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名為大黃的野熊也嚇了一跳,扭轉龐大的身軀衝著門外低吼。


    野獸們的感知比人類要強上很多,居然連它也沒發現?念及此張子龍眼神一凝,冷聲問:“是誰?”語氣中不自覺的蘊涵了一絲殺意。如今他們已經算是深入敵軍腹地,遇到敵人的概率要遠遠大於自己人,更別說是在這種荒山野外了。


    殿外聲音更近,渾厚而莊嚴:“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殺心之大實乃罕見,罪過罪過。要知道殺戮乃紅蓮業火,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慈悲一定會寬恕施主的。”


    張子龍麵無表情迴道:“紅蓮業火那是什麽?我張子龍平生隻殺該殺之人,問心無愧。”門外聲音迴道:“阿彌陀佛,門外天寒地凍,施主可否行個方便,讓貧僧二人進寺取暖?”


    張子龍跟趙飛燕對視一眼,後者壓低聲音問:“打不過?”少年慎重的搖了搖頭:“不知道,看不出對方深淺。”他雖然功力高強,但是感知方麵卻出奇的差,為此事還經常被方星火笑話。


    趙飛燕聞言愕然,雖然她不會武功,但是她可是清楚少年的厲害,見他都如此慎重,就指了指自己示意讓我來,完後朗聲對門外道:“這倒是失禮了,大師快快請進。說到底這還是佛門的地方,我們才是外人,哪有喧賓奪主的道理?”


    “吱呀~”一聲,風雪廟的大門應聲而開複又合上,一老一小兩個光頭和尚邁步進入。在火光的映襯下,老和尚身材挺拔約有八尺,卻消瘦的如同皮包骨頭一般。他臉上的皺紋如刀削斧刻,眼窩深陷並無胡須,根本看不出年紀。身上的僧袍也跟尋常不一樣,顏色鮮紅如同火焰,還附帶兜帽,看樣式倒是跟廟中那具白骨穿戴的一般無二。


    小和尚十二三歲,唇紅齒白十分俊秀,光光的腦袋上並未點上戒疤,而是紋著六個狹長玄奧的符文,從印堂一直到後腦,色澤如血,襯著他白皙的不像話的肌膚顯得十分妖豔。


    “你們也是密宗的和尚?!”趙飛燕脫口而出,然後猛然意識到不妥:“這位大師您別見怪。小女子也隻是聽過密宗,卻從來沒見過,所以才會一時失態。”


    老和尚帶著小和尚來到篝火旁,雙手合十對著那隻烤山豬念念有詞,所用的語言晦澀難懂意義不明,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就讓人汗毛倒立了。隨著老和尚的經文,一團朦朧的淡綠色斑點從烤山豬身上升騰起來,轉瞬間便消散於天地之間。


    如此詭異的一幕出現在眼前,張子龍與趙飛燕二人滿臉的震驚。少年皺眉問:“這是什麽?”兩個和尚席地而坐後,老和尚這才開口迴答:“阿彌陀佛,方才所念的是密卷往生咒,貧僧看它可憐故超度一番。”


    “鬼神之說?”趙飛燕雙眸中充滿了懷疑。子不語怪力亂神,她一向喜歡鑽研各種事物的本質,對鬼神之說曾經也做過研究,結果卻是毫無根據。


    老和尚搖頭:“阿彌陀佛,世間萬物生死交替,因果輪轉自有造化。女施主信與不信都無關緊要。反倒是這位少俠~”說完轉頭看向張子龍:“我觀你體內雖然生機勃發,卻曾經有枯萎之象,暗含生死輪迴之意。敢問可否是有過什麽奇遇?”


    張子龍眼睛微眯,一瞬間就想到了那顆影響了老師三人命運的輪迴丹。於是搖了搖頭道:“咱們第一次見麵,連怎麽稱唿都不知道,大師就要探問別人跟腳,這樣不好吧?!”


    那名詭異妖豔的小和尚點了點頭道:“兩位施主見諒,我們是從樓蘭海國趕來的密宗弟子。小僧法號無根,這位是小僧的師父渡厄禪師。”


    張子龍眼中有兇光閃過:“樓蘭?你們是跟海寇一起來的?”說話間體內真氣洶湧澎湃隱隱待發。自從聽應江幫謝皖秋說過樓蘭海路之後,他就覺得那就是海寇的大本營。


    場麵頓時緊張起來,趙飛燕不動聲色的退到了少年身後,大黃也麵色猙獰的露出了一口鋒利的獠牙。


    “這~~”小和尚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怎麽招惹了對方。老和尚卻歎息道:“這位施主說的不錯,我們確實是搭乘海寇的船隻來的,但是……”


