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潛再見顧昭華是半個月後,時值端午佳節,外頭熱鬧得很,架不住唐悠悠與唐寶兒再三要求,唐潛便帶了兩個孩子上街遊玩,也不坐馬車,一手抱了唐寶兒,戴著麵紗的唐悠悠則由兩個嬤嬤陪著,幾個人邊走邊玩,很是愜意。


    唐寶兒今年才剛剛四歲,唐悠悠也才十一歲,都是貪玩的年紀,平時又很少出來,一路上兩個孩子的眼睛都不夠用了,唐寶兒更是見到什麽都要大唿小叫一番,引來街頭不少人的注目。


    唐潛的心情也不錯,上一世他因拒絕皇帝賜婚在南疆一待就是十年,與唐寶兒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父子兩個雖說感情尚佳,但總覺得有些生疏,這一迴他已決意放下一切,安心享受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這是什麽味道,好香埃”唐悠悠突然住了腳步,四下張望。


    唐潛也聞到了那股香味,是脂粉的香味,瞧著不遠處的那家彩蝶軒,正是京中有名的脂粉鋪,便笑道:“悠悠可是長大了,也像女兒家一樣要用脂粉了,再過幾年覓得如意郎君,我這個哥哥可就沒處放了。”


    唐悠悠雖說年紀不大,但十一歲也算大姑娘了,待到笈笄就可嫁人了,聽到唐潛這麽說當即紅了臉,“哥哥1雖然一別數年未見,可唐潛對唐悠悠愛護依舊,故而唐悠悠對唐潛並無半點生份,反而越發地想要依賴哥哥了。


    因為對唐悠悠母親的愧疚,唐潛對唐悠悠一直放心不下,上一世還險些壞了唐悠悠的姻緣,不過後來漫長的時間接觸下來,證明顧成青當真對唐悠悠真心以待,他二人雖然一直放官在外,可遠離京城的是是非非也未償不是一件好事。就等他和顧昭華的親事定下來後,也順便為唐悠悠定下顧成青吧!


    唐潛對自己的想法很具信心,他的目標也十分明確,從沒有過半點遲疑與退縮。


    幾個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彩蝶軒,臨進門時唐潛頓了頓腳,瞧著彩蝶軒外的馬車遲疑了一下,果然踏進店鋪就瞧見那叫竹月的丫頭在鋪子裏挑選脂粉。


    唐潛讓嬤嬤陪唐悠悠挑選脂粉,又將唐寶兒放下,自己來到竹月跟前打了聲招唿。


    竹月沒見過唐潛,猶豫地向他還了禮,但沒有開口相詢,而是稍顯謹慎地打量著他。


    唐潛朝她笑笑,“在下唐潛,知道姑娘是顧姑娘的丫鬟,想問問顧姑娘現下如何了?”


    竹月大感驚訝,“你就是唐潛?”說罷連忙捂住嘴,而後朝唐潛規規矩矩地福了福,“婢子見過遠威候。”


    “前些日子皇上過春秋節,聽說顧姑娘並未入宮相賀,可是受了驚嚇至今仍在調養之中?”顧昭華自獲救後便待在府中一直避不見人,甚至連皇帝的壽誕都稱病未去,其中原因為何唐潛自然知道,可又總覺得有些奇怪。


    竹月顯然知道唐潛是顧昭華的救命恩人這迴事,她迴頭看了一眼門外的馬車,與唐潛低聲道:“姑娘的身體倒沒有大礙,不過……不知道侯爺近來有沒有聽到什麽傳聞?相爺大發雷霆,不許姑娘出門呢,這迴還是去探沈老夫人,迴程才來這裏看看,不過姑娘連車都不願下。”


    “顧姑娘在車裏?”唐潛輕輕挑了挑眉,此時是端午時節,已是夏日了,天氣悶熱得很,待在屋裏尚不覺涼快,何況是待在密不透風的馬車裏?


    “她很在意那個傳聞?”


    竹月別扭地點了點頭,心裏卻對唐潛生了些不滿,虧得顧昭華連日來時常向她提及唐潛的好處,可外頭的謠言傳成那樣,他竟事不關已似的,倒也是了,這樣的傳聞說到底毀的隻是姑娘家的名譽,於男子隻是一樁風流韻事罷了。


    竹月想到這裏就有些生氣,連脂粉也不買了,轉身便要出去。


    唐潛也不攔她,卻在她上車後悄悄跟至車旁。


    竹月火氣未消,上了車便向顧昭華說起遇見唐潛的事情,又說唐潛對傳聞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車裏才傳來顧昭華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那些話說得那樣難聽,爹爹又那麽生氣,我就算想與他親口道謝,也覺得太難為情。”


    竹月微帶惱意,“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說的那些話,說什麽姑娘已被遠威侯抱過了,連小衣都去了……”


    “竹月1顧昭華慌亂地開口,“你別說了!那些隻是……隻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他那時受了傷,我……”


    “姑娘,會不會是那些村民說的?”竹月忿忿地,“婢子這些天一直在想這件事,姑娘從山上下來就直接見到了相爺,除了那些村民,也沒有旁人見過姑娘了……”


    “我……也不知道……”顧昭華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夾雜著濃濃的失落,“我隻想知道他會怎樣想我,我那時……的確是除了裏衣,若是以為我就是這樣隨便的女子……”說到最後竟然語帶哽咽,似乎是哭了。


    站在車外的唐潛一陣茫然,不過很快他又釋然一笑。


    現在的顧昭華還太年輕,她隻是個未經風雨的天真少女,又如何與那個曆經磨難浴火成凰的顧昭華相比?


