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道阻且躋》作者:舟人


    她們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攔住了。


    這人看起來很奇怪,明明有出竅圓滿的修為,卻穿著一身蓑衣,頭上還帶著鬥笠。就連皮膚也是黝黑的,身上還帶著一股海腥氣,活像個漁民。


    紀啟順心中警鈴大作:“閣下是敵是友?”


    漁民沒有說話,他咧嘴露出一個憨實的笑容,手上輕輕一晃,幾道氣息汙穢至極的黑影就向他們撲來了。顯然,他就是在湖邊襲擊雲水會留守弟子的那個人。隻是他所操控的黑影,仿佛比在湖邊時更加濃鬱陰邪了。


    黑影的速度極快,幾乎不待人反應過來,就撲至了麵前。範崢瞳孔一縮,竟然一時間無法反應。可能是恐懼到極致,她反而冷靜了下來,一切迅疾如雷都在她眼中緩慢了千萬倍。


    她看到站在她身旁的紀啟順,徐徐抬起手,將裹著道髻的巾幘一扯,那細窄的逍遙巾便忽的漲大,化作一片層疊的雲霧,將她二人團團裹住。那些黑影投入雲霧中,便悄無聲息的被吞噬殆盡了,一點渣都沒剩下。


    範崢細細瞧去,發現那巾幘所化之物乍看仿佛層疊的雲霧,實則乃是密密麻麻的市井街道,她們曾走過的那座橋也在其中。她心中一震,已經有了猜測,但因為情勢原因還不是發問的時候。


    那漁民好像一點也不吃驚,他眯著眼睛緩緩道:“九泉綃?”他的聲音低啞,說起話來胸腔裏唿唿作響,讓人聽了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人認不出他來,而故意把嗓音弄成這樣的。


    紀啟順一笑:“不錯。”


    “做個交易,我用個人和你換九泉綃如何?”他的鬥笠壓得極低,看起來很是陰翳,“是和你們一道來的很煩的小姑娘。”


    紀啟順一臉的不在意:“哦,他們啊——我和他們並不熟悉,你要做什麽處理的話就不必特地告訴我了,請隨意。”說完,她還笑眯眯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對方嘿嘿一笑:“是嗎?那就算他們自爆丹田,你也無所謂?”


    紀啟順依舊還在笑,但卻仿佛沒有了方才的胸有成竹:“閣下說笑了,那兩人雖不聰明,但腦子卻沒被門夾過。”


    “那個死掉的大個子,就被門夾過腦子?”他唿哧唿哧的笑起來,“你們還該謝謝我,若非我出手相助,你們以為那個守護陣真的那麽簡單就能被破?”


    紀啟順心裏一頓,她也覺得破陣時太過蹊蹺,隻是之後的事情太過具有衝擊性,讓她根本沒時間去思考。她心頭一時掠過百種思緒,但麵上卻一派平靜:“口說無憑,再者——怎麽看都是九泉綃重要。”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漁民將兩根手指一含,打了個唿哨,隨即就有一道遁光從遠處衝來。然而這遁光看起來卻很詭異,明明是修士的遁光,其中卻摻雜了不少汙黑的陰穢之氣。


    片刻後遁光散去,來人竟然是莫憂!隻是這莫憂看起來也很不對勁,表情麻木,原本星辰似的眼瞳現下竟然看起來十分渾濁。□□在外的皮膚,也都十分是黯淡的灰白色。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紀啟順神色大變:“她被上身了?”


    漁民大笑:“正是!”


    忽然,空氣中的靈氣躁動了起來,就連那些精美的建築也都一陣上下晃動。遠處高大的建築在震動中轟然倒塌,激起滿天煙塵。


    漁民一拍大腿,好像很遺憾似的:“誒呀,我都忘記了,在你們瓜分戰利品的時候,我把這裏中樞陣法給毀了,看來這裏的一切馬上就要變成一片廢墟了。再不出去,就來不及咯!”


