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隱鎮紫元街正中央,坐落著一座府邸。


    府前停著幾輛車馬,從車馬上走下了一個身著銀青官袍的中年人。中年人的模樣甚是儒雅,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


    府內的一處小院落裏,種著幾株海棠花。海棠花前有一方小石桌,趙易山正舉著一個小巧的杯子。趙易山隻穿著著一件襯衣,便坐在了院子裏。


    杯中是茶葉,是西北朝雲觀所在山脈上特有的一種茶葉。這茶葉作為貢品進貢到了中都那座皇宮之中,那位九五之尊對此茶葉是大加讚賞,甚至說出了。


    “不著塵霧不遮眼,朝雲茶香滿人間”的話語。那位大玄皇帝將此茶封為“聽道茶”。


    趙易山將杯子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醇厚的茶香隨著流水滑過他的舌頭,從喉嚨與舌頭相接處落下。


    當這茶水已入肚,趙易山的額頭上、手臂上、背上都滲出了汗水。汗水緩緩流下,越聚越多後,分明可以看到水中帶著一些黑色的雜質。


    趙易山喃喃自語,說道,“這朝雲觀的‘聽道茶’倒是不同凡響,竟然有幾分洗精伐髓的功效。隻是我已經是小武七品境界,此物對我已經沒有太大幫助了。”


    趙易山說的不錯,雖然這聽道茶有著洗精伐髓的功效,可趙易山已是小武七品境界的高手,他體內的經脈中雜質已經很少了,所以起不到什麽作用。天下江湖上倒是有一種神奇的功法,可以助人洗精伐髓。這門的功法叫做《洗髓經》,收藏在中原少林寺中。


    這個時候,一個身著青色小衣的書童從院子外麵跑了進來。這書童的名字叫做青嵐,跟隨在趙易山身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書童喘著粗氣,一時之間說不上話來。趙易山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下也有些奇怪,連忙說道,“小嵐,你為何這般匆忙啊,出什麽事了?”


    那書童手指指了指外麵,手臂還在微微搖晃,等他定了定身子,方才說道,“少爺……少爺,朱大人來了。”


    趙易山還未反應過來,他將手中的茶杯慢慢地放迴桌子上,問道,“哪個朱大人?”


    青嵐已是緩過氣,但是聲音仍然是非常急促,“就是朱遺,朱大人啊!”


    這下一直波瀾不驚的趙易山臉色終於有了變化,說道,“他怎麽來了。”


    朱遺是何許人也?如今大玄廟堂之上的頂梁柱。這位朱大人如今不過四十歲,就已經當上了大玄臨淵閣的閣士。這臨淵閣中的人並無實際上的官職,全因這臨淵閣是大玄那位皇帝親自設立的。但凡是入了臨淵閣的官員在廟堂上的地位與一般的宰相無疑。


    站在如此高的位置上,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朱遺怎麽會來這種邊陲小鎮呢?


    趙易山連忙吩咐了一聲青嵐,“你去為我準備衣裳和熱湯,我要沐浴一番,再見那位大人。”


    青嵐說道,“好少爺,隻是那位大人已經到了堂前,這……”


    趙易山說道,“無妨,你便說我出門了,已經派人去尋。”


    “是。”


    朱遺一行人已經在趙府管家的引領之下走到了前廳之中。


    那位管家說道,“大人,還請坐。”


    朱遺坐了下來,此次與他一同到這個小鎮上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便是他的護衛元方。


