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出了事情不久顧明堂就病了,這一病勢如山倒,短短幾日人已消瘦得不成樣子,偏偏禦醫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門道,隻說是鬱結氣滯,流水般的藥喝下去也不見有絲毫好轉。


    最後張禦醫終是看出些門道:“或許並非隻是思慮過重所致,可下官才疏學淺,找不到症結,不過若你們相信我,我可以馬上寫信請我師兄進京,他的醫術比我高明不知凡幾,隻是心性逍遙才遊走於世,並無官位在身。”


    放在往常,像顧家這樣的門第是斷斷不會用一個山野遊醫的,可有張禦醫推薦又不一樣,沈氏雖然恨顧明堂暗藏外室,又惱他因為這麽一個女人竟受如此打擊,但終歸是不能讓他繼續這麽病下去,顧家還需要他來支撐。


    當下沈氏便請張禦醫寫了信,過了不久便收到迴信,那位師兄已趕來京城。


    等待良醫之時顧明堂的身體暫且由張禦醫照看,病情不好但也不會更壞,隻是顧明堂的脾氣越來越大,過了幾天又萎靡下去,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


    顧昭華曾委婉地詢問過張禦醫是不是有什麽成癮藥物可致人於此,張禦醫道:“慣知的幾種成癮藥物性狀都比相爺更加猛烈,初步判斷相爺的確受某物藥物所擾,但具體是何種藥物一時三刻我也無法斷定。”言下之意還是得等他師兄入京。


    如此顧昭華與沈氏便不再著急,每日讓人精心照顧顧明堂,安心等名醫入京。


    顧明堂縱橫一生,本是個滴水不露的性子,後來暴躁易怒,現如今被困床間心中的憋悶就別提了,想到那別院的婦人竟膽敢背他偷人,當即又氣得半天沒順過氣來。


    顧明堂在府裏無法外出,沈氏倒省了心,按原定計劃請了鳳行瑞來府中小坐。


    鳳行瑞緊張得不行,絞盡腦汁地從府中大庫內精選出兩件古玩、一套筆墨、一套碧玉鐲,後來琢磨著這些東西倒是貴重了,卻少了些親近,便又讓府中大廚做了六十四色拚盤春點,六十四種小點心,六十四種顏色各個色係由淺入深撂在盤中唯美而精致,看來看去,總算是心中稍定,百般忐忑地帶上禮物登門造訪。


    鳳行瑞仍是乘著他那輛低調的馬車前來,下車後盡量放緩步伐不讓自己的腿部缺陷顯露得過於明顯,這還是他成年後第一次因自己的遺憾而在意旁人的目光,隻想將它盡量遮掩,不要讓沈氏因此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氏早早候在廳堂之內,按道理講鳳行瑞乃堂堂親王,就算是顧明堂也得出門相迎,可如今形勢不同,沈氏麵色微沉端座廳內,直到鳳行瑞跨進大廳她才稍稍欠了欠身子,做了個要起來的動作。


    鳳行瑞連忙道:“夫人不必多禮。”


    沈氏有意如此便是要看看鳳行瑞的反應,鳳行瑞的表現無疑讓她十分滿意。她再細看鳳行瑞,見他形容峻美雋秀非常,勁瘦的身材頎長矯健,穿一件棗紅色蜀錦長袍,腰束和田玉帶,腰間隻簡單點綴一塊碧色玉佩,外頭一件素紗繡銀雲紋罩衣,縱然腿部稍有遺憾,卻也是非同一般的人中龍鳳,真不愧是皇帝最屬意的儲君人選!再說他腿上的舊傷,旁人或許覺得遺憾,可沈氏卻不這麽想,古有閨怨詩雲:悔教夫婿覓諸侯。男人太過出類拔萃並非全是好事,尤其鳳行瑞身份卓然,若非腿上的傷如今勢必身陷爭權奪位的泥沼之中,而現在恰恰因為他腿上的傷,使他即擁有崇高的身份,卻又免於權勢的傾軋,鳳行瑞一生平安,那麽顧昭華也便平安,沈氏所求不過是女兒平安和樂,所以對他的腿疾不僅沒有輕視之意,反而有些慶幸。


    沈氏暗中打量鳳行瑞,頗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感覺,鳳行瑞卻緊張得背上冒汗,不過麵對一個婦人而已,鳳行瑞卻覺得比他遇見的任何一個強大的敵人更加讓人膽顫。


    “快坐吧。”沈氏讓人奉來香茶,隨即將丫頭們遠遠地打發了,廳中隻有他們兩個說話。


    鳳行瑞將自己一生學過的最嚴謹的禮儀全都用在了這次品茶上,見沈氏隻是輕啜一口便放了茶碗,他也將手中那喜鵲鬧春茶碗擱下,垂眉斂目,靜聽沈氏教誨。


    沈氏溫和地道:“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有關你與昭華的。”


    鳳行瑞事前已得顧昭華提點知道沈氏發現了他們的事情,連忙站起表態道:“一切都是侄兒的錯,昭華當初受人所害,侄兒卻是情難自已,如今對昭華情根深種,終身非昭華不娶。侄兒已上奏父皇請旨賜婚,相信父皇不日即將會有答複。”


    他將自己放在了子侄輩,將沈氏置於與永昌帝同一輩份,姿態實在放得低得不能再低,饒是沈氏有心敲打他也是禁不住嚇了一跳,連忙道:“王爺不必如此。”


    鳳行瑞卻堅持,“這是應該的。”


    沈氏見到他的誠意心中十分欣慰,可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你可曾想過,若皇上不同意賜婚,你待如何?”


