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陣營輔兵中有個被人稱為二把刀的人,姓周名齊。他身高體健,年紀二十,是廣陵城第一批參加選拔落選的新軍,加入輔兵後,因為家裏原來開過飯館,所以被任命為夥頭軍,平日裏專門負責給將士們做飯。


    翌日天色剛亮,盤膝在床鋪上練功的周齊緩緩停止運氣,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發現同艙的十一人還在練功,搖了搖頭起身出去準備飯食。來到夥房後腥氣撲鼻,漢子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道:“海魚性寒,長期吃容易壞人腸胃,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說完從一旁拎過兩把狹長的菜刀,長約一尺二,有四指寬,刀身明亮光可照人。這時周齊開始動手準備,兩把菜刀在他手裏如同神兵利器一般散發著冷冽的寒光,速度之快讓人目不暇接,一條條碩大的海魚在他手上輕易的被處理幹淨。


    也是因為這門手藝,他才會被取了個二把刀的諢號,又因為廚藝確實出色,現在的周齊已經是一名什長。在他手下管著十名夥頭軍,平常也根本就不需要親自動手做飯,隻需要在旁邊指點就可以了。在這個位置有一點好處,就是隻要軍隊裏有,他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根本不用跟別的將士一樣吃大鍋飯。


    日子安穩,待遇豐厚,吃的好穿的好,按說這麽好的生活和待遇他應該知足才對。可是,他並不這麽覺得,依然每天都刻苦訓練,到底為了什麽沒人知道,大家隻知道他家中並不曾有人被海寇殺害。


    沒到一刻鍾功夫,手下士卒也陸續進來準備做飯,大家見周齊已經在忙活了,紛紛麵露慚愧之色。青年也沒有責怪他們,隻是忙著自己手中的活計。他們這十一人,負責全船近三百軍民的吃食,工作可算不上輕鬆。


    東方海平麵上,火紅的太陽緩緩升起。而這時的戰艦上炊煙嫋嫋,濃鬱的魚湯香氣已經彌漫開來,周齊吩咐手下把一口口大鍋端到甲板,自己則拎著一個銅鑼來到船艙處。


    “鐺~鐺~鐺~”


    聲音響亮而清脆,整個戰艦這才開始熱鬧起來,嬉鬧笑罵聲音不斷,陸續有人手中拿碗走出船艙,到甲板一邊準備吃飯。謝家兄弟也並排走出,謝懷金還笑著跟健碩青年打招唿:“周大哥早啊,什麽魚啊這麽香?”


    周齊點點頭迴道:“都是你們昨天撈上來的,具體是啥魚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內髒都處理幹淨了,放心吃就是了。”謝懷金哈哈一笑:“周大哥的刀法我們可是十分欽佩的,廚藝更是沒話說,吃你做的飯我們當然放心了。”


    他們在這邊正聊著,冷天雨跟班鵬二人也走了出來,謝家兄弟一看見班鵬,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落荒而逃,冷天雨看到後趕緊快步追去。班鵬四顧看了下,發現沒有人注意後,輕聲道:“周老弟,你跟我來一下。”說完繞到船艙側麵。


    周齊跟了上來:“班鵬,你現在是我的上官,不用這麽客氣,有什麽事直接吩咐就是了。”班鵬苦笑道:“咱倆可是同鄉,你這說的哪裏話?你的本事本就在我之上,要不是水性實在不好,沒有通過三江口的渡江測試,現在說不定官位還在我之上呢。”


    周齊依然麵無表情:“技不如人罷了,現在說這還有什麽用?我們雖然是同鄉,可是現在身在軍中,還是按照軍隊的規矩稱唿吧。”班鵬聞言咧嘴一笑,神秘兮兮道:“我這次找你,是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健碩漢子一愣:“咱們現在漂在這茫茫大海上,能有什麽好消息?”班鵬悄聲道:“昨天我不是被叫去主艦了麽?張將軍決定,今天白天重新選拔陷陣營,這次隻留下五千人,你們輔兵也在選拔之列!”


    周齊雙眼之中閃過一道精光:“此話當真?!”班鵬正色迴道:“千真萬確!”壯碩青年點了點頭,轉身就走。身後班鵬見狀也不阻攔,隻不過稍稍提高音量囑咐道:“我知道你一直不甘心,偷偷在練習曾江平教的水鬼之法,這次一定要加油啊!”


