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總是如此美好,隨著最後的一縷霞光消失在天的盡頭,夜色頃刻拉下帷幕,月亮不知何時已經升起,星辰也逐漸顯露。俗話說,天黑好辦事,也確實有件大事需要在夜裏才能施行。


    “少爺,你要幹什麽?”小廝阿春隻是照常來送個洗漱水,冷不防地就被自家少爺點了穴道,像塊木頭一動也不能動。不稍多想也知道,準沒好事,再過兩日便是少爺的大婚之時,夫人特別交代要把少爺看好,任何岔子不許有。奇怪的是,整個莊子都知道,夫人不許少爺習武,少爺會的還是從阿春這裏偷學所得,怎的一招就被少爺點住。


    著急已然晚矣,隻見一張帥氣的臉奸笑著,眼睛眯成縫,像極了狐狸。輕聲細語道:“祝你好夢。”阿春隻覺腦袋一沉便沒了知覺。少爺細心的為阿春蓋上了被子,不過他那身小廝的衣服可就歸他所有。出了房門,膽大的少爺竟還扯扯嗓子變聲模仿阿春道:“少爺累著,已經歇下,你們好生守著,不得出錯!”顯然,阿春還是有些身份的,他開口講話,婢女們壓根兒就沒敢抬頭亂望的,倒是省去不少麻煩事。


    走完了那條每天都要走上幾十遍的長廊,不能再向前,因為有太多的高手守衛。好在還有一條小徑通向後院,那裏是一片竹林,雖然相通的是荒蕪一片的山崖,但不失為一條出莊的絕佳通道。竹林就在眼前,少爺還是不舍地迴頭望了一眼,畢竟是從小一直生活到大的地方。心道:“再見了,伏龍山莊!”


    沒錯,這個一心想要逃婚的少爺正是武林四大山莊之一伏龍山莊的少莊主時景辰。今年剛滿二十二歲,但從兩年前開始,他那位好事的老母親就一直給他安排相親,美其名曰:成家立業!成完親,當然就要接手伏龍山莊了,隻不過這次母親逼婚逼的格外的緊,竟還強行找了一家姑娘婚配。從小到大,時景辰鮮少出過伏龍山莊勢力範圍,唯一的一次就是父親帶去的神龍山莊那次,也就是那次的外出,在他的腦海中深深的印刻了一個音容笑貌,一個讓他無法接受其他女子的執念。十二年的時光,神龍山莊早已覆滅,江湖上也快遺忘了這個盛極一時的門派。


    時景辰如願越過後院圍牆,逃出了這個桎梏他半生的山莊。在圍牆的另一頭,一位素冠白衣的書生搖扇輕笑,皓月當空,金樽對月,怎一句“風雅淡然”能完全詮釋此人的氣度。飲盡杯中之酒,書生也尋跡而去。


    當夜,伏龍山莊便鬧騰非常,陣陣鑼鼓聲驚警著眾人,少爺已經不知所蹤。伏龍山莊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有頭有臉的各派掌門都收到了山莊的喜帖,正在趕來的路上或者是已經在城中投棧。這可如何是好?


    聞訊而來的是一個身著寶藍色衣裳,臂挽白紗,頭戴碧玉銀簪的女子。此女身份不俗,眾人見之皆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喘。她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名喚迎鬆,總理山莊一切大小事務,是夫人的心腹。阿春吃了一記巴掌,跪地不起,連聲求饒,迎鬆也顧不得形象一通斥責,卻也沒有重罰。罵的口幹舌燥,順著一聲歎息轉身去往夫人處。


    大堂裏,一位優雅華麗,貴不可言的婦人端坐著,她便是伏龍山莊當家夫人李沐風。快要到兒子大喜的日子,她特地差人做了一身新的行頭,正是試在全身的這身。五彩金冠壓頭,紅瑪瑙墜耳,絳紅綾羅百褶裙,格外的大氣,不過都白忙活了,所有的一切抵不過兒子的一場驚喜,確切說來是驚嚇。


    “夫人,屬下這就去追,一定能把追上少爺,把他綁迴來。”迎鬆嘴上這樣說,可身體卻紋絲不動,顯然沒有想追的意思。時景辰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平日裏可寵著,但這次夫人卻強行逼婚,迎鬆也弄不明白。


    時夫人托著太陽穴擺手道:“隨他去吧。兒大不由娘啊!”這倒是出乎迎鬆的意料,這次夫人似乎格外平靜。隨後夫人又道:“迎鬆,新娘照常接進府中,對外宣稱景辰突發惡疾,婚禮無限期延後。讓阿春去請大夫來,你代我向各大派前來道賀的人致歉!”