    鳳行瑞道:“我此生妻子隻有昭華一人,父皇通情達理,對我關愛非常,沒有不應之理。”話中之意便是將此事全部包攬過雲,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了。


    沈氏問到此處已再無挑剔,鳳行瑞堂堂一國親王,若不是百般誠意,又豈能做到這般?她沒理由不滿意。可她麵上不僅沒有喜色,反而又更沉了兩分,“你給的承諾頗讓人心動,想來昭華也是信了你這些話,才會甘願吃那些避子藥。”


    鳳行瑞猛然起身,驚詫至極,“什麽?”


    沈氏見他這樣心裏也有了數,知道吃那避子藥並非是鳳行瑞的意思,心裏對鳳行瑞的最後一絲隔閡也消失無蹤了。


    鳳行瑞卻是氣得不輕,又心疼顧昭華為他受的委屈,可在沈氏麵前又不能表現太多,隻得焦急地道:“此事我並不知情,藥物傷身,以後不會再讓她服用。”


    沈氏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的意思是在你們大婚之前……還有以後?”


    鳳行瑞當即鬧得滿臉通紅,當著未來嶽母的麵說以後還要和她女兒私會,他簡直是被驢踢了腦袋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一直寂靜的屏風後突然傳來一句微嗔,“娘!”


    鳳行瑞當即精神一振朝屏風看去,知道顧昭華此時就躲在後麵。


    沈氏輕咳一聲,“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不拘著平時見見麵,卻也不能鬧出岔子。男女畢竟有別,昭華情況又特殊,相信你也不願見她再受什麽傷害。”


    鳳行瑞立時麵色一肅,“請伯母放心,賜婚一事我會盡快促成!”


    沈氏長歎一聲站起身來,“你有心就好。”說完又看了看鳳行瑞帶來的禮單,“以後便是一家人,不必這麽客氣。”


    這簡直是赤果果的逼婚!顧昭華在屏風後以手掩麵不知以後該怎麽麵對鳳行瑞時,鳳行瑞已轉了進來。


    顧昭華連忙探頭去看,卻見廳中空無一人,沈氏剛剛還說不要鬧出什麽亂子,這會竟又這麽走了!


    看她局促的樣子鳳行瑞的唇邊含著壓不住的笑意,“這麽驚慌做什麽?我現在可是嶽母認可的女婿了。”


    顧昭華臉上一熱,更加不敢抬頭看他,鳳行瑞蹲下去看她的眼睛,“你難道不希望這樣?”


    “當然不是!”顧昭華比誰都希望沈氏和鳳行瑞能和睦相處,可說完才驚覺自己答得太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之意。


    鳳行瑞此時卻沉了臉,“避子藥是怎麽迴事?”


    顧昭華移開眼去不與他對視,“萬一有了總是麻煩。”


    “有了才好!”鳳行瑞狠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那藥傷身,你也不怕以後真的沒有。”


    顧昭華前後兩世還是頭一迴用避子藥,雖聽說過一些藥性,卻沒想過會這麽嚴重,當即臉色都變了,“不會吧?那、那怎麽辦?”


    見她真急了,鳳行瑞懲罰性地咬上她的手指,無可奈何地道:“還能怎麽樣?自是我以後多多努力,最好我們夜夜纏綿,還怕沒有孩子?”


    顧昭華對他這種不正經已漸漸習慣了,可心裏還是後怕,“要不我找個時間讓張禦醫幫我看看?要是真傷了身子怎麽辦?”


    鳳行瑞看慣了她的行事決絕,此時見她瞻前顧後驚惶不安,為的是他們還未存在的孩子,心裏熱得不行,貼在她耳邊道:“才兩次而己沒有關係,不過以後不要了,我以後忍著,不弄在你裏麵。”


    這樣讓人臉紅的話鳳行瑞說起來沒有絲毫的羞恥,他看著顧昭華臉上極速湧起的紅潮,忍不住攬上她的腰。


    顧昭華軟綿綿地伏在他懷中,聽他壞笑:“隻一句話就連腰都軟了?顧昭華,你到底是有多愛我?”


    顧昭華輕咬下唇,額頭頂在他的頸側,許久過後,她極輕地說:“鳳行瑞,我很愛你,我要與你過一輩子,你也要有這個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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