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個奇襲的好天氣,方才還明月高懸的夜空不知從哪裏飄來了層層烏雲,在它們的遮擋下大地陷入更深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潮濕,秋天的晚風也在此刻顯得有些冷意。


    綠林營打頭,陷陣營殿後,加上雙方的輔兵,將近七萬人的部隊安靜的前進著。被稀疏燈火籠罩的青海郡城已經朦朧出現在視線中,相距大約還有五裏左右。就在此時前方的綠林營突然停止行軍。


    張子龍舉起右手,陷陣營跟著停下。旁邊鍾元良小聲道:“將軍,這裏離郡城還有很遠,為什麽不趁著夜幕再往前靠近點?”少年搖了搖頭默不作聲,一方麵是他也不知道,另一方麵是它心中也有些忐忑,攻城戰,這是第一次。


    馬車上的趙飛燕挑開車簾道:“綠林營人數眾多,再往前靠近的話就會被守城的人發現,雖然這是黑夜,但是他們兵器五花八門,反光的不在少處,從上往下看的話很容易發現,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下。”


    張子龍眉頭一皺,轉身對班鵬道:“你跟趙軍師去輜重那裏,把半身盾配發給每個士卒,再找些布匹把槍尖都罩上。”後者領命跟著趙飛燕的馬車離去。


    看他們走後,李星河在旁邊道:“大哥,你對趙軍師的態度是不是太過冷淡了,他可能是因為第一次上戰場,所以腦子還沒轉過來彎。”張子龍看著馬車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這才搖了搖頭沉聲道:“是人都有血性,都有良心,你,我,鍾元良,還有陷陣營的所有將士都是如此。真正讓我厭惡他的是今天在樹林中,麵對那麽多慘死的百姓,在他眼中我居然沒有看到一絲同情難過之類的情緒,這讓我覺得這種人很可怕。”


    鍾元良思索著點頭,嘴中道:“聽張兄這麽一說,好像真的如此,雖然當時我跟很多將士同樣吐得稀裏嘩啦,可是在他們臉上更多的卻是悲憤與仇恨,可這個趙飛卻跟沒事人一樣,我現在很好奇,什麽樣的出身才會培養出這樣的人?”


    張子龍沉聲道:“這也是我剛才正在琢磨的,細細想來咱們對他是一無所知,籍貫家庭經曆什麽都不知道,就連名字也是他自己給咱們說的。現在想想也真的可怕,萬一他是海寇那邊的探子,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李星河搖頭道:“應該不會吧,海寇的探子怎麽會專門盯上大哥你呢?”張子龍冷笑道:“如果是東門島的海寇,他們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把人安插在我身邊。”


    說著又皺眉思索了片刻,繼續道:“昨天下午如果連夜出兵的話,今天清晨就能趕到,然後依靠城池防禦,海寇就算在多一倍又有何懼?那個時候是他一直勸我不要冒進的,後果你們也看到了。以後你們兩個派人時刻注意趙飛的行蹤,這個人身上我總覺得有些熟悉,不能忽略他是海寇探子的可能,畢竟我手上沾了他們太多的血了。”


    鍾元良二人點頭應是。前方傳來一陣腳步,原來是秦雨寒親自帶著護衛趕了過來,待到近前道:“綠林營不能在前進了,很容易被對方發現,剩下的就靠你們自己了,隻要能攻破城門,我保證會在半炷香內殺到城下。”


    張子龍點頭道:“沒問題交給我吧。”說完又出聲問道:“杜寶部駐守在哪一邊探聽清楚了麽?”秦雨寒點頭道:“這正是我來這裏的目的,我們的人已經打探道杜寶部是在北門,但是~”少女語氣一變躊躇道:“但是東門的城門已經破碎,現在是用拒馬樁與雜物堆積防禦,應該更容易攻破。”


    張子龍思索道:“還是按計劃行事吧,如果敵人駐守在東門的是奧利爾的部隊,就會特別麻煩。還有必須第一時間重創杜寶部,不然以他的精明,很可能會看出我們的意圖,如果他不率先棄城逃跑,此戰也就沒有意義了。”


    秦雨寒點了點頭,嘴裏稱讚道:“張子龍,你臨戰心思十分縝密,要相信自己的判斷,當然,我也會相信你。”說著轉身就走,擺手道:“一切按計劃進行,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張子龍有些複雜的看著離去的少女,有時候覺得她的為人十分討厭,有時候又覺得她十分理解自己,真是十分怪異的感覺,甩了甩頭不再多想。收拾心思下命道:“攻城的鉤鎖準備好了麽?”


