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道阻且躋》作者:舟人


    聽見範崢出聲,紀啟順不由在心裏暗歎一口氣,這王闊的傷情與她那時何其相似?隻不過她傷得更重一些,但她也幸運多了,有個師父為她打點上下。


    王闊呢?別說他沒師父了,就算他有,這會兒他困在朔穀的守護陣法裏,也不可能即刻離開。紀啟順看著他——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看到了如果餘元卜沒有對她伸出援手——她的下場。


    紀啟順睜開眼睛,向王闊道:“道友方才可是自爆經脈了?”


    王闊臉上神色一變,卻不說話。


    眾人見他這樣神色,心裏已經是信了七八分。


    紀啟順又道:“我想道友無緣無故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自傷之舉,其中必有內因……”她停了話音,轉了頭看向莫憂,向她一笑:“不知道李道友,可否與我等說說當時的情勢?”


    莫憂臉上一片煞白,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見她神色這樣,就連範崢也明白了,定然是莫憂做出了什麽不適宜的舉動,才叫王闊不得不自爆經脈。顧然麵色也是晦暗不明,他自然是明白當時的場景的,大約是在驚愕,紀啟順這樣容易就把情形看破了。


    自從知道了王闊的傷情後,紀啟順就有些氣不順,大抵是因為物傷其類吧。現下刺了莫憂幾句,總算出了口惡氣、舒爽不少。


    倒讓範崢心裏暗暗新奇,她一向覺得紀啟順是個很冷靜寬厚的人,畢竟紀啟順在自己的生死關頭都表現的十分輕鬆。沒想到她還有這樣尖銳、任性的時候,倒是比之前鮮活不少。


    這邊廂紀範二人都走著神,那邊廂雲水會三人也都有些漫不經心。


    王闊感受到身邊的陰邪氣息更加濃了,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時間不多了,越拖這些東西隻會聚得越多。而今唯有破陣一法了,而且是越快越好……咳……顧師弟……”


    顧然抬頭看他,心頭突地一跳,沒由來的就感覺要遭。


    王闊強撐著從懷裏取出一塊玉符,道:“我知道你身上帶了什麽,都這個關頭了,還藏著?你看到這玉符了嗎?我將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了裏頭,李道長見了便會明白。你也不要想毀了它,這東西就連神魂修士都毀不了,何況你?”


    說到這裏到底是支撐不住,他喘了幾口氣,又接著道:“你放心,李道長不是不明理的人,隻要你夠識相,他不會與你一般計較的。你也不要想將這東西扔了,就算是天涯海角,李道長也能把它尋迴來。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咳咳咳……”


    莫憂扶著他眼裏都是淚:“師兄別說了,歇一會兒吧!”


    王闊向她笑笑,本想安撫她,卻沒忍住“哇”的一聲吐了口血,莫憂哭得更厲害了。他將那玉符遞給莫憂,低聲道:“師妹好好收著,有這東西在,咳咳咳、顧然不敢拿你如何……”


    顧然麵色鐵青的一拂袖,咬牙切齒道:“在你心中我顧然就是那等卑鄙小人?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闊喘著氣並不說話,莫憂在他旁邊嚶嚶啼哭,紀範二女坐在一邊看熱鬧。


    見沒人迴應自己,顧然咬著牙,氣得恨不能一劍殺了王闊,他平生最恨人威脅他、看不起他。


    紀啟順見事態發展不對,便催促道:“王道友說的是,顧道友若真有辦法也不要藏著掖著了。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境地,非是智者所為。”


    見他還是猶疑不定,王闊又道:“若你願意拿出那東西,尋出陣眼所在,我自有辦法將其擊破!”聽了這話,顧然神情有些鬆動。


    紀啟順聞言心中一驚,正欲開口問王闊的辦法是什麽,卻見王闊神態堅決平靜,不由存了僥幸的心思。她略一沉吟,試探道:“在下有一個陣法,可助王道友一臂之力,隻是不知道道友可否夠承受得住。”


    莫憂終於止住了哭泣,她扶著王闊的手緊了緊,勸道:“師兄的傷非同小可,若是不小心,恐怕要釀成大禍。要不然師兄將那辦法告訴我,就讓我將功贖罪吧。”說到最後,她幾乎又要哭出來了。


    紀啟順看她一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心裏不由歎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但該說的話她還是得說:“李道友說得對,本就是她的過錯,如何能叫道友來負擔?況且道友現下有傷在身,恐怕……”


    王闊打斷了她:“紀道友可是看不起我?我王闊雖然沒有師從,但也有些私藏,不至於受了點傷就變成無用之人了。你們放心,我自然不會成為敗筆!顧師弟!我話已至此,你還沒有決定嗎?”