    紀啟順將九泉綃一收——這東西消耗太大了,祭出漫隨天外劍向漁民刺去。她一邊放出攻擊,一邊架起遁光向出口遁去。但那漁民卻不依不饒的一直拖著她,還指揮著莫憂纏住了範崢。


    因為二人修為差不多,但紀啟順的天賦小神通卻都還沒修煉上來,故而對付起漁民來就有些吃力了。她這邊情況不佳,範崢那邊也不樂觀,那莫憂仿佛全沒了理智,根本不防禦,隻曉得攻擊。在她這樣不要命的攻勢下,範崢便有些束手束腳的。


    就這樣過了十來招,整個空間震得更加厲害了,眼看塌方要綿延到她們腳下了。紀啟順的動作急躁了不少,一急就露出了破綻。漁民眼中精光一閃,劈手奪過九泉綃衝天而起。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們腳下的建築已經分崩離析。紀啟順也來不及去追漁民,一劍劈開莫憂的攻勢,對著範崢吼道:“別管他們了,快走!”話畢,也架起遁光,以最快的速度衝向出口。範崢的遁光緊隨其後。


    就在她們二人紛紛離開的時候,忽然有兩道光芒憑空出現在莫憂身邊。其中一道將她裹住,隨即也快速的向著出口遁去了。


    當紀啟順從出口衝出時,她幾乎是脫力一般的直直向著地上墜去,她的消耗實在太大了。然後卻意料之外的沒有摔在地上,有一團溫暖和煦的光芒將她穩穩的接住了。她勉力轉過頭、看了對方一眼,發現是一個陌生的道人,來不及思考其他,就支持不住合上了眼。


    待她調息完,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半盞茶之後了。


    有個聲音對她說道:“醒了?”


    紀啟順抬眼看向說話的人,發現是個神魂期的青年道人,身上穿的是太虛內門弟子的製式灰袍。她詫異的站起身,向對方行了個禮:“這位師兄不知道如何稱唿?”


    對方微微一笑,頷首迴禮:“樂正。”


    紀啟順忽然想起來,之前餘元卜與她說過,她還有個大師兄叫做樂正,莫非就是眼前人?不過現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略去心中疑惑,開門見山道:“樂師兄,現在是什麽情況?”


    對方示意她向後看:“雲水會的李道長親自來了,不過李小道友恐怕……”說到這裏,他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紀啟順並不關心莫憂的情況,她繼續問道:“在我和範道友出來前,是不是有個穿蓑衣的修士先出來?”


    樂正玩味一笑:“是有,不過他已經死了。”


    紀啟順驚道:“死了?不可能!”


    樂正又道:“他自爆丹田了。”


    紀啟順皺眉不語,她之所以會這麽輕易的放走那人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在打鬥中聽見顧然在她耳邊說李罡來了,她才會故意露出破綻——不然她豈會露出那急躁的樣子?但是現在樂正居然告訴她,他死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有人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頭看去——便見範崢一臉冷然的站在她的身後:“你剛剛是故意露出破綻的,為什麽?”紀啟順隻好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說了一遍,聽了她的解釋,範崢的表情才好了一些。


    紀啟順看了眼遠處的雲水會眾人,又望見範崢背後不遠處的趙湘,不過是這麽一眼而已,對方卻馬上就發現了。她向趙湘微微頷首,權當行過禮了,對方也朝她一點頭。將目光收迴後,紀啟順歎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把事情鬧得這麽大。”


    “這事不能怪你,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樂正走過來接過了話茬,“你們才進去沒多久,就有人到處散布消息了。我們比雲水會和碧潭閣的人晚一些,到的最早的是雲水會,但是他們到的時候入口已經被封鎖起來了,我們都進不去,也沒辦法給你們遞消息。”


    紀啟順悚然:“李道長也進不去?”


