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凝月的到來對於江湖局勢並無半點用處,時夫人縱使毒素盡除麵對全莊的背叛者她也無從下手。尤其是時景柴,畢竟是時家的人,她又動起了惻隱之心。顏凝月之於時景辰的事情,時夫人有所耳聞,她的確有一個請求,站起躬身道:“凝月,若有朝一日你能見到景辰,我希望你可以幫他解除身上的蠱毒,你能答應我嗎?”


    時夫人果然知道這件事,顏凝月暗自點頭。隻可惜當初被素芊芊搗亂,時景辰體內的蠱蟲又被強製驅除,剩下的母蠱就算是她也頭疼不已,但隻要不再引發它,時景辰當能安度一生。這也是她為什麽冒著天大的風險留在伏龍山莊的原因,因為隻有她才有能力穩住時景辰體內的蠱蟲。隻是他們之間的嫌隙太大,必須由一個契機來縫補,而時夫人便是這個最大的契機。


    “夫人放心,我一定會保護景辰無虞。”顏凝月斬釘截鐵地說道。時夫人相信她,因為她也曾為愛而深陷其中。“你自己小心,伏龍山莊不是久留之地,你還是早些離去。”時夫人被困多日,外麵的消息沒有一則入過她的耳朵,但觀顏凝月的神情和她對於景辰的態度來看,那孩子應該還活著,兒子平安時夫人便沒有了牽掛。


    “夫人,凝月願與您共同進退。”顏凝月哪會在這個最佳時機跑路,顧劍棠和迎鬆已然迴馬槍殺到,患難才能顯示她的真情。不過麵對時夫人,她必須做到真誠,否則稍不留神便會被她看穿,故而又道,“夫人放寬心,芙蓉劍俠他們已經殺迴來了,伯恆子也被閬苑一行支走。伏龍山莊馬上就會得到解放。”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戲劇性地反轉,這下該擔心的就是叛徒們了。伏龍山莊的敗家子終究還是伏龍山莊的親傳子弟,時夫人還要做最後一番勸導。“這樣,勞煩凝月你去將時景柴引過來,我有話同他講。”此時悔改還不算晚,若是等迎鬆殺到,那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為時夫人做事,顏凝月義不容辭,應聲便去準備。


    敵人來勢洶洶,伏龍山莊暗探頻頻告急,茗香坐不住了,必須采取行動。她讓時景柴守好山莊,自己去青城派求援。九珍堂覆滅後所有主力都聚在青城派,不管有用沒用她都要去試一試。再者,若真的來不及救援,她亦不必身處險境,還可抽身追尋伯恆子的蹤跡以圖後續。


    時景柴心亂如麻等在廳堂,走也不是,戰也不是。忽而一道黑影閃過讓他警覺,為防意外他自然是一路追擊。來人身法輕盈,一雙厲掌沉猛有力,數招相擊一下躍過牆頭消失不見。這方院落正是囚禁時夫人的院子,這個昔日他崇敬萬分的嬸嬸,再也無法幫他做主。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注定無法迴頭。


    “景柴,是你來了嗎?”屋內有聲音傳出,輕而柔和,正是時夫人的聲音。時景柴麵對她依舊有些敬畏,連抬步跨進去問候一句都不敢。仍然是時夫人發聲道:“進來坐,我有話對你說。”時景柴也不是真正的害怕時夫人,更多的是心中無限的愧疚之情。這場劫數他注定躲不過的,其實聽聽時夫人所要講的沒準可以找到另一條路。


    “嬸嬸。”時景柴推門而入輕聲喊道。已有好些日子沒有這樣叫過了,時夫人臉色不是很好,但妝發不亂仍是那個貴不可言的當家夫人。“原來在你心裏還知道我是你嬸嬸。時景柴,你可知錯?”前半句還滿滿的慈愛,忽一下變得十分威嚴,時景柴嚇得一哆嗦。若是喊他進來出言教訓的,那時景柴定會選擇誓死不受辱。


    “實力才是最有分量的語言,對與錯從來都是勝利者來書寫的,一切不過是成王敗寇。我隻是遵循自己的內心,何錯之有?”這件事說起來還要怪李沐風偏心,這麽多年來時景柴何時受到過重視,天底下哪有母親不更愛自己的親兒的。


    時夫人搖頭歎道:“你能對青城派惡逆點頭哈腰就是不忠,罔顧江湖道義助紂為虐就是不義,對於我這個嬸嬸也能下此毒手便是不孝。似你這等不忠不義不孝之徒,他日有何麵目麵對我伏龍山莊列祖列宗。你說遵循自己的內心,難道你的內心就隻有莊主之位嗎?伏龍山莊就是交給了你,你又是否能將它發揚光大?看看如今被你搞成什麽樣子了?”