    確定對方跟海寇是一夥的,少年心思電轉,此行任務重大決不能有任何閃失。隨即爆喝一聲“死!”渾身裹挾著刺目電光一拳打向老和尚麵門。


    老和尚渡厄禪師麵不改色。“金身!”小和尚卻突然出現在兩者之間,隨著話語出口,他腦門上六個符文中的一個突然大放光芒,然後眨眼間全身就變得金光璀璨十分耀眼,就如同黃金鑄成的佛像一般。


    “鐺啷~~”


    張子龍這一拳力求一擊必殺,出招就是全力根本沒有留手,可是伴隨著一聲敲鍾般的交鳴聲,小和尚卻紋絲未動。少年不信邪的又是一拳,可是依然不能撼動他一分一毫。


    渡厄禪師雙掌合十:“阿彌陀佛,這位少俠稍安勿躁,我們並非是跟海寇一夥的。”張子龍後聞言後撤數步,單手護住趙飛燕問:“哦?那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福州?難不成還是來講經傳道的?”


    “慧眼!”小和尚無根突然輕喝一聲,腦袋上符文又亮了一個,然後雙目瞳孔同樣變得金光流轉。他看了一眼張子龍,怒氣衝衝道:“師父,別跟他廢話。這人身上血浪濤天比之魔頭也絲毫不弱,死在他手下的性命必然數不勝數,今天就由小僧來斬妖除魔。”說完就要動手。


    “住手,無根!”渡厄禪師連忙製止,沉聲道:“我們此行來的目的是代表樓蘭,想要跟淮國達成聯盟,共同抵禦海寇的!”


    趙飛燕悄聲道:“我看他並非無的放矢,你現在真氣還未恢複,不然就先坐下來談談?這個小和尚古怪的緊,真打起來我怕你吃虧。”


    張子龍點了點頭,伸手一招,篝火上的黑色大槍連同那隻烤山豬就握在了手中。帶著趙飛燕與野熊後退數丈這才坐下,與和尚二人隔著篝火對峙。


    名叫無根的小和尚也悻悻然的收迴神通,恢複正常模樣坐下。渡厄禪師出聲道:“相比於你們淮國人來說,我們樓蘭人更加痛恨海寇。他們自恃勇武攻陷了我們整個國家,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現如今樓蘭已破,你們又成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所以我們目的一致。”


    張子龍撕下一條香氣誘人的山豬腿遞給趙飛燕,後者接過後陶醉的吸了一口氣:“渡厄大師你剛才還在勸張子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怎麽一轉眼就跟我們一樣喊打喊殺呢?”


    老和尚語氣堅定雙掌合十:“阿彌陀佛,貧僧雖然是化外之人,可是現在乃是樓蘭海國的國師,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樓蘭七百多萬無辜百姓,貧僧甘願化身為怒目金剛,斬除妖魔。”


    張子龍自己也撕下一條豬腿,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把整隻豬扔給了野熊。後者歡天喜地的抱住就啃,在它那一口參差不齊的獠牙麵前,烤山豬骨斷筋折,一時間大殿內充斥著骨骼“哢吧~哢吧~”的斷裂聲。


    少年一邊咀嚼一邊問:“你們樓蘭都已經滅國了,你這個國師還過來結盟?難不成想要自己當皇帝不成?”小和尚無根劍眉倒立,張嘴怒斥:“魔頭,你說什麽?”


    趙飛燕秀眉一挑也嬌斥道:“這位小師傅嘴下留情,張子龍所殺之人都是海寇,這點全福州誰人不知?”說著質問老和尚:“樓蘭國師,你這位徒弟如此嫉惡如仇,可不像是佛家弟子啊!”


    渡厄朗聲道:“本以為是山野偶遇,沒想到施主居然是朝廷之人,還沒請教?”趙飛燕心思電轉,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對方所言是真是假,實話實說迴道:“他就是遊擊將軍張子龍,而我乃是廣陵王郡主趙飛燕。”


    渡厄一愣,然後苦笑一聲解釋:“真沒想到兩位施主的身份居然如此尊貴。貧僧渡厄雖然是樓蘭國師,但是隻擅長祈福超度之法,對於殺伐卻不精通。”說完一點無根小和尚:“無根雖然年紀尚幼,但卻是密宗百年難得一見的修煉天才,打出生起就身具佛門六慧根。此行事關樓蘭海國的生死存亡,所以帶他前來是為了保護貧僧。”


    佛門慧根講究的是眼、耳、鼻、舌、身、意,相傳每領悟一項就可以修行一種密宗神通。趙飛燕驚訝的看了一眼妖豔的小和尚,點了點頭:“現在誤會都已經解開,咱們也別喊打喊殺了。我們明天還有要事要辦,你我相安無事可好?”