    元方是個練家子,走的是“尋常武夫”的路線,如今的修為乃是小武一品境界。


    且說天下境界劃分雖多,可是真實的戰鬥力與境界卻是沒有太大的關係的。若將戰鬥力比喻成出水孔,而將境界比作裝水的水桶。出水孔可變,而水桶不可變。所以一個低境界之人在短時間之內,也可以與高境界之人過招。隻是時間久了,必敗無疑。再者高境界之人若是想要擊敗低境界之人,也可以全力出手,如此這般,就是將出水孔給擴大了許多,這樣的話也能在短時間之內擊敗對方。先前大武四品境界的胡子昊之所以與大武七品打了這麽久,是因為他一直在隱藏境界,二來,對於那般局勢來說,他若是勝了,將他們都殺了,就下不了台麵。而納西江湖散修或者宗門的人也會找他的麻煩。雖說天底下的大武三品境界不過雙手之數,但是半步山巔境界還是有一些的。譬如先前的小武一品的納蘭素,她的境界雖然不高,但是她的功法《三十六路素女飛仙劍》卻是青帝的所傳的功法,如此功法能將她手中的上好寶劍一丈紅有了越過境界戰勝敵人的能力。


    故而,這元方雖然隻是小武一品境界,但他的戰鬥力卻遠遠勝過普通的大武八品境界,甚至可以與大武七品境界相提並論。因為大玄驍豹衛的大將軍郭楊悔便是元方的好朋友。郭楊悔在中都的時候,常與元方比武,他的境界乃是大武七品。但郭楊悔與元方交手了三十次,他贏了十六次,而元方贏了十四次。可見境界一說,在真正有本事的人的行列中,拿來區分他們的武功高低,是有失偏頗的。


    見到朱遺坐下,這管家雖然不知朱遺的詳細身份,但朱遺身上所穿大玄官袍來看,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中年人,並非是尋常人。


    管家十分溫和問道,“先生可要用茶,前幾日我家少爺剛收到了故人送來的茶葉。少爺說了,凡是有貴客都刻意拿出來招待。”


    朱遺看了看元方,二人相視一笑,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山村野夫罷了,哪能算得上是什麽貴客呢。”


    那管家也懂朱遺這是自謙的話語,正要說話。


    從堂後全傳來了一道聲音,“朱叔叔若是山村野夫的話,那您讓侄兒的臉往哪擱呀,說不定要挖個坑,把自己的臉埋咯。”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身著錦袍華服的公子從側門走了出來。


    來人正是趙易山。雖說青嵐已經為他準備的熱湯,但是趙易山也沒有什麽心思緩緩泡澡,隻是匆忙打理一下,便來到堂上。正好聽見朱遺的這句話。


    趙易山走到了朱遺的麵前,行了一個十分恭敬的晚輩向長輩才行的禮數,說道,“易山見過朱叔叔。”


    朱遺擺了擺手,“你這小兒真是越來越有風采,不知道中都以後要有多少小娘被你勾去了魂。”


    朱遺這話倒不是作假,趙易山的容貌就是放在女子之中也是極好的。二來,如朱遺這般地位的官員,也沒有在這種話上麵作假。


    趙易山說道,“朱叔叔謬讚了。”


    元方倒是輕笑道,“朱小兄弟可別妄自菲薄。你知道朱大人的愛女可是對你傾慕已久啊。”


    聽到了這話,趙易山隻覺得腦子一個比兩個大,一時間竟然轉不過彎來了。


    朱遺笑道,“賢侄莫慌。今日我們不談媛兒的事情。”


    聽到朱遺這般說,趙易山才緩了緩心神。他一想到那個女子,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出來。朱媛,朱遺的女兒。朱遺本人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他女兒朱媛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在趙易山和朱媛彼此雙方尚在各自的娘親的肚子裏的時候,兩家便定下娃娃親。


    趙易山生性就有些叛逆,哪裏受得了讓父母指點自己的終生大事。好在趙家的那位老祖宗對趙易山十分疼愛,在他從中斡旋之下,趙易山便來到了西北。一呢,是為了替家族找到那件東西,其二,則是為了離那個女子遠一點。在他趙易山看來,男人最重要的是追求大道?當然趙易山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現在的他對女子著實沒有什麽興趣。因為他自己遠遠美過那些女子。


    見趙易山沒有反應,朱遺說道,“先不說正事,不如先喝茶吧?”