    這無疑是在提醒時景柴他不堪大任,這些年來確實依靠李沐風,伏龍山莊才迎來鼎盛時期,可他究竟是名正言順的繼承者。“伏龍山莊本來就該是我的,就算在我手上敗光也是無可厚非,隻是嬸嬸你一直不認為我有資格繼承罷了。我不覺得山莊在景辰手裏會比在我手裏更好。”


    “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時夫人已經聽過他的不滿,比之當初更加直接。至少當時還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讓伏龍山莊毀於一旦等等說。時景柴不想再理這些是非,來到這裏那便隻有一個目的,伏龍山莊真正的產業資產。“嬸嬸,您又何必倔強?將印鑒交給我,您畢竟是照顧我長大的嬸嬸,我絕不為難你。”


    時夫人輕笑道:“你倒是不貪心,不像茗香那個臭丫頭還想要‘逆脈訣’。若我告訴你,這些東西我本來就是要交給你的,你會覺得後悔嗎?”時景柴不屑道:“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當初時夫人就有說已經想把莊主之位傳給他,隻是事情湊巧,不免讓人懷疑是她的托詞。時夫人繼續道:“印鑒我早已交於你,隻是你不知罷了。從小到大,隻有你的武功是我和你二叔親自教導的,你何曾見過我們教景辰武功?伏龍山莊是武林世家,但那個能一肩挑起這個重擔的從來不是景辰。”


    時景柴不否認這些,隻是時景辰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誰敢說不是藏私?他依舊有辯解:“景辰的武功之高,早已淩駕於眾人之上。這些姑且不去議論,從小到大他犯任何錯誤,您和迎鬆姐姐都會輕易放過,而我呢?多少次的重責,您可從不手軟。說是說我是時家的人,可活得還不如您的外甥。曾幾何時我羨慕劍棠,羨慕他可以追隨妙塵大師學武,您還說您不偏心?”


    許多事情其實隻要說開就能解心結,隻是太多的陰差陽錯和心理作祟才導致積怨如淵。“景辰會高深的武功這件事,我不比你知道的早。再說劍棠,那是他自己的奇遇,妙塵大師是何等高人?哪是我說讓他收徒他就會收徒的?這都是你對我的偏見,想要做伏龍山莊的主人,又想要不辛苦,做事馬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貪心的下場隻有兼不可得。”時夫人實在覺得景柴這孩子愚不可及,“我是有私心,當你二叔亡故之後,我更加不想景辰身陷在江湖恩怨當中,所以堅定了你繼承伏龍山莊的心。這些年,我更注重商業的發展,也都是為了給你們營造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


    時景柴看不懂眼下的時夫人,她所說的事情已經無法求證,但那日無道司命挾持他的事情可是真真的,而時夫人也並沒有要解救的意思。“不如就請嬸嬸說說,當日伏龍山莊遭逢大難,若被挾持的是景辰,你還能安之若素地說去列祖列宗墳前以死謝罪嗎?”這便是引發叛亂的導火索。時夫人坦然說道:“做不到,但我會選擇和敵人同歸於盡這條路。”


    時夫人坦蕩這一點雖然贏得了真誠,但卻異常的傷人。時景柴心底更希望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但又不敢直麵自己的內心。最後一問,或許能真正地敞開心扉:“調動各地資產的印鑒究竟藏在哪裏?”時夫人歎道:“我不是說了嘛?印鑒我早就給了你。”從小到大時夫人給過他的東西多不勝數,時景柴早已沒有了印象。順著時夫人的眼色看去,時景柴猛地迴憶起,當初時夫人是送給他過一把金鑰,此刻正掛在他的脖子上。