    班鵬隻看到壯碩青年堅定的背影,並沒有看到他此刻的麵容,那是一種近乎扭曲的表情,瘋狂而又炙熱。我這輩子,不可能輸給你班鵬,一次……都不行!


    吃完早飯,按照平日裏的安排來說,艦隊應該會分開捕魚才對。可是今天不一樣,複仇號上令旗招展,艦隊緩緩靠近聚攏在一起。所有軍民都心頭納悶,這到底是怎麽了?


    李星河翻身上了了望台,看著周圍二百多艘龐大的艦隊,運起真氣朗聲道:“今天,我們要重新選拔陷陣營將士!”此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將士們頓時沉默下來,旁邊看熱鬧的百姓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可是壓抑的氣氛讓他們也跟著安靜下來。


    九尺少年繼續道:“這次陷陣營隻要五千人,所有人都要參加選拔,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包括張將軍在內。這意味著現有將士將會有三千人被淘汰。”陷陣營的將士聞言都有些低落,反而是輔兵那邊,很多人眼中射出好戰的目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見他們這樣,李星河皺起眉頭:“一個個的垂頭喪腦的幹什麽?吊喪呢?!就你們這樣也配留在陷陣營?”他的話如同當頭棒喝,驅散了將士們心間的陰霾。


    比就比誰怕誰,一幫負責起居的輔兵還能翻了天不成?陷陣營的將士們麵露出不屑之色。


    周齊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伸手握了握插在身後的雙刀刀柄。


    我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輔兵?他們曾經可都是新軍的精銳,隻不過因為運氣等不可控製的原因,導致最終沒有被選上而已。為了一個月三兩銀子的軍餉留下來?他們還沒有這麽下賤。一切,都是為了奪迴曾經失去的尊嚴。


    本來其樂融融站在一起的將士們,此時無聲的分為了兩幫。陷陣營與輔兵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極為濃鬱,甚至讓圍觀的百姓都不敢開口說話,喉頭聳動直吞咽口水。


    華參事的激將法果然好使,李星河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道:“精簡軍隊不是因為別的,正是為了提高咱們陷陣營的戰力。主帥決定,今天之後凡是陷陣營將士,現有的功法可以隨便選擇。據我所知,張將軍那裏有不下百本秘籍。”


    此話一出,所有人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功法秘籍一直都是被各家密藏,絕對不會外泄的存在,就連鄉間的武館那種三腳貓的功夫也不例外。目前為止陷陣營提供的,隻有一本金蟾功,可就算如此也已經是十分珍貴了,更別說是……不下百本。


    謝家兄弟雙目中燃燒起了烈火般的鬥誌,他二人都不是愚笨之人,對冷天雨的話也都有自己的考量。大哥謝懷石心思靈敏七竅玲瓏,非常匹配金蟾功這種變化多端的功法,而自己兄弟二人卻沒有這種天賦。


    謝懷金伸出右手懸空:“三弟,咱們的機會來了!”謝懷銀伸拳與之對撞一下,堅定的點了點頭。不遠處的冷天雨反手握住劍柄,嘴角輕笑打量四周。一萬一千人隻有五千名額,如此利益麵前,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嘎吱嘎吱~~”周齊把雙手捏的一陣亂響,身體興奮的都有些顫抖起來。在他身後,聚集了三十多名差不多神色的將士,這些人都是有同樣想法的人。


    並沒有任何人說話,所有將士都根據遠近親疏自行聚在一起,全神戒備起身邊的任何人。百姓們被其氣勢所迫,不自覺得退到了甲板邊緣與船艙內。


    說的慢,其實也就是幾個唿吸的功夫。主艦上的李星河繼續道:“偏將軍鍾元良還答應,將來會委托上陽台,專門給陷陣營的將士們打造兵器。並且,軍餉提高一倍,每個月紋銀六兩。”


    淮國二品供奉上陽台,威震一方,以鍛造聞名於世,他們打造的兵器必然不俗。而原來陷陣營做為步卒已經拿到了騎兵的軍餉,現在更是再翻一倍,是尋常軍卒的六倍之多。


    自古錢財最動人心。


    更何況陷陣營是福州數一數二的精銳,隻要這次能被選上。名譽,地位,錢財,神兵樣樣不缺,雖然還沒開始,但是軍卒們已經把身邊的人當成了敵人,血海深仇的那種敵人。


    複仇號上,鍾元良苦笑:“張兄弟,我現在哪還敢迴師門?被師傅師姐撞見了不死也會扒層皮。你們拿我做幌子怕是……”話沒說完,旁邊趙飛燕直接冷笑道:“看你那點出息,張子龍這次挨雷劈,不光丟了兵器,連被你們上陽台吹上天的寶靴寶甲都化為灰飛了,你們是不是要做些補償?”