    趙易山連忙點頭說,“好的好的。”


    他轉過身,招唿著在一旁伺候的青嵐,說道,“青嵐,快去給朱大人上一壺好茶,記住要用前幾日朝雲觀送來的那一份。”


    朱遺聽到了這話,說道,“怎麽,原來趙賢侄與西北的道教門庭朝雲觀也有來往?”


    趙易山說道,“老祖與朝雲觀的觀主三心真人曾經有一段深厚的交情,前幾日朝雲觀送來茶葉,就是皇上輕封的聽道茶。”


    “哦?”,朱遺聽了趙易山這話,饒有興致地看了看趙易山,嘴角揚起了一絲詭異的微笑,問道,“這麽說,趙賢侄你喝那個聽道茶咯?”


    趙易山說道,“是的。”


    趙易山其實也明白這朱遺的意思。且說這聽道茶乃是皇帝親自封的東西,沒有皇帝的封賞,就喝下了這個茶,著實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不過這樣的事情,也算是擦邊球,放不到台麵上來講的。喝沒喝過,又有誰知道呢?


    朱遺說道,“無妨無妨,皇帝他老人家喝了這麽多茶,也是喝膩了,賢侄也可以喝喝。”


    趙易山瞳孔一縮,連忙說道,“朱叔叔言重了,這茶葉自然是要孝敬給朱叔叔的。”


    這個時候,青嵐托著食案走了上來。


    食案上放著一壺茶,和三個小杯子。


    青嵐一一給三人倒茶。


    朱遺拿起了杯子,細細把玩,說道,“這杯子乃是用徽州上好的紫泥所製,這紫泥隻有徽州紫池才有的吧。”


    趙易山說道,“朱叔叔果然是好眼力。看來天底下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逃過朱叔叔你的眼睛。”


    朱遺微微一笑說道,“賢侄可不要捧殺老夫啊。天底下老夫看不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譬如,現在,老夫的腳下,著實是一片混沌啊。”


    趙易山聽了,心中兀自一驚,竟然連手中的杯子都拿不住了!


    隻聽“啪”的一聲,那杯子離開趙易山的手掌,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朱遺看了看碎成好幾片的杯子說道,“賢侄可是最近身子不好,乏了力,怎麽連個杯子都拿不住了。這可是上好的紫泥杯子啊,若是就這樣白白摔了,老夫可是心裏痛哦。”


    突然,朱遺正色道,“趙賢侄,先說清楚,這杯子可是你自己摔的,和老夫二人無關。可不要老夫賠你這杯子啊。一來呢老夫賠不起,二來呢,老夫也不想賠。”


    趙易山連忙說道,“無事無事,這杯子摔了就摔了。朱叔叔若是喜歡,這兩個紫泥杯子便贈給朱叔叔了。”


    “好。”


    朱遺下一步的動作,讓趙易山是瞠目結舌。就連站在一旁跟他朝夕相處的元方都沒有想到,朱遺竟然會這麽做!


    隻見朱遺從食案中拿起了那兩盞紫泥小杯子。


    他拿住杯子微微一晃,將杯中的茶水全部晃到了地上。


    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之中,朱遺將這兩個紫泥小杯收進了懷裏。


    趙易山說道,“朱叔叔,這……”


    朱遺哈哈一笑,連忙說道,“既然趙賢侄盛情難卻,那老夫就從之不恭了。”


    趙易山訕訕一笑,說道,“好,好。”


    這個時候,元方也明白了朱遺的意思,心中讚歎道,大人真乃神人也。


    且說趙易山讓青嵐給二人上這個聽道茶,二人若是喝了,豈不是和趙易山一樣了嗎?雖說私底下而言,無傷大雅,可以防萬一,還是要避免為好。所以朱遺就將趙易山帶進了彀中。


    至於先前趙易山的杯子為何會碎,全因他心中有古怪。


    朱遺隻不過稍稍敲山震虎,趙易山就露出了馬腳。


    這個時候,趙易山才深深地體會到了眼前這個中年人的恐怖之處。


    且說他心裏明白,朱遺並不會什麽武功,就連小武九品都沒有。可是朱遺會的,卻是比武功更加恐怖的東西——掌握人心。


    朱遺的言語之間,便可以直指人心。


    趙易山著實是藏不住了,連忙問道,“朱叔叔此來西北,可是為了公事?”


