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芷歌卻沒有發覺何簫眼中的諸多深意。


    倒是老蛇王斷然拒絕了何簫的請纓。


    隻聽道老蛇王叩擊了幾下蛇頭杖,輕咳了一聲後,緩聲說道:“老夫老了,身邊不可缺個保護的人。此番有葉公子在,想必能夠凱旋而歸。何簫你就不必去了。”


    “老蛇王!這!”


    何簫著急地要拒絕老蛇王,卻被葉笙笳擺了擺手給咽了下去。


    隻聽道葉笙笳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何簫的心意,葉某心領了。隻是這戰場之上,變數太多。老蛇王一番好意不願讓你涉險,你便留在老人家身邊也是好的。”


    “臣,領命。”


    何簫口中雖答應了,眼色卻十分不放心地看了薑芷歌一眼,很快又收了迴來。


    這女人,不會半路出什麽事吧?


    一盞茶畢,老蛇王便道別帶著何簫走了。


    軍帳內,隻剩下了葉笙笳和薑芷歌。


    葉笙笳望了一眼老蛇王離去的方向,思忖片刻,皺著眉說道:“芷歌,你可覺得,老蛇王對於何簫的關心似乎超出了尋常的主仆關係?”


    “也許是器重何簫呢?”


    薑芷歌並未覺得這其中有什麽不妥,隨口便答道。


    “對了,有些日子沒見到遲暮了。他人呢?怎麽不打一聲招唿便走了?”


    葉笙笳順口漫不經心地問了一下薑芷歌。


    “我怎麽知道。”


    薑芷歌心虛地放下了手中的瓜子,掃了一眼葉笙笳,便咕囔著一句:“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罷,她便出了帳營。


    一溜煙地跑開不見了蹤影。


    一片林木叢生之中,一線日光穿過茂盛的樹木之間的縫隙,滿滿細細地落於了遲暮獨行的身影之上!


    他的神情落寞而恍惚,麵無笑容地行走於天木之林之中。


    已經有十年,他,未曾踏上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了。


    他的身後,皆是百獸臣服於他的跪下的身影,以血為號令,這片叢林,唯他獨尊。


    然而,他卻無法,讓那隻小狸貓對他臣服,她的爪子就在不經意間撓她一下,然後又逃得遠遠的。


    始終是他無法企及的天邊。


    前些日子,恰逢他與薑芷歌之間產生了不快之時,他卻接到了遲緩歸的親筆信,信中讓他速速迴天木之林,不得耽擱。


    故而,他連招唿都未曾跟薑芷歌打一個便隻身迴來了。


    他不否認,除了時間緊迫,也帶有了置氣的緣故。


    一路之上,他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當初雖是遲緩歸逼得他離開天木之林,卻於不久之前,於他生死未卜之時,亦是他唯一的親人遲緩歸瘋狂地在五洲大地之間尋著他。


    大概,她還是除了師父之外,最關心他的人了。


    畢竟,血濃於水。


    再怎麽不濟,她還是他的至親至愛之人。他也一樣。


    而師父,亦在她蘇醒後的這麽長的一段時間內,始終沒有出現,不知所去,令他十分擔心。


    一路之上,他心事重重,一邊是記掛,一邊是忐忑,令他難以適從。


    正當他跋涉前行之時,卻從林中的某一處,一支銳利無比的箭從半壁山腰之處離了弦一般,如同一道流光穿破了萬物,朝著他麵前地一寸方地,筆直射來!


    “誰?!”


    遲暮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場不尋常的動靜,身子朝後一仰,便靈巧地避開了這一箭!


    隻見那支箭,“錚——”的一聲,便插入了他麵前的泥土之中,入地三尺有餘!


    仔細瞧過去,箭羽的末端,細細赫然刻著一個清晰的——“歸”。


    遲暮當然認得此箭!


    “姐姐?”


    他循著箭來的方向緩緩望去!


    果然,半壁山腰之上,亭亭立著遲緩歸傾國傾城的婀娜身影!


    遲緩歸見遲暮朝著她這邊開來,眼角旁有笑紋緩緩舒展而開。


    接著她便持弓於手中,以一個展翅高飛,身輕如燕一般掠過了雲霧,帶著萬般欣慰的笑意,朝著他這邊飛來!


    頃刻間,遲緩歸的身影便已經立於了遲暮的麵前。她僅僅以一葉一枝為支撐,腳踏於其上,身子綽約聘婷盈盈立於其上,緩緩道了一句:“遲暮,你迴來了。走吧,姐姐有事要和你細細商量。”


    遲緩歸的語氣間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對遲暮的冷淡,但,在她轉眸的餘光裏,卻是滿滿的,重逢的歡喜。


    還有,一絲,遲暮不曾看見的,深深擔憂。


    遲緩歸在前帶路,遲暮緊跟其後,一路穿過了林間樹木無數。越往前走,遲暮卻越皺緊了眉頭。


    ——遲緩歸走的,並不是通向天木之林宮殿的路,而是通往僻靜幽深的禁道的方向。


    “姐姐,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遲暮不解地問道。


    遲緩歸的腳步頓了頓,遲疑了片刻,緩緩轉過了頭,眼中有深深的恨意掠過,輕聲道了一句:“帶你去拜見爹娘。”


    “爹娘?爹娘不是早就過世了嗎?”


    遲暮的眼中劃過了一絲詫異,卻幾步緊跟上了遲緩歸的腳步!


    遲緩歸雖然是長姐,卻從來沒有在遲暮麵前提及過他們的爹娘是如何過世的經過,每每年幼的遲暮問起,遲緩歸也是一略帶過,久了,遲暮便也不問了。


    此時,遲緩歸卻在禁道之上說要帶他去見爹娘,陡然的,他的心中生出了無限的疑惑和不安!


    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是的。我們的爹娘,已經過世了。可你知道,他們是怎麽過世的嗎?”


    遲緩歸的眼中騰升了濃烈的恨意,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什麽……?”


    遲暮愣了一下,呆立在了原處,抬眼一看,卻見到了一座墓室!


    上麵赫然刻著——“庚寅年臘月初八立。”!


    “庚寅年臘月初八?這不是百年之前的戰爭終結之日嗎?!”


    遲暮赫然醒悟了過來,顫抖著指尖指向了墓碑之上的日期,難以置信地問道:“難道……?”


    “是的。我們的爹娘,便是死於那年那日,死於——荏苒的劍下!”


    遲緩歸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眼中的憤怒早已化成了一片通紅,隱隱有淚在其中閃爍!


    “嘩!”


    遲緩歸的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在遲暮的耳畔,炸開!


    他呆立在了原地,艱難地望向了遲緩歸,問道:“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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