    鍾元良聞言哭笑不得:“這位郡主,做人要講良心啊,玄霜手甲跟鬼影靴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寶貝,這點張兄弟都是親眼所見。那件寶義也是大師姐以鍛造兵器為代價,從彩衣宗換來的。可是東西再好,也是對人而言。誰能想到會被雷劈呢?天威浩蕩你以為誰都跟張子龍一樣水火不侵啊?”


    趙飛燕瞪了他一眼,斥道:“這些你跟我可說不著,我親眼所見的就是上陽台送出來的都是些破爛貨。別以為我不知道,張子龍送給你們的礦石價值可是……”


    鍾元良臉色發黑,連忙擺手告饒:“好好好!趙軍師你說的都對,我答應了,不就是幾千把兵器麽?”趙飛燕這才心滿意足的哼了一聲,轉頭問張子龍:“他們選拔,你一個主帥跟著湊什麽熱鬧?如果真有人能贏了你,你還能讓位不成?”


    張子龍朗聲大笑:“有何不可?!”說完大步上前走到船頭,褪去上半身戰袍,大聲喝道:“我張子龍會給你們最好的,可是一旦進了陷陣營,就要做好隨時戰死的準備!!老規矩,現在有人要退出隨時都可以,一會選拔開始,生死可就各安天命了。”


    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個人選擇在這時候退出,這跟他們是不是有真本事沒有關係。早就被陷陣營的訓練煉成鐵石心腸的漢子們,雙目都狂熱的盯著蓬發少年,隻等他一聲令下,就要……分出個高下。


    張子龍哈哈一笑:“好樣的!不愧是我選上的。”說完轉身道:“趙軍師留下督管全軍,剩下的都給我過來!!”李星河步伐堅定的走到少年身旁,自覺地褪去戰甲,露出上身虯結的肌肉。


    “都是讀過書的人,何必呢?”華羽歎了口氣上前,一邊用右手褪去上身,一邊左手拎著酒壺灌了兩口。待到近前的時候,酒葫蘆已經被他喝光,隨手丟開臉色酡紅道:“這是蛇膽泡的藥酒,大補!!”


    鍾元良先是解開了身後背著的千機劍,環顧四周後還是歎了口氣,雙手捧著遞給趙飛燕:“趙軍師,這把劍就跟我的命一樣珍貴。平日裏我連睡覺都不會鬆手的,請您一定要幫我給保管好了!!”


    趙飛燕嫌棄的看了一眼,撇嘴道:“誰稀罕你這把破劍,扔這吧,丟了我賠你一把便是。”這話氣的鍾元良臉色發青,看了看船頭就等他一個了,隻能把劍放在地上,不舍得地跑到了船頭。


    複仇號上,所有將士都來到船頭,密密麻麻地站了有二百多人。張子龍站在船頭,看著龐大的艦隊朗聲道:“第一關不變,測試體能耐力。艦隊正常航行,所有人必須靠自己遊泳追上艦隊,否則就自己遊迴福州。至於多長時間……不確定!你們敢不敢?”


    “敢不從命!!!”所有人齊聲應喝聲勢駭人,周齊眼中閃過一絲狂喜,終於沒有白下苦工。站在戰艦前的班鵬則點了點頭,為自己的這位同鄉暗自高興。


    ‘皇天不負有心人!’


    “來吧!!!”張子龍長嘯一聲,直接縱身“噗通~”一聲從巨大的主艦跳下。一時間“噗通~噗通~”的落水聲響成一片,所有將士都義無反顧的跳下海去。百姓們看的目瞪口呆,這裏可是大海,這樣毫無措施的跳下去無異於自尋死路,根本沒有人能靠遊泳跟上戰艦的速度。


    而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們徹底無語了。


    下海的將士們猶如變成了遊魚,撲騰著一朵朵浪花,速度飛快的緊跟戰艦。一萬多朵浪花匯聚在一起,就跟遷徙的飛魚群一般聲勢浩大。“這……還是人麽?”所有百姓心中都升起了感慨。


    趙飛燕抬頭對了望台上留守的水手們喝道:“傳令下去,艦隊左右分別派出五艘戰艦,迂迴到後方救援脫力的將士。”她不能不小心謹慎,這些人將來可都是自己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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