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縫射進房間,模糊中鬆本用手摸了摸身旁,並沒發現檁子的身體,他翻了個身,試圖再次睡去。


    最近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很不對勁,並不是因為這兩天頻繁的房事,而是有種無形的疲憊感在時刻纏繞著他,即使是他在北海道時也是這樣。他再次試探地摸了下檁子那一側床,床麵已經沒有溫度,說明她一早就出了門。


    今天明明是周末。鬆本心中念叨著,掀開被子走向衛生間。角落的垃圾桶裏堆滿早已幹涸的紙巾,看上去不再透明。他簡單洗了把臉,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突然發現眼圈黑得嚴重,便隨手拿了檁子的護膚品在眼周塗了塗。


    年輕是真的好啊。


    看著水池旁的護膚品,鬆本不禁發出歎息。換做十年前自己和檁子一樣的年紀,也是風華正茂的模樣。而如今僅僅折騰了這麽幾天,便感覺人憔悴了好多。


    門鈴聲從客廳傳來,他穿好衣服給檁子開了門。


    “你一早出門做什麽?今天又沒課。” 他問。


    “沒課難道就不需要吃早飯?”檁子把手中的食品包裝袋放在鬆本麵前晃著,“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懶。”


    “謔,是這麽迴事,”鬆本抓著頭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後將檁子抱在懷中。“那你為什麽不親自給我做?”


    “想得美——”檁子嬌嗔著掙脫開鬆本,把早飯放在茶幾上。“你什麽時候迴北海道?”


    “大約就這兩天吧,怎麽?”


    “沒事,就是問問。”


    “看來是舍不得我?”鬆本衝檁子眨著眼睛。


    “我一個人在這麵好孤獨。”


    “我知道,或許下個月我會再迴來,你們大學還要我來做個講座。”


    “真的嗎?”檁子的聲音充滿期盼。


    “真的,如果計劃沒變。”


    “那要是計劃有變我就去北海道找你。”


    聽到檁子這樣說,鬆本著實吃了一驚。


    在一年前他便是和檁子在東京國立大學做講座時相識。鬆本主攻曆史,那次關於明治維新的講座他準備了很久,在此之前也提前接見了很多國立大學的學生。可就在講課當日,台下有一個20出頭的女孩引起他的注意。女孩打扮清新,剛好過肩的短發把臉映得小巧而圓潤,尤其是她那一雙單眼皮的大眼睛一直盯著他,那種目光不同於其他學生,崇拜裏帶著些曖昧。這讓他有些惶恐,可他卻不記得之前有見過這樣一張麵孔。


    接下來就是順理成章地相識。自從鬆本迴到北海道後,他們就一直保持著聯係,直到再次來到東京出差時,他和檁子終於在某個夜晚結為一體。起初他還為二人的年齡差距感到罪惡,可時間長了反而開始享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征服感。在他眼裏檁子就是青春和美麗的代言詞,可以讓他重新迴到那段激情燃燒的日子,可以讓他有一種對過往的把控感。


    但他可以來東京找檁子,檁子絕不可以去北海道探望他。


    “你怎麽會想到去北海道找我?”鬆本看似無意地問,實則心虛得要命。


    “當然是想和你在一起久一些。”


    “難道現在這樣不好?”


    “當然,”檁子突然直起腰,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鬆本,“你不會認為我們要一直這樣異地下去吧。”


    “當然不會,可我建議這件事還是先緩一緩,畢竟我來東京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嗯……也好,不過先說定,你若一個月還未在我身邊出現,那我就過去找你。”檁子猶豫片刻,說。


    “我答應你一定會多陪在你身邊。”鬆本說著一把將檁子摟在懷裏,卻沒正麵迴答問題。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察覺。”


    這句話讓鬆本既尷尬又覺得心虛。


    早在三年前,鬆本便與戴媛喜結連理。戴媛是中國人,在京都留學時與鬆本相識,在鬆本千方百計的勸說下,戴媛才在畢業後跟隨他去了北海道,二人在那裏的日子算不上富貴,卻也溫馨可靠。他們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便是非必要,不生育。


    結婚三年來鬆本幾乎都將心思放在研究曆史上,而戴媛似乎也不想就此閑下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生活狀態慢慢讓他們之間的感情出現了一堵無形的牆。要說這堵牆主要體現在哪兒,想必就是鬆本每晚在麵對戴媛時失去了該有的欲望。


    人一旦沒了欲望,那麽便再無所求。


    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對戴媛沒了要求,即使戴媛工作再忙,他都沒有主動聯係的想法。直到檁子的出現,他才發現自己那份激情隻是被悄悄安放在了暗處,隻有遇到對的人才會猛烈地綻放。


    “我建議你再等一等,或許我會離婚。”他刻意用了“或許”這個字眼。


    “我從未那樣期盼過,和你在一起我不是為了那一紙證明。”


    那你應該早點離開我,鬆本心想。可如果就這樣失去檁子,他知道自己絕不會善罷甘休。


    “明天可否陪我去逛街?我一個人會很無聊。”見鬆本沒反應,檁子又說。


    “喔,可以,你想去哪兒?”