    迎鬆得令卻沒有馬上行動,依舊問了一句:“夫人,真的不需要屬下去追迴少爺嗎?少爺武功低微,又無江湖經驗,這恐怕……”迎鬆似乎還有別的想要問,但話到嘴邊,又給咽迴去了。時夫人一眼看穿道:“劍棠已不在莊中,臭小子安全的很。倒是你真正想問的不是為何這次我非逼景辰成婚嗎?”迎鬆聞言,低下腦袋,不敢多言。


    時夫人繼續道:“七星鎮的謠言已經流傳大半個江湖,要是這件事是真的,恐怕那丫頭還在世上。要是被她循著信物找來我伏龍山莊,屆時伏龍山莊可就要步神龍山莊的後塵了。”


    迎鬆知道夫人所指何事,這是件棘手的事。老爺英年早逝,少爺還不成氣候,夫人的壓力太大呀。


    眾所周知,伏龍山莊先莊主時宇擎早逝,當初也是感染惡疾,不治身亡,如今少莊主又身患惡疾,擋不住的謠言滿天飛。有說少莊主突染惡疾,危在旦夕的,也有說少莊主是不滿時夫人所定的親事而服毒抗議的,更詭異的是還有謠言說時景辰在外頭有心愛的女子,早已私定終身,婚事將近,隻好私奔了。這件事轟動一時,眾說紛紜,不過江湖謠言時限都不長久,很快便被另一件事給蓋過去了。


    時景辰一路南下,疲憊不堪,終於熬不住,駐足在一間小茶棚中歇息。迎麵走來了一群劍客,緊挨著他的那桌坐下,看穿著和佩劍應該是青城派的弟子。領頭的弟子器宇不凡,若沒猜錯,應該是青城派的大弟子鍾默靈。果不其然一弟子發牢騷道:“大師兄,師父真是小題大做,區區一個小毛賊,竟派出我們這麽多人馬?”


    時景辰好奇道:這隻是小隊人馬?青城派這是要作甚?鍾默靈飲了口茶水笑道:“師弟可莫要輕敵,對方頂著十大惡賊之名,自然不是普通宵小之輩能同日而語的。況且此賊與我派早有過節,動起手來可不會馬虎。這迴無論如何都要擒住他?”


    聽到十大惡賊,時景辰不禁以茶杯掩蓋麵上表情。那是一種興奮的表情,時景辰早就聽過十大惡賊的名頭,這是近五六年來才出現的排名榜。收錄的專門是一些,不屬於正派也不屬於魔教的人士。而其中便以這十位惡賊名頭最甚,他們惡事做盡,聽說還有憑做的惡事多少來區分的排名呢!想想都刺激,時景辰初出茅廬便遇到這樣有意思的事,隻是不知來的是哪一位惡賊?


    興奮之餘,又有一隊人馬趕至,觀其著裝應是點蒼派的弟子。帶隊的同樣是大弟子,點蒼派大弟子柳天恩。時景辰愈發好奇,一個獨來獨往的盜賊竟然驚動兩大門派的弟子圍剿,究竟所謂何事呢?


    “鍾師兄,天恩有禮啦!”柳天恩率眾點蒼弟子拜見道。鍾默靈自是驚訝,點蒼派為何會在此,難道和他們目的一致?這可麻煩了。鍾默靈掩去疑慮迴道:“原來是柳師兄大駕光臨,默靈這廂有禮啦!”


    都是輕輕地一躬身,看似和睦,實則各懷鬼胎。想的都是如何先對方一步把事情給辦了。隨便寒暄了一會兒,眾弟子休息的也差不多了,鍾默靈再一次躬身道:“想必柳師兄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我等就不再打擾,後會有期。”


    柳天恩做了個請的動作,再會。就在青城派弟子遠去之時,柳天恩隱去笑意,冷哼著,帶領眾弟子朝另一條路出發。看似不同的兩條路,卻是殊途同歸。


    “丁鈴鈴鈴”的一陣輕微的鈴鐺聲穿耳過,樹上的人沒了蹤影。時景辰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顯然那位姑娘身手不凡,戴著鈴鐺手串還能來去自如不被發現。雖然此刻已經暴露,但還是忍不住感慨一聲:“江湖果然人才濟濟!”