    渡厄點頭:“阿彌陀佛,要不是這位張將軍性格暴躁犯了嗔戒,我們也不會拳腳相向。郡主殿下,貧僧有一事相求。”老和尚說著雙掌合十躬身行了一禮。


    趙飛燕眼睛一轉,為難道:“大師是想讓我們幫你們引薦給淮國朝廷?這恐怕是要讓大師失望了,我們現在還在為怎麽返迴廣陵犯愁呢。”渡厄笑道:“等你們迴去之後再說不遲。實不相瞞我方才替兩位算了一卦,二位此行十分兇險,可謂是九死一生。”


    “那大師可有什麽化解的辦法?”趙飛燕心頭一驚連忙追問。渡厄點頭,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到時候報貧僧法號即可。”張子龍手上不停,在他們說話間已經把山豬腿啃完,一抹嘴道:“裝神弄鬼。”趙飛燕卻在心頭牢牢記下了渡厄的法號。


    老和尚精瘦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張將軍,可否拿出你懷中的寶鈴借貧僧一觀?”少年一驚,不自覺的摸了摸懷中的攝魂鈴,心中暗道“邪了門了,這老和尚有些門道,難道還能透視不成?”


    “阿彌陀佛,張將軍有一劫數應在此寶鈴上。如果你相信的話,貧僧可以幫你化解半數,剩下的就看將軍的造化了。”渡厄古井無波的解釋道。少年驚疑不定,趙飛燕低聲道:“這法師不是一般人,你就給他看看吧。”


    張子龍這才掏出了攝魂鈴遞給老和尚。


    一夜無話……


    翌日天色剛亮,調息了一夜的張子龍睜開雙眼,精神飽滿的叫醒大黃跟趙飛燕,抬腿走出風雪廟。離開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在佛像前打坐的師徒二人,“嘭~”大門緩緩合上。


    半炷香後,小和尚無根睜開眼問:“師父,你為什麽消耗法力幫那個魔頭把鈴鐺開光?”他語氣十分不滿。渡厄眼睛都沒睜,平靜道:“他身上因果纏繞,與福州有莫大幹係,冥冥之中為師看到,女王此行的安危就應在了他的身上。”說完睜開眼看著旁邊的那具枯骨:“慈恩師叔,您說是吧?!”


    二十五年前,樓蘭海國淩霄寺主持慈恩,佛法高深武功強橫,卸任了國師之職一心西下傳道。沒想到天縱奇才的他,居然死在了這種偏遠的山野寺廟。


    無根臉色震驚:“師父,難道這就是師叔祖?”渡厄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吟唱不休,一個個金色經文居然從嘴裏湧出,盤旋在大殿上空,九九八十一篇之後,所有金光洶湧而下,灌入到白骨之中。


    枯骨殘骸金光湧動,片刻間居然化為金身,變成了一個麵貌慈祥的老和尚。隻見他雙手合十盯著破敗的佛像道:“貧僧慈恩,一心向佛已有七十三載,如今為救摯友破了殺戒,甘願長拜於此虔誠謝罪,望佛祖悲憫。”


    光影說完就低垂眼眉默念佛經,一炷香後化為無數金光消散無形,甚至連枯骨都化為漫天塵埃,留下來的隻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金光舍利。


    “阿彌陀佛!”渡厄禪師頌了一聲佛號,恭敬的雙手撿起放入一個玉匣,嘴裏道:“師侄渡厄,恭請師叔迴山。”無根雙掌合十滿臉恭敬的垂首朗誦佛號。


    渡厄收迴玉匣,起身道:“如今私事已了,咱們還是盡快趕迴女王身邊。”無根點頭應是,師徒二人隨即也離開了這座山野破廟,一老一少走在冰天雪地的純白世界之中。


    老和尚問:“無根,可有疑惑?”小和尚老實迴道:“師父佛法高深自然看得明白,可是我卻想不明白,那個殺人魔頭怎麽會跟我們有牽連的?”


    渡厄麵色悲憫的看了一眼俊美的小和尚:“無根,因果循環往複,殺人者恆被殺之,害人者恆被害之。你所說的那魔頭雖然殺孽纏身可心中坦蕩,將來未嚐不可立地成佛。而你雖然天資百年難遇,可是卻成不了佛,你隻能成為護法的羅刹金剛,常年受那業火焚心。這……就是命啊!”


    無根滿不在乎:“師父我很滿意了,沒有金剛羅刹的護法,佛家還不是變成了任人欺淩的軟柿子?就跟樓蘭海國一樣。我就要做佛門最鋒利的一把刀,徹底斬斷不奉慈悲的惡。”


    “阿彌陀佛!”老和尚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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