉,沒想到廣陵城這麽大,到現在還沒轉完。”張子龍順口迴答。趙飛燕點了點頭:“那你跟趙安定很熟麽?聽說你們經常一起結伴同行。”少年聞言一愣,搖頭道:“我跟葉紅妝倒是舊識,至於趙安定就是普通朋友吧,沒有深交。”說完反問:“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沒事,就是好奇而已。想他堂堂淮國第七皇子,為什麽會跑到福州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並且還是在這種時候,總感覺他的出現有些不同尋常。你對他印象怎麽樣?”


    “怎麽樣?”張子龍絞盡腦汁:“還不錯吧,雖然貴為皇子可平時沒什麽架子。遇見事情喜歡跟別人講道理,從來不拿自己的身份壓人。再有就是對葉紅妝特別好,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典型的懼內。”


    少年說了很多,不管有用沒用趙飛燕都細心記下。看了看外麵天色,女子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本郡主也該迴府了,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如果有閑暇的時間,平日裏幫我多留意一下這個七皇子如何?”


    張子龍點頭答應,女子告辭轉身就向店外走去。少年突然問:“我曾經答應過你,不管遇見什麽也會把你留在陷陣營,現在還需要麽?”趙飛燕頓住腳步,片刻後才搖頭道:“那隻是戲言而已不用當真。我現在過的非常好,可不想再跟那幫大老粗成天混在一起了。”


    張子龍聞言點了點頭,遙舉酒杯:“既然如此,希望你能率領我們打退海寇。”女子大步離去,隻留下一句:“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翌日大清早,夏靈兒哼著小調邁步走進驛館。主事的是個身穿綠色吏服的中年漢子,見她來了連忙賠笑道:“這不是夏宗主麽?又來找張將軍了?”女子聞言一挑眉頭:“怎麽著?老娘來看看傳的神乎其神的武曲星下凡,沾點仙氣兒不行麽?”


    少年孤身衝城,視數十萬海寇為無物,這份豪氣與勇武,迅速在市井坊間流傳開來。說什麽的都有,其中傳的最神的,就是說張子龍根本就不是人,乃是上天有感福州要遭逢兵禍,特意讓武曲星下凡幫助剿滅海寇,那是天神下凡。


    中年漢子連連擺手:“小人也就隨意一問,夏宗主就別調笑小的了。”說完壓低聲音:“張將軍昨夜子時才迴來,看樣子像是吃醉了酒,估計現在還沒起床呢。”


    “這家夥!”夏靈兒點了點頭直接邁步上樓,“咣當~”一聲踢開房門。果然見張子龍正趴在床上唿唿大睡,晶瑩的口水順著嘴角滴落,在床前形成了一小攤水漬。女子直接上前,雙手籠嘴趴在少年耳邊:“張少俠,起床啦~~~~”


    聲音之大讓張子龍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騰~”的一下從床上竄起一蹦老高,一雙茫然的目光警惕的四下掃視。當看到滿臉笑意的夏靈兒後,才長舒了一口氣埋怨道:“夏靈兒,你發什麽瘋?”


    “就你這樣的還想成為江湖大俠?恐怕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夏靈兒滿臉鄙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警惕二字,凡事都要多留個心眼,哪能像你這樣睡死過去?特別是你現在好賴也是個將軍,別到時候腦袋被人砍了都不知道。”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張子龍起身洗漱。夏靈兒坐在椅子上翹著腳:“說點好的?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昨天跟那個郡主在一起。提醒你一下,人家可是千金之軀,所謂伴君如伴虎,別以為給你兩張好臉就把自己當成一迴事了。”


    “怎麽在你眼裏,別人都這麽壞呢?”少年用臉巾擦了擦臉頰。夏靈兒冷笑一聲:“我從小一個小叫花子,什麽險惡的人沒見識過?這些都是親眼所見。我的張少俠啊~這個世界上像你這樣人不多了。”


    “那看來我運氣不錯,好人全都讓我遇見了。”少年笑了,清晨的陽光分外清澈,籠罩在少年身上仿佛在發光一般。夏靈兒臉上一紅,麵前少年與自己記憶中那個少年重疊在一起,分毫不差。


    少女撇撇嘴:“傻樣!走,今天帶你去個好地方,記得把你的那把怪槍帶上。”張子龍有些猶豫:“可是今天還要去老頭那點卯呢。”夏靈兒嗤笑道:“哎呦喂,這還是我認識的張少俠麽?居然被馴服的這麽老實,看來那老頭有點能耐啊。”


    “老頭沒有壞心,就是嘮叨了點!要不然這樣,吃完午飯咱們在驛館門口集合。”夏靈兒聞言不滿道:“真沒意思,那老娘走了!!”說完風風火火的邁步離去,隻留下少年站在原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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