    “迎鬆和劍棠不出天明便會殺到。景柴,一切都還來得及,你是時家的兒郎,你與景辰、劍棠是兄弟。兄弟之間哪來的隔夜仇啊?人都會犯錯,但隻要肯知錯,一定還有悔改的機會。”時夫人勸導著,講句實話她若真要對付時景柴,這點毒根本不足為懼。


    “其實我……我……”時景柴本就不想做得如此絕,但他又不想辜負茗香,但此時局勢已經不容他做其他選擇,那句“我知錯了”就在喉嚨邊。“嘭”一聲,房門被重重撞開,茗香去而複返,沒想到時景柴又搖擺到了其他一方。“你是瘋了嗎?蠢貨!李沐風是誰,她能放過你?”茗香吼的一聲又將時景柴拉迴搖擺的境地。


    “賤貨!”時夫人對於茗香早已厭惡至極,罵著一聲想好久了,“伏龍山莊的事哪裏輪得到你插嘴?若不是你,景柴也不會如此!”茗香看著時夫人一樣沒有好臉色,憤憤道:“你會那麽好心?我隻知道天底下就沒有不自私的父母。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爭取得來,否則都是不牢靠的。”


    聽起來很是諷刺,時夫人冷哼道:“鳩占鵲巢也好意思說爭取得來?有本事你也花個一二十年建立如此規模的山莊大戶給世人看看。”在這種事情上就能看出人價值觀的不同,茗香自問沒有那個本事。“鳩占鵲巢那是屬於鳩的本事不是嗎?”


    “所以鳩鳥終究隻是鳩鳥,變不成雄鷹。”時夫人嘴上功夫變得甚是了得,茗香幾句話就敗下陣來,氣急敗壞就要伸手去抽打,好在有時景柴擋住。“她畢竟是我的嬸嬸,你不可造次!”時景柴還是第一次厲聲對茗香說話,兜轉一圈她竟還是抵不過他們一家親。


    外患不斷,她不宜動氣,突然變換語調說道:“你說得對,時夫人應該受人敬仰。我們的要求從來都是簡單明了,這些天來你應該想通了。隻要說出印鑒的下落,並且交出‘逆脈訣’的心法,我保你一聲無憂。”


    “搶東西還如此理直氣壯,你以為你是誰?本夫人威風一世,從不受人威脅,有本事殺了我。你此時不動手,等迎鬆和劍棠殺到,可就沒有機會了。我這個人一向有仇必報!”時夫人講起話來威風凜凜,卻也提醒了他們這件事,再套不出有用的消息,便隻有死路一條。


    “你說得對極了,隻是你不該對我說,你這是在自尋死路!”茗香這個瘋女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時夫人對於時景柴的表現很滿意,隻是她還想對他做最後的考驗。長劍就從劍鞘當中緩緩抽出,茗香這迴是真的動了殺心,就在長劍刺出的那一瞬間,時景柴終於做好最後的決定,彈指飛擊一下將長劍震開。


    “你!”茗香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時景柴自問就算對於這個女人了解不深,但總不至於心腸惡毒,如今看來她還真不是個善茬兒。“今日有我在,不許你傷害嬸嬸。”立場分明,時夫人老懷安慰,二十年的養育之恩沒有白費。


    “好啊,到此時你才來演這台慈母孝兒,看來留著你也沒有用!”茗香劍柄倒轉,曠修劍法靈動破風。時景柴仰身拂掌,劍鋒削斷他一縷秀發,差點被抹脖子。時夫人觀其劍法與之前大相徑庭,茗香本來武功平平,但方才那一手劍法使得頗有味道,像是有經過大家指點。


    時景柴心悸之餘,穿掌疾攻。避開劍鋒而力沉打擊,叮鈴嘡啷一陣敲擊聲過後竟也將茗香蕩開一丈,茗香吃虧在內力修為不足上。時景柴穩壓一頭,信心再次上來,總歸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不願為難茗香,隻是說道:“你走吧,以後伏龍山莊的事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


    人就怕自視過高,麵對敵人從來沒有絕對的安全。時景柴大意的一個轉身,卻給了茗香最佳機會,瘋子不會顧及江湖道義。時夫人驚唿道:“當心!”她動作迅速本可以擋開時景柴,自己代替的,可時景柴不願再麻煩時夫人,反身相阻,冰冷的長劍還是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身體,也斬斷了所有的情緣,這一次他可以無愧於茗香,真正地選擇伏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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