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吉水縣,夜晚平靜祥和,今日路上卻是行人寥寥,偶有遇見,也是形色匆匆。城門已經關閉,低矮的城牆上,數隊縣兵來迴走動。


    黑暗中,李鐵扶著一瘸一拐的楚青山走到城門下。


    “站住。”一名縣兵嗬斥道。


    “李叔,是我啊,鐵蛋兒。”李鐵趕緊解釋道。


    “快開門,你倆快點進來,現在不安全,快點迴家去。”


    姓李的漢子看著三十歲的年紀,樣貌敦厚,看著就是個老實漢子,是李鐵本家親戚,從小看著李鐵長大。


    “好的,我先把楚青山送迴去就迴家,放心吧李叔,你也要小心啊,聽說海寇離這裏不遠了。”李鐵撓頭迴應道。


    “鐵蛋兒,我給你說,迴家叫你爸趕緊收拾些值錢物件,這邊要是打起來,趕快從西門逃走,往山上跑。”敦厚漢子拉著李鐵到一旁悄聲道。


    “李叔,海寇還真能打過來?”李鐵有些恐懼。


    “我看沒跑了,你不知道,長壽村跟平安村也出現海寇了,聽說人多了去了,外麵到處都是海寇。咱們這窮鄉僻壤的,不打這還能去哪?”漢子握了握手裏的長矛道。海寇要打過來,最先死的就是他們這些當兵的。


    “李叔叔是吧,請問您剛才說除了海寧村的海寇,還有其他的?”楚青山忽然問道。


    “你是?楚公子?”漢子剛開始還沒在意,仔細一打量,這不是今天遊街的秀才老爺嗎。


    “正是,還請李叔叔如實相告,這究竟是傳言還是?”楚青山作揖道,畢竟是李鐵的長輩,楚青山覺得要尊重些。


    “不敢不敢,楚公子快快起身。”漢子趕緊不倫不類迴了個禮道。接著小聲對二人說:“確有其事,今天文書不斷,附近好多村民拖家帶口的往咱吉水縣逃。現在官老爺們都在縣衙商量對策呢。”


    “李鐵,咱們趕快去縣衙。張子龍容易衝動,他要真出去了,怕是連命也要丟了。”楚青山聞言後大驚。


    “好。那李叔我們走了。”李鐵扶著楚青山告別道。


    “好,鐵蛋兒,交代你的話記得跟你爹說。”漢子還是囑咐道。


    縣衙議事廳


    “跑還能活幾個,最起碼比死守縣城好,覆巢之下無完卵。不走的話,怕是要死絕啊。”張浩然惆悵道。


    “大人,我看您還是帶著公子走吧。隻要您能上書朝廷,替我們報仇,我們的血就沒白流。”錢縣丞繼續勸道。


    “此事休要再提了,我張浩然既然是一縣之父母,豈有獨自逃命的道理。”張浩然凜然道。


    “說的好。爹,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江湖氣的。”張子龍拍手稱讚道。


    “閉嘴,你這逆子。我張家世代為官,深受皇恩,以解除百姓疾苦為己任。我講的是國之大義,不是你的江湖氣。”張浩然腦門上青筋直跳。


    “好,既然我爹決定了,那我們就不跑了,打就是了。”張子龍耳朵早就能自動屏蔽家裏老爺子的訓斥。聽多了,也就那樣吧。


    “公子,要是能打就好了,可問題是打不過啊~~”聞主簿搖頭歎息。


    “為什麽打不過?不敢下死命而已。”張子龍起身而立道。


    “這我豈能不知,但總不能,不能拿刀逼著百姓送死吧。”張浩然也搖頭道。


    “為什麽不能?我聽說邊關有位嶽姓將軍常年抗擊烏桓,手下兵丁悍不畏死,他經常說‘為兵者,國之魂也。馬革裹屍,幸也。’不能逼著百姓跟海寇拚命,那我們就組建一隻敢拚命的縣兵。”張子龍慷慨激昂道。


    “逆子,你可知道,上千海寇就在城外二十裏的平山,如果直奔縣城而來,天不亮就能打到縣城。刀架在脖子上了,哪裏還有時間。”張浩然起身踱步。


    “爹,您把一件東西給我,我定能幫你守住吉水城。”張子龍突然單膝跪地抱拳道。


    “我一件東西就能擊退海寇?你想借何物?”