    七星鎮外格外熱鬧,並不是有什麽了不得的活動,而是聚集了大批難民,今天是每月一次施粥布藥的日子,難民們病痛纏身,食不果腹一月,全靠這天改善一下生活。草棚前一位姑娘素紗掩麵,青衣飄飄,讓人眼前一亮。盡管蒙了麵紗,頭上亦無任何首飾,但一雙眼睛特別的水靈清澈,泛著陣陣漣漪,勾人神魄。


    時景辰看著難民,也忍不住想做一迴難民,這麽想便真這樣做了。他本就為掩人耳目,脫掉了華麗的錦緞衣裳,穿著粗布麻衣出逃的,往臉上抹些泥巴,還真有幾分難民的樣子。


    “唉,大哥,這位姑娘是什麽人?”時景辰嫻熟地混入了隊伍,幾下就和難民們聊在了一塊兒。大哥望了望他,是個生麵孔。便道:“你是剛逃難來的吧?她呀,我們也不知道她是誰,從哪兒來,隻知道她叫斷姑娘,是個大好人。每個月的初十就在這兒救濟大家。我們這些老骨頭,無親無故,又做不成什麽事,活了一天是一天,全仰仗斷姑娘才勉強苟延殘喘。”


    老大哥說著話,發出一連串咳嗽聲,顯然是舊疾纏身。時景辰好心的幫他拍背順氣。心中嘀咕著:“段姑娘?江南無量鏢局倒是姓段的開的,莫非是無量鏢局的人?”


    思緒迴轉,就要輪到他們了。姑娘為老大哥診脈後,掏出淨瓶,往一碗白粥中撒了些許遞去,並關心道:“老伯,您病情又加重了,應當注意身體,好好保重才是。”話畢,又行金針刺穴之法為老大哥施針,本來還咳嗽不止,胸氣鬱結,一下子輕鬆不少。本來還緊縮身子的老大哥就能站直了,說不出的舒暢,連聲道謝:“又麻煩姑娘了,多謝多謝。”


    尋常大夫都是診脈開藥方的,這姑娘卻隻是紮針,還有那瓶不知為何物的藥粉,是真的醫術超群還是弄虛作假?時景辰很想試她一試,一個想法油然而生。姑娘也注意到他了,是個沒見過的人。而且這裏來的大多是年邁體弱之人,很少會有少年郎,心中不免多留意了一下。可還沒等到她發問,對方突然抽風一般抖了起來,乍一下翻起了白眼,癱倒在地,可是嚇壞了眾人。


    本以為姑娘會按劇情,快步上前接住時景辰,這時他就能光明正大揩油了,可人家根本無動於衷。莫不是嫌棄他汙穢不堪?原來隻是道貌岸然,假行善事。這時的時景辰便是這樣想的。老大哥熱情上前幫扶時景辰說道:“這位小兄弟應該患有癲狂之症,不知道斷姑娘你可能醫治?”


    有病沒病姑娘一眼便看出,這個年輕人雖然衣著粗布麻衣,蓬頭垢麵,但是衣服的料子絕對上乘,若所料不差應是京城的錦繡綢莊出品。隻是不知他假扮難民是何意圖?姑娘迴過神道:“我這就為他醫治。”金針在手,姑娘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紮暈他,省的有人滋事。


    時景辰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正當姑娘蹲下下針之時,他猛一睜眼,一個滾翻跌入姑娘懷裏。姑娘毫無防備,這一下金針落地,還被對方肆無忌憚的揩油,時景辰貪婪的吸著女子獨有的體香,竟然是一股檀香味。這倒是和神龍山莊的那位有些相似。


    “姑娘啊,仙女姐姐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怎麽渾身無力呀?”時景辰略帶孩子氣的撒嬌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姑娘不好發作,隻好柔聲道:“沒事的,待我金針刺穴保你活蹦亂跳。”


    “是嗎?”時景辰奶聲奶氣著,“姑娘我怎麽心跳的這麽快?尤其是聞到你身上的香氣就跳的更快了呢?”姑娘已經十分確認這個臭小子根本就是登徒浪子,存心調戲她的,便不再客氣,另一手的是毒針,毫不客氣地刺入。


    時景辰吃痛,驚叫猛地跳起,從腰間拔下了令他叫痛的金針。本以為姑娘的動作掌握在自己手中,沒想到她留了一手。看到躺地上的人頃刻恢複神智,站起,姑娘的醫術在此贏來一片喝彩。老大哥拉著時景辰要向姑娘道謝,可時景辰根本沒有要道謝的意思,拿著手中的金針嗅了起來,居然有毒。質問道:“姑娘,你屬蠍子呀?下的毒都是蠍毒,好厲害的劇毒。”


    聽到對方講出了毒物品種,姑娘也是一驚,看來是上道的人。不知何時,腰間的淨瓶也被他偷了去,時景辰打開瓶蓋嗅了嗅,驚道:“這藥粉裏也有蠍毒的成分?你到底是仙女還是妖女啊,這麽害大家?”講到此處,本以為大家會氣憤地向姑娘責問,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片罵聲,這是時景辰初入江湖吃的第一個啞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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