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別人,顧昭華不敢斷言,可顧婉容,以顧昭華對她的了解,她絕不會輕易服輸。


    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這不是一句空話,隻有敵人才會時時關注你,時時探視你的缺點漏洞,並在最佳時機利用這些將你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所以顧昭華並沒有降低對顧婉容的防備,她甚至又收買了兩個白姨娘身邊的小丫頭做眼線,兩個小丫頭相互並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每隔三天就傳迴一些消息,不管有用的還是沒用的,顧昭華都會把這些消息比對一番,從中判斷出顧婉容未來的打算和動向。


    消息說顧婉容每隔幾天便要去西苑一趟。


    這很奇怪,如果是顧昭華,她絕不願意再去她死過的那個院子,她在廣平侯府的時候甚至讓人把那院子封了,看一眼都嫌煩。顧婉容怎會再三前往?難道是被關出了感情?還是在那裏發現了有感情的東西?


    顧昭華決定去看一看。


    西苑在相國府的最西隅,苑裏搭著戲台子,附近便是相國府的西院門,以方便戲班進出,往日是供府裏人看戲用的,可時移事易,到了老太太這一輩,老太太並不熱衷看戲,也不喜歡府裏太過吵鬧,時間一久,西苑便荒了下來,西院門無人進出,為防有下人從這裏出去,最後幹脆封了,西苑便更成了荒僻之地,連下人都很少過來。


    顧昭華踏進西苑時正值正午,初秋的陽光仍然十分猛烈,卻趨不散這院子裏的陰幽之氣,行至迴廊之中時,甚至會感到一陣陣涼意——那是讓人不舒服的,從骨頭裏往外滲出的陰涼。


    院子裏雜草叢生,看起來平日根本無人打理,院子正中建著高台,想來便是住日的戲台,現在已完全廢了,石製的高台邊角已有疏散的跡象,露出內裏的石基。


    正對著戲台是一溜五開的廳堂,為了賞戲方便,這裏的屋脊都起得很高,廳堂裏沒什麽值得看的東西,都是些破敗的桌椅圓凳,上頭的灰塵因為積得過厚積成了泥,經過時都不會帶起灰塵。


    顧昭華在廳堂旁的一間耳房裏發現了可以使用的床鋪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顯然之前顧婉容便是住在這裏,顧昭華進了屋,仔細地看了一圈,卻並沒看出什麽不對,隻是這裏明明是朝陽的方向,卻因為建築得不算合理而沒有一點陽光漏進來,整間屋子都陰沉沉地,讓她心裏止不住地發慌。


    顧昭華並未在西苑久留,她覺得這裏頗為邪門,難得顧婉容住了那麽久還能神智正常,跟著她又想到了沈氏,上一世沈氏就是被關在這裏,一直關到她死。


    不過顧昭華雖然沒發現什麽,卻也不會任由顧婉容迴來做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當下便派人死盯著顧婉容,不管她去哪裏做什麽,都要有詳細的記錄。


    顧昭華從西苑出來不久就被沈氏叫了過去。


    沈氏正拍著顧成柏睡午覺,見她進來示意她不要出聲,待成楠睡得熟了,這才領著顧昭華去了花廳。


    “你去西苑做什麽?”沈氏開門見山。


    顧昭華並不奇怪沈氏會知道她的行蹤,沈氏是顧家主母,這麽多年來把顧家後宅打理得井井有條,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顧昭華並沒有說自己在盯著顧婉容,隻說是好奇,從小到大她雖然知道家裏有這麽一處地方,卻從沒去過。


    沈氏歎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以後莫要去了。”


    顧昭華一聽便知有異,連忙追問。


    沈氏也不瞞她,“你已人為婦,這些事情說給你聽聽也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顧昭華自然點頭答應。


    原來倒真是有一段秘辛的。


    顧老太太當初年輕的時候也並非不喜歡聽戲,不僅喜歡,還是個戲迷,她時常留意又有哪個有名的戲班進了京,但凡有便一定會請進府裏來唱。那一年她才生下顧家的二公子不久,京裏就來了一個有名的戲班,戲班裏的花旦尤負盛名,顧老太太自然便將他們請進府裏唱戲,一聽之下極為喜歡,將他們在府中連留了整月,不想這一留便出了差錯。


    那個時候唱戲還不流行女旦,旦角一般都是由清秀的男子擔任,可這個戲班裏的旦角偏偏就是一位女旦,不僅是女的,還出身良好,據說父親是某位禦醫,獲了罪後自盡身亡,全家都被連累,女兒也被貶為官妓,最後輾轉之下沒有賣身,卻進了戲班成了戲班的台柱。


    顧老太太聽了這位女旦的身世後十分同情,便三不五時地叫到身邊說話,後來顧家的二少爺因發急熱險出意外,還是這位女旦使出家傳的針法救了孩子一命,從此顧老太太便將她視為恩人,花重金將她從戲班贖了出來,就將她安置在西苑。