    “虎符!”


    “胡鬧,胡鬧,你想幹什麽,逆子!你想造反麽?”


    錢縣丞雙腳一軟,一個身形不穩,差點從椅子滑到地上。淮國軍中跟其他國家不同,向來是隻認兵符不認人,這是鐵律,為的是防止那些擁兵自重的將領。比如說,朝廷打一次戰爭,主帥接到任命後,才可以拿著聖旨到樞密院領取虎符,然後再去軍營點兵出征。在戰爭打完後,第一件事就是交還虎符。所以說,私自動用虎符者,視為謀逆大罪。真不虧是父子啊。真虧張大人還能心安理得的怒斥張子龍要謀反,要知道就在剛才,您還想煽動全縣百姓逃難郡城。


    “爹,聽說我朝開國第一猛將武承嗣,十二歲就上陣殺敵。孩兒不才,苦練多年武藝,自認不比他差多少。如今海寇犯境,我願意組建縣兵出戰迎敵,以報父親多年養育之恩。”張子龍昂首坦言。


    “公子,不可啊。海寇勢大,您萬萬不能以身犯險啊。”聞主簿聞言趕緊勸道。


    “聞爺爺,平時沒少從您的庫房裏偷東西,我知道您都是裝作沒看見。真是對不住了,我張子龍不是懵懂不知的孩童,如今城破在即,兩萬百姓生死攸關,唯有一戰鼓舞全城百姓,令他們敢於抗爭,敢於拚命,海寇區區千餘人,隻要百姓們勇於反抗,咱們吉水縣就不會被攻破。”張子龍衝著聞主簿抱拳解釋。


    “公子啊,海寇兇悍異常,往時一交戰,我們民團都是一觸即潰,現在你要去殺海寇,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忍心讓張大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嗎?”錢縣丞也來勸道。


    “大丈夫當有所作為,如果事事不做,城破不遠矣,到時候定然是數萬百姓血流成河,生靈塗炭的下場。”張子龍說完對著張浩然‘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用力很大,地上的青磚都碎了一塊。


    抬起頭,張子龍直視張浩然的眼睛。


    “爹,我張子龍雖然沒能成為您想要的讀書人,但我也清楚您所說的大義是什麽,請您把虎符給我,我這就去召集人馬,與城外海寇決一死戰,替爹守住這吉水縣的百姓。也替我張家報效皇恩。孩兒死也不會退後一步,還請爹成全。”張子龍額頭鮮血順著臉頰流下,眼神堅毅不見一絲猶豫。


    “好!不愧是我兒子。”張浩然老懷大慰。轉身去內屋取過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交給張子龍。


    “男兒膝下有黃金,給我起來。”


    “是!”


    “大人啊,不可啊。”錢縣丞和聞主簿聞言大驚失色。


    “我意已決”張浩然說完又對張子龍道:“往日不喜你舞刀弄槍,非是我老頑固。其實當個遇見不平事就敢仗義執言的江湖豪俠,也是一種大風流。”


    “爹。”張子龍眼眶也有些微紅。


    “可是那樣又能救多少人,子龍啊,如果習武,我更希望你能投身沙場,保家衛國。可是你一直都不願意,非要去行走江湖。我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啊。”張浩然真誠道。


    “爹,在我心目中。行俠仗義是江湖;除暴安良是江湖;保家衛國也是江湖;抗擊海寇同樣是江湖。隻要是不平事,就是我的江湖,我就要管。”十三歲的張子龍身材矮小,但是一片赤子之心讓人動容。


    “好!你們都跟我來。”張浩然拍了下張子龍的肩膀,招唿眾人向門外走去。


    看著眼前一百餘縣兵,張浩然朗聲道:“眾將士聽令。”


    “諾。”院中眾人倒頭拜道。


    “任命張子龍為吉水縣總兵,統製民團、衙役、縣兵,全權負責此次抗擊海寇事宜。爾等可有疑問?”張浩然一揮衣袖,氣勢十足。


    “遵命。”眾人齊聲應道。


    “張子龍聽命。”張浩然繼續道。


    “卑職在。”張子龍快步走出,至眾將士前方單膝跪地道。


    “此次海寇擾邊事宜,令你全權負責,切不可讓海寇攻破吉水縣,不然定斬不饒。全縣所有官吏均任你調遣。你可領命?”