    鍾元良迴道:“都準備好了,足足五百條。”說著眉頭皺起道:“咱們連雲梯都沒,緊靠這些繩索真的可以麽?用刀隨便一砍就斷了。”張子龍迴道:“所以我會安排武功最好又有輕功的士卒,由他們率先攀上城牆,放下繩索後要死死守住。另外我會試著直接打破城門,如果能做到的話任務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一炷香後,披麻軍整備完成。張子龍率領將士們鑽入農田,靠著即將成熟的莊稼地為掩護,緩慢接近巍峨的青海郡城。天空中的烏雲越發低垂,壓抑的令人有些唿吸急促。


    班鵬率領的本部將士,走在軍陣的最前方,換句話說,他們就是此戰的先鋒。旁邊有個身材矮胖的都伯小聲道:“班將軍,你緊張麽?”班鵬唿吸有些絮亂,心髒“咚咚咚~”的快速跳動。聞言不耐煩道:“陣中不能說話,給我閉嘴。”


    那個矮胖的都伯深唿吸了兩口氣,喃喃道:“我可真沒出息,明明連那麽殘酷的訓練都熬過來了,現在卻害怕的雙手都在發抖。”班鵬大怒迴頭就要給對方來上一拳,卻突然看見身後眾將士的樣子,不光這名都伯,很多人都是渾身顫抖滿臉蒼白,額頭上更有冷汗滲出。


    班鵬歎了口氣,對將士們道:“其實我也很害怕!”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這個堅毅青年,在他們眼中,班都尉就是他們的榜樣,訓練中永遠最為認真刻苦,為人豪爽實力強大,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統帥兩千餘人的都尉,再進一步就能成為朝廷將官,可謂是前程似錦。最重要的是他跟大家一樣,是從最底層一步步爬上去的,陷陣營多少軍卒都以他為自己的目標,萬萬沒想到這麽一個人居然也會害怕。


    班鵬神色一正,稍微提高聲音道:“可是害怕又如何?咱們可是陷陣營,是最優秀的精銳之師,你們是準備讓那些敗在我們手上,天天給咱們鞠躬讓路的混蛋看笑話麽?到時候他們會說什麽?我來告訴你們,他們會說瞧瞧那些整天拽的目中無人的陷陣營,原來也就是個窩裏橫,上了戰場一樣是軟腳蝦,真是一幫慫蛋!!”


    聞言所有人都臉色漲紅,隻要一想到那種場麵,他們就覺得氣血翻湧,原本丟失的力氣不知從哪裏又迴來了。班鵬繼續道:“不管你們如何做,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今天這一戰,就算我戰死沙場也會證明,陷陣營,是淮國最精銳的部隊,比那幫混蛋厲害,比海寇厲害,比邊軍厲害,比精銳禁軍還要厲害。”青年的豪言說完後,心髒也恢複了平靜,握了握手中的鉤鎖,不屑的笑了笑。我班鵬絕不會在這裏倒下,不就是打個先鋒麽?怕個球!


    他的話語不光令自己恢複了鎮靜,也讓將士們重新拾起了鬥誌,不在為即將到來的惡戰而恐懼不安。其實隻要一上戰場,見過血後自然就會成長起來,可是這個年輕的都尉一番話,卻從精神上鼓舞了他們的士氣。


    陷陣營,是最優秀的精銳。這句話讓將士們找到了一種歸屬與驕傲,作為它的一份子,沒有什麽好怕的,因為,他們是最好的。


    陷陣營一路小心翼翼的接近,直到一裏之外的護城河旁方才停下,因為前方已經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張子龍看著城樓上一夥夥聚眾飲酒的海寇,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轉身道:“傳令下去,所有人都爬在原地藏身,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隨時做好進攻的準備。”


    傳令官無聲的點了點頭,轉身貓腰離去。


    張子龍在一人多高的玉米地裏蹲下,摸著旁邊一路爬行過來的巨虎腦袋安撫道:“小虎,辛苦你了,再忍一會就讓這些海寇知道咱們倆的厲害。”小虎白了少年一眼,伸出虎爪撥開少年的手。張子龍笑道:“半年多沒見你還真的成長了不少,放在原來你早就忍不住了。”


    小虎輕輕抬起頭以極其輕微的聲音低吼了一聲,表示了自己的不滿,隨即又把腦袋貼在地麵,沒辦法,它實在是太過高大了。一雙銅鈴大小的虎目滴溜溜的看著城樓上的海寇,仿佛在看著一隻隻獵物。


    八月十三日,亥時。青海郡城,一道粗大的閃電撕裂了天空,伴隨著滾滾雷聲,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如豆子一般大小的雨點打在身上十分疼痛,原本就陰雲密布的黑暗天空,更加模糊不堪,十丈以外驢馬不分。


    “嗷吼~~~~”就在這混沌未分的雷雨交加之夜,一聲高亢到極致的虎吼聲突然響起,甚至連雷鳴聲都被掩蓋住,整座郡城都清晰可聞。


    城內都尉府,地下監牢。急促的腳步聲從頭頂傳來,負責在外麵放風警戒的披麻軍士卒突然現身在通道口,滿臉激動之色道:“來了,來了,咱們的大部隊來了,正在攻打北門。”


    正在打坐練功的曾江平突然睜眼,猛地從地上彈起道:“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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