    再後來顧老太太發覺了這位女旦和顧老太爺間產生了不同尋常的情愫。


    早年顧老太爺也是納過幾房妾室的,顧老太太雖然傷心,卻也不是不能容下這位女旦,可偏巧在那時候顧二公子出了意外,先是高燒不退,而後兩三天就沒了,禦醫驗看之下發現孩子喉間有幾個極細的針眼,懷疑是有人蓄意謀害二公子。


    顧老太太一下子就懷疑到了那位女旦身上,因為孩子高燒之際她又找了女旦前來施針為孩子退燒。


    傷心欲絕的顧老太太失了理智,趁顧老太爺上朝的時候找人勒死了那個女旦,也是死在西苑。


    聽到這裏,顧昭華身上止不住起泛起一層粟米,想著那陰沉的西苑越發害怕了。


    沈氏麵色如常,好像說的不過是個故事,“後來老太爺迴來發現那女旦沒了,倒也沒有和老太太動氣,隻是把他幾個妾室全都清了出去,從此也再沒納過妾,而老太太往後也再沒生育,隻有你爹這一個兒子。從那以後老太太再不聽戲,那地方就漸漸荒了。”


    顧昭華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她以往還曾奇怪,她爺爺好歹也是大瑞的宰相,位高權重,竟然隻有老太太一個正室,實在是不合情理。


    “娘是怎麽知道的?”顧昭華好奇,按理說這樣久遠的事情若非刻意調查,是絕不會知道得這樣詳細的。


    沈氏道:“我嫁給你爹後曾想請戲班進來替老太太祝壽,這些事情便是你爹告訴我的,那時他已經七八歲了,對這些事都有印象,不過除了我,他從沒和別人提起過。”


    顧昭華點了點頭,心裏對那女旦也說不上同情,大宅門裏這樣的事情多到不知凡幾,就連沈氏也不是輕易就坐穩了正室夫人的位置,其中陰惡險阻和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也隻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


    不過聽了這個故事之後,顧昭華打定主意再也不去西苑了,她本身便是重生而來,對那些神鬼之事自然篤信不疑,她想那院子如今那樣陰森,說不定那女旦的魂魄還留在那裏。


    顧婉容的反常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


    想了想,顧昭華又覺得自己太過敏感,總不能發現什麽奇怪的事情都往神鬼身上套,那這天下還不亂了套?


    轉眼便進了九月。


    趙慶龍在京裏待了三個月後又被顧昭華派了出去,這迴去的遠,直接派去了郎國,要他兩三年內不要迴來,安心在郎國置辦產業。


    顧昭華有著自己的打算,雖然現在大瑞未開海禁,可總有一日要開的,她記得永昌三十五年時朝庭曾開放了海禁,最後雖又因種種原因重新禁海,可開放海禁的那兩年間卻讓無數商人一夜爆富,顧昭華既然知道這樣的商機所在,自然不會浪費。


    趙慶虎和竹月那邊依舊不遠不近地處著,按理說趙慶虎應該已從趙慶龍那裏明白竹月並無心給趙睿做妾,可過了這麽久了趙慶虎還沒有拿下竹月,與竹月相處時反而又多了一分生疏,讓顧昭華不由得對趙慶虎有些不滿。


    不過畢竟是感情上的事情,顧昭華尊重竹月,並不打算過多幹預。


    林無垢的民學已漸漸有了些樣子,收了更多的學生,也引來了更多願意義務教授的秀才做老師,可這遠遠不夠,在前世,林無垢的民學真正有了名聲是兩年以後的事情,兩年後永昌帝知道京城人不僅有人興辦免費民學,竟還是他曾大力稱讚過的林無垢,當下便傳召了林無垢進宮,對她此舉大大嘉獎了一番。而後,林無垢的名聲風頭京中一時無兩。


    兩年時間,足夠林無垢辦更多的事情,所以顧昭華不介意把這件事提前報到永昌帝那裏,不過這上報的人選是個問題,尤其顧家剛剛經曆過一場風波,她不能再利用與顧家和沈家有關的一切資源來做這件事,但總歸有了些計劃。


    顧婉容自顧昭華去過西苑後便再沒進過西苑的門,應該是察覺到了顧昭華在留意她,所以更加低調了,顧昭華迴府十有八九是看不見她的,這更讓顧昭華覺得顧婉容一定在憋著什麽壞招,正找機會使出來呢。


    趙貞最近往顧昭華這裏跑得很勤,自從與顧昭華達成合作協議後,顧昭華便像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絲毫不把去方家說親的事情放在心上,按理說趙貞早該在今年七月就和方子明訂親,而後方老先生才讓方子明去參加了秋闈,可現在已進了九月,眼看秋闈在即,顧昭華卻並未去方家說親,沒有訂親的方子明可否還會去參加秋闈被點中狀元?會否因此影響方子明的前途?這是趙貞深深擔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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