    不過,這一世他寧願她永遠這樣可愛善良,也不願她再去受那些令她成長的痛苦,顧昭華,隻能是他的。


    迴到唐家後,唐潛開始考慮是不是該進行下一步計劃。從郊外劫案,到抗旨救人,甚至是後來的交卸兵權以及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言,都隻是他得到顧昭華的必要手段,皇帝猜忌他,不願他與顧家聯姻,那麽他便交出兵權;顧明堂不願顧昭華做他的續弦,那麽他就造出一場戲來,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顧昭華已是他抱過的人。


    隻不過,他沒有估量到這場風波對顧昭華的傷害,在他心裏,顧昭華一直是那個寵辱不驚、殺伐決斷、雷厲風行之人,看她上一世是如何麵對種種不堪的流言?如何漂亮地反擊突來的絕境?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內心有多麽強大,可他忘了,現在的顧昭華未經事世,這樣簡單的陣仗已嚇壞了她。


    現在收手或去相國府提親並非是他原來的計劃,甚至有可能因為這樣的行為在顧明堂麵前露出馬腳,他應該等到謠言傳到無法抑製之時,傳到顧昭華名聲全毀,再無人願意上門提親之時,還怕顧明堂再次將他拒之門外?不過,這樣真的可行嗎?唐潛重生之後鮮少如此猶豫,但傷害顧昭華,無疑是他最不願做的事情。


    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結果,唐潛有些心煩,打算到院中走走,才打開書房的門,就見一個丫頭端著托盤站在門外,盤中擺著一個湯盅。


    “老夫人見侯爺晚上沒吃什麽,特地親手做了些湯給侯爺。”


    不必打開湯盅,唐潛就知道那盅裏裝著的必然是四寶湯,是四種豆類加豬骨與火腿熬成的。她也隻會做這個。


    這念頭在腦中一閃,唐潛倒有些錯愕,以往源於看待事情的透徹,他一直以為自己與唐老夫人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否則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難道真的會有什麽所謂的親情牽連?但現在他倒覺得,或許也是有一些的。


    稍稍閃了神,唐潛最終還是讓丫頭將托盤送進書房,自己也沒有再去散心,而是迴到書房將那湯喝了,而後一夜無夢。


    唐潛有了最後的決定。


    他還是要等下去,縱然他不願顧昭華傷心,可這是他得到她的最快辦法,他再等不起了,他不能等趙睿出現,更不能等鳳行瑞走入顧昭華的心裏。


    一場針對京城貴女的浩大傳聞前所未有地宣揚開來,顧家與沈家屢禁不止,越禁,越是有人要傳。


    眾口鑠金之下,顧昭華與唐潛的關係已從最初的僅僅一抱,變得越加不堪,甚至傳顧昭華早已失身於那些賊匪,乃至珠胎暗結,所以才久不露麵,而傳出這些謠言的人也不想想,綁架一事過去不過二十來天,哪裏來的胎象?又說之前有關唐潛的傳聞不過是顧家想以輿論迫他娶了顧昭華,以圓過顧家的顏麵,所以才有意放出那些消息。


    唐潛覺得很有意思,謠言到底要怎麽傳這種事誰也預料不到,不過有關於謠言的發展,他在暗中一直是有所控製,不說別的,雖然此次計劃全都出於他的授意,可他再過分,也不會編排顧昭華珠胎暗結這樣的事,因為這是說不清的,就算以後他娶了顧昭華,顧昭華仍是難洗清白。又有如謠言到最後竟將他擇了出來,他竟翻身成了受害者,也著實出於他的意料之外。一定還有人暗中推動這件事,有人不希望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對方針對的可能是顧明堂,也可能是顧昭華。


    唐潛不由想起了前世顧昭華種種輝煌戰績中那早早便於顧家“病死”的庶女顧婉容,顧昭華為何針對顧婉容?顧昭華雖然強勢,卻也講理,若那顧婉容不是做過什麽捋虎須之事,又如何會是這樣的下場?


    唐潛隨即便派人去查,查出的結果與他猜想得一般無二。


    顧明堂終於再坐不住,主動找上了唐潛。


    此事若再不解決,恐怕顧昭華隻有出家落發一途,沈氏終日哭得雙眼紅腫,顧昭華則倍受打擊,顧明堂有心將顧昭華嫁出去平息此事,可往日蜂擁而上的求娶者此時竟散了個一幹二淨,若說他堂堂相國,豈愁找不到女婿?可顧昭華到底是相府嫡女,若然低嫁,恐怕究此一生都會受人嘲笑詬病,這樣的結果又比出家落發好到哪去?


    考量再三,顧明堂還是派人請了唐潛過府。


    唐潛沒有半點猶豫,馬上帶了幾個必要的人趕到相國府去,了結他的終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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