    朱遺哈哈一笑,“趙賢侄對老夫倒是關心的很啊。其實老夫此來西北,並不是為了公事,也不是為了私事。”


    趙易山暗罵一聲老狐狸,麵上還掛著恭敬的笑容,問道,“那朱叔叔是來遊玩的嗎?”


    朱遺點了點頭,眼中追憶之色有之,說道,“也可以這麽說吧,老夫上一次來西北已經是二十年前了,此次就當是故地重遊吧。”


    且說二十年前,甚是年輕的朱遺時任西北神龍軍分部的參軍。他跟著一隊官兵來到了一處山穀之中。


    他揮手讓那些官兵停下腳步,在穀外等他。


    他知道,這座山穀裏有兩個。一個是近幾年在徽州很有名頭的‘紫棠劍仙’張紫棠,還有一個便是他的好友——“宋青遠”。


    朱遺在穀外站了許久,臉上閃過一絲決絕,終究是走了進去。


    等到朱遺來到了山穀之中,山穀中有一棵歪脖子樹。它本來是孤零零的站在那裏。


    可是現在,它的身旁卻有兩個人。


    一個黑衣,一個白衣。


    這黑衣之人是靠在歪脖子樹邊上的,而那白衣則是半蹲著身子,扶著那道黑衣。


    這黑衣之人便是宋青遠,而這白衣之人則是張紫棠。


    張紫棠見到朱遺來的時候,眼中充斥著血紅之色,憤恨到,“狗官,你們真是卑鄙無恥。”


    張紫棠的胸中悶著衝天的憤懣,他說道,“你們先是讓西門二流宗門的先來消耗我們,再設計讓宋大哥與西北江湖二十位高手交戰,真是好狠毒啊。”


    張紫棠低吟一聲,“青竹,劍來!”


    這一聲“劍來”落下,隻見一道青綠色的飛劍從熙熙攘攘的林木之中飛了出來。


    張紫棠腳步在地上輕輕一踏,身子飛到了空中,一劍刺向朱遺。


    就在三尺青鋒要刺到朱遺的時候,張紫棠身後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唿喊。


    “紫棠,住手。”


    張紫棠轉過身子,連忙跑到了宋青遠邊上。


    先前,宋青遠因為受了重傷,就昏迷了過去。正巧他醒來,就看到了張紫棠對朱遺出手。


    “大哥,這狗官要殺了你,我殺了他為你報仇。還有外麵的那群官軍,他們來一個,我就殺一個,他們來兩個,我就殺一雙。”


    張紫棠全是血漬的臉上嵌著一雙血紅的眼睛。


    宋青遠擺了擺手,說道,“紫棠,你別衝動。我這大武四品半山境界也鬥不過他們,你不要犯傻。”


    宋青遠說道後麵聲音越來越輕,張紫棠這個曾經心中隻有劍的純真的劍客,有眼淚從他的眼眶滲出。


    突然,張紫棠坐起身子,手中結印往眉心一點。


    隻聽山穀之中,隱隱有鳳鳴龍吟響起,隻見西方的天際有彩霞落下。


    迴光返照。


    就在這短短的幾息時間裏,宋青遠原本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紅潤之色。


    這是病態的紅潤之色。


    且說躋身入了半步山巔境之後,武者便可以引動天地氣機。


    這迴光返照便是宋青遠動用了他身為半步山巔境界的最後氣象引來的。


    在朱遺和張紫棠的關注下,宋青遠的修為境界開始跌落。


    大武四品,大武三品,一直跌到了大武九品。


    如今的宋青遠,不再是那個令西北江湖聞風喪膽的的魔頭了,而是一個普通人。文學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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