    樂正點點頭,又道:“幸虧有李道長相助,不然你們不定就真的要困死在裏麵了。因為有人刻意散布消息,很多勢力都插手了,查起來反而麻煩。你先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我弄好手上這攤事就送你迴去。”


    紀啟順有些猶疑:“可是……”


    樂正打斷了她:“沒有可是,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次的情勢太亂了,不光是明麵上的一些勢力,還有一些聞所未聞的勢力都插了一手。師父很後悔讓你來趟了渾水,我想,她一定不希望你再出什麽事——再者,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麵,但是你能不能給你的大師兄一點信任呢?”他幽默的開了個玩笑。


    紀啟順其實也明白這些道理,畢竟她隻是一個出竅期的弟子而已,留在這裏不但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訊息,反而還會成為旁人的累贅——她隻是下意識有些不甘心。


    她在一旁等待樂正處理完事務,範崢也在等趙湘,後來她們看到了顧然和一個臉蛋圓圓的陌生男弟子,他們坐在一起調息、閑聊。紀啟順猜想,他估計就是顧然來此地的目的——她觀察雲水會好一會兒了,自然聽到一些閑言碎語,顧然之所以執著進入朔穀的緣由也知道了一些。


    她想,雖然顧然這個人城府太深,但卻很重情義——為了一個朋友,隻身進入險地,最後將他順利救出——這不是重情義還是什麽?但是他對旁人卻太過殘忍了。


    “此人非池中之物,但並不是可交之人。”範崢忽然說道。


    紀啟順轉頭看她,發現她的目光停留在遠方的地平線,忍不住一笑:“說的是——說來,道友覺得我怎麽樣?可交否?”


    範崢轉過頭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忽而一揚眉:“勉勉強強。”紀啟順忍不住大笑起來,十分開懷的樣子。範崢就板著臉坐在旁邊,一臉的我不認識這個人。


    之後沒多久,樂正就先趙湘一步處理完了事務,紀啟順向範崢道了別,就跟著他離開了。正如之前樂正說的,他一路護送紀啟順到了中舍城。


    紀啟順本來還想推脫,卻被樂正阻止了:“師妹現在可是重點保護對象,你要是再出點什麽事情,師父得弄死我。而且這次送你去中舍城,隻是一方麵,我還要在中舍城迎接宗門派出的兩位金丹道長。”


    後來到了中舍城,果然看到了兩位金丹道長,其中一位就是那位與餘元卜交情很是不錯的姚元靜、姚道長;另一位則常年閉關,紀啟順並不認得他。隻是匆匆見了禮,連寒暄都沒有,兩位道長就跟著樂正離開了。


    紀啟順還在想事情,眉心就被人狠敲了一下。她轉頭一看,竟然是董妙卿,不由愕然:“師姐你怎麽來了?”


    董妙卿一副快氣炸了的樣子:“我怎麽來了?我要不來,你再弄出點什麽事情怎麽辦?你說你這倒黴孩子怎麽迴事啊,迴迴出去迴迴出事!”


    紀啟順無奈道:“怪我咯?”


    董妙卿兇狠道:“怪你!”


    她狠罵了紀啟順一同,仍是不解氣,一路上都沉了張臉,到看起來威嚴不少。兩人迴到宗門的時候,引起一陣竊竊私語。紀啟順原來還不解,後來董妙卿氣消了才告訴她,她的這些經曆都在蓬丘傳開了,一些後生晚輩把她當偶像看。


    紀啟順隻當董妙卿諷刺她,後來發現當真如此的時候也並不覺得驕傲,隻覺得可笑——她的九死一生、痛苦艱險,竟然被人當做是茶餘飯後的談資,難道不可笑?


    這些人羨慕的是她身上的虛名,然而她感受最深刻的卻是那些人永遠也不能感同身受的苦痛。有些事,沒有經曆過,就永遠不會明白其代表了什麽。


    後來她見到了餘元卜,明明並沒有隔多久,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餘元卜沒有恭喜她晉升,也沒有詢問她得到了什麽,隻是拍了拍她的肩板,說了一句:“迴來了就好。”


    隻是這樣的一句話,竟然讓紀啟順有些想哭,但是她卻向著餘元卜一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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