    “就去二丁目吧。”


    “你不想去銀座附近買些東西?我早晨用了你的麵霜,感覺好像快見底了。”鬆本恍然大悟地說。


    “不用,那個我過後自己會買。”


    “為什麽不一起去?”鬆本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在想:看來是不用我花錢了。


    “和你在一起時我不喜歡去太熱鬧的地方,那裏不會存有我們之間太多值得共同迴憶的東西。”


    “也好,那明天我們就去散散心。”


    鬆本又看著檁子的眼睛。那雙眼睛有著說不出的動人,即使天天見,也足以讓他的心泛起漣漪。從青春期時他便喜歡這樣形狀的眼睛,可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擁有。透過檁子的長發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嘴又不自覺向她的嘴湊去。


    “你早晨是不是沒刮胡子,好紮。”檁子抱怨道。


    “謔,是,”鬆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早晨不見你,好多事也想不起來做。”


    “你真是老不正經。”檁子笑著錘了他一拳。


    老嗎?或許吧。鬆本本能地不想聽到別人這樣形容自己,尤其是檁子。


    “我們吃早飯吧,都放在這裏很久了。”他對檁子說。


    “嗯,我沒敢放辣。”


    “會上火,不吃最好。”鬆本呆呆地念叨著。


    飯後鬆本最終還是提議前往商場給檁子添置些化妝品,雖然說不上多富裕,但他的收入足以承擔得起檁子偶爾的日常開支。他有時不禁會想究竟是什麽原因促使檁子幾乎毫無保留地將愛傾瀉於他,如果說是經濟基礎,那麽以檁子的姿色完全可以選擇比他更有錢的男人,而如果說是性格,他從未覺得自己這種不善社交的表現會有如此強大的吸引力。思來想去,他還是認為喜歡一個人並不需要太多理由,或許冥冥中就有種力量會把兩個毫不相幹的人牽引著,在這種牽引力下又會慢慢擦出愛情的火花。


    從東京迴到北海道是次周的周三。


    當鬆本提著行李步行到室外時,他意外看到戴媛的身影在出站口徘徊。


    “你怎麽來了?”


    “今天沒事,剛好你要迴來。”


    “唔,工作日還有不上班的時候?”鬆本顯得渾渾噩噩,對於他來說這並不算是個驚喜。


    “走,我們上車,早晨簡單在外麵吃一口,家裏沒有做飯。”戴媛也沒看向鬆本,她打開後備箱將鬆本的行李接過


    鬆本發現原本布滿泥點的雷克薩斯es已經煥然一新,露出熟悉的銀灰色,想必是這段時間戴媛開去了洗車中心。他坐進副駕駛,空氣中也少了之前的那股陳腐味。


    戴媛把車開得很快,鬆本看著路上一些結霜的部位,心裏有著說不出的忐忑。北海道即使是在初夏,早晨溫度也低得可憐,而路麵結霜絕對是很危險的一種信號。鬆本不止一次見過因地滑而駛出路麵的汽車,其中不乏一些翻車的恐怖場景。


    “喂,你把車開慢些,也不知道你著什麽急。”鬆本抱怨著。


    “很快嗎?我怎麽沒感覺到。”


    戴媛專心盯著前方,似乎沒把鬆本的話放在心上,這讓本就一夜沒睡好的他更加惱火。


    “你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一早晨就神經兮兮。”


    聽到鬆本這樣說,戴媛漸漸放慢車速,靠邊停了下來。


    “你是怎麽了?這種車速和平時有何不同?如果想吵架你大可不必這樣複雜。”戴媛瞪著鬆本,說。


    “我的意思是早晨路麵滑,我們該小心才是。”鬆本緩和了下語氣,似乎意識到方才開口時是自己脾氣大了些,至於為何這樣,他也找不出原因。


    “那你完全可以好好和我說話……”戴媛顯得十分委屈,“我一早就起床,飯也沒吃就趕過來接你……”


    “對不起,是我不好,或許是剛下飛機的緣故。”鬆本握住戴媛的手,把她擁入懷中。


    “怎麽?是這次講座進展不順利?”戴媛抬起頭問。


    “不是,或許是晚上沒休息好。”


    “看你的樣子也像,出去這幾天憔悴了好多。”


    鬆本知道自己憔悴的真實原因,可這萬萬不可對戴媛提及。他透過後視鏡觀察自己的臉,一陣巨大的落差不由向心中襲來。


    “果然是老了啊。”他自言自語地歎息。


    “說什麽呢你——剛過三十的年紀。”


    鬆本笑了笑,便沉默不語。隔了一會兒他又對戴媛說:“我來開車,今天你辛苦了。”


    吃過早飯後鬆本迴到家,把自己深深埋在床上。


    他一個人占滿整張床,沒有給戴媛留出空間,看著戴媛時不時從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可在腦海裏卻全是檁子的身影。


    希望那個小家夥千萬不要擅作主張,他心裏暗自祈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肆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苑丞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苑丞博並收藏肆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