    “卑職領命,擋不住海寇,願奉上項上人頭。”張子龍當即立了軍令狀。


    “張大人,這恐怕不合規矩吧。”聞主簿偷偷拉了拉張浩然的袖子道。


    院外門口,楚青山跟李鐵看的目瞪口呆,這叫這麽迴事?張知縣是不是瘋了,越級任命總兵之職,還是他從來都看不上眼的逆子張子龍。


    “我有異議,張子龍,你可知道城外海寇不是三百之數?”楚青山邁進院門高聲道,所有人都扭頭向他看來。


    “海寇千餘,我已了然。眾將聽令。”張子龍起身道。


    “卑職在。”眾人又一次垂首應道。


    “命衙役務必在半個時辰之內,把全縣所有人召集到祠堂廣場,不得有誤。”張子龍命令道。


    “卑職領命。”五十二名衙役齊聲領命,然後起身離去。


    “命縣兵前往牢房,半個時辰之內,押解所有囚犯趕往祠堂廣場,不得有誤。”接著張子龍看向縣兵隊伍道。


    “諾!”一百餘縣兵應聲離去。院中除了台階上的張浩然三人,隻剩下幾個刀筆小吏,一下子顯得空落落的。


    “聞博文聽命!”張子龍突然轉身,對著聞主簿喊道。


    “咳~~屬下在。”聞主簿一看,好唄,攔不住啊,索性躬身應道。


    “命你一個時辰之內,準備五百套孝衣,五百柄武器運到祠堂廣場。”


    “屬下,遵命。”聞主簿看了看張浩然,見其沒有反對後,轉身離去。


    “錢良何在?”一轉眼,張子龍又盯上了旁邊的錢縣丞。


    “在!”錢良趕緊應聲,這對父子已經瘋了。


    “命你在一個時辰之內在祠堂廣場準備好夠五百人吃飽的宴席。”


    “卑職~領命!”錢縣丞一拱手,行吧,你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吧,我就當舍命陪君子了。


    “李鐵領命!”看著門口的二人,張子龍高聲喊。


    “草民在。”李鐵哪見過這陣仗,當即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應聲。


    “現在本總兵命你迴家,半個時辰內,把你家那個傳家寶給我帶到祠堂廣場,違令者斬,你可明白?”張子龍忍著笑說。


    “小,小,小民,明,明白。”李鐵顫顫巍巍迴道。


    “還不快去!”張子龍突然大喊一聲,李鐵聞言如受了驚的兔子一般跳起,一溜煙飛奔而去。


    “張子龍,好玩麽?”楚青山氣的哆哆嗦嗦,你知不知道,隻要你出去,就可能再也迴不來了。


    “楚青山,你現在已有功名在身,吉水縣戰事緊急,本總兵現在征召你為我的行軍參事,隨身參理軍務,你可領命?”張子龍身形一動,已至楚青山身邊,按著他的肩膀,又輕聲嘀咕:“不同意的話,你知道後果吧。”手上一用力,直疼的楚青山呲牙咧嘴。


    “我日你大爺,張子龍,你等著。”楚青山也同樣小聲嘀咕道,完後衝著張浩然作揖道:“小子遵命。”


    “子龍,你有幾成把握?”外人都走完了,張浩然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爹,我沒有把握。但是我敢保證,活下來的海寇,已不能對吉水縣構成任何威脅。”張子龍鄭重其事道。


    “好!你要活著迴來,答應為父!”


    “爹,您保重!孩兒,要第一次,行走江湖了。”張子龍大步離去。楚青山緊跟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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