    語畢,眾人的眼神都落在了顧然身上,隻等他點頭。


    顧然將心一橫,終於點頭:“好!”


    眾人正鬆了一口氣,他又道:“但是我有個條件。”


    紀啟順笑了笑,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顧然麵色冷漠:“我要你們立誓,不可對任何人泄露今日所見。”


    範崢皺了眉,正要說什麽,就聽到紀啟順道:“若我紀啟順,將今日所見所聞向旁人透露半個字,終我一生修為再無寸進。”


    不等別人說話,她又笑道:“既然顧道友開了個好頭,我也希望各位能給在下個薄麵,立誓不將我提供的陣法泄露給旁人。當然,生死關頭除外。”


    聽了她的話,範崢很給麵子的馬上立了兩個誓。顧然倒不在意這些,也幹脆利落的立了誓。至於王闊和莫憂,王闊不想耽誤時間,當然不會在這些事情上麵扯皮。莫憂是慣聽他的話的,王闊立了誓,她自然不會拒絕。


    一切雜事解決完畢,紀啟順從乾坤袋中取出了四塊玉簡,將費何二人那陣法的緊要處分別拓了上去。陣法十分粗糙,比最初在試煉陣中的那個還要簡陋。畢竟現下情況不同,隻需將他們四人之力凝聚在王闊身上便可。故而那些細節倒不太重要了,核心在就成。


    不得不說費何二人確是陣法上的奇才,將他們那陣法全都吃透後,便能發現,這陣法和迴春丹有異曲同工之妙——幾乎在任何時候都能派上點用場,堪稱陣法界的迴春丹啊!


    在她拓印玉簡的時候,顧然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隻羅盤,大概就是王闊口中可以找出陣眼的物件了。這羅盤比他的腦袋還要大上兩圈,但製作卻十分精致。


    製作羅盤的材質有些類似墨玉,但又仿佛帶了點金屬的冰冷之感。雖這底盤是黑的,但是這黑卻一點也不壓抑,裏頭仿佛帶了點藍。像是夏夜的天空,悠遠深邃。其上用一種銀亮剔透的物質,劃出一圈圈的紋路與字符,像是鑲嵌在夜幕之上的點點繁星。


    紀啟順有些疑惑的收起目光,總覺得這羅盤看起來十分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於是幹脆不再多想,而是將玉簡一塊塊分發下去。王闊的那塊玉簡,她特意留到了最後。


    她將玉簡遞給莫憂,道:“在下有一些訣竅要告訴王道友,不知李道友可能行個方便?”莫憂這迴倒是爽快,隻是看了她一眼就走開了。


    紀啟順將自己的一些體悟告訴了王闊,一是對於陣法的體悟,另外就是關於如何在經脈受損的情況下使用靈氣。


    王闊不知道她以往的經曆,還當她心善,便十分誠懇的感謝她:“多謝道友此番相助,王某人真是無以為報!”


    紀啟順沉默片刻,忍不住壓低聲音道:“我不知道你要用什麽法子令我們脫困,按說這是道友的私事,沒有我置喙的道理。但恕在下冒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完這話,她便站直了身,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詳細道友可以再看看玉簡,應當沒有遺漏了。”話畢,她向一直望著這邊的莫憂點了點頭,離開了。


    也就是這麽點功夫,周圍的生魂又多了不少,而包圍圈已經縮緊到了他們麵前三丈的地方。紀啟順在範崢身旁淩空盤坐下來:“怎麽樣?”


    範崢“唔”了一聲:“還差一點。”


    聽她這樣說,紀啟順便不再出聲,而是將目光放到了稍遠處的顧然身上。他拖著羅盤,額上都是汗珠,看起來十分吃力。不過可以理解,這羅盤一看就不是什麽尋常之物,消耗大一些也不稀奇。


    當範崢和莫憂還在消化陣法的時候,王闊已經睜開了眼睛,應當是已經消化完了。紀啟順不露行跡的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裏搖頭,可惜了。


    這會她才認同了許守一曾經勸她的那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唯有活著才會有希望,如果死了,那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到了這時候,她終於後怕起來。幸好——幸好她沒有死,她還活著,她的人生一眼望不到頭,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忽聽顧然道:“找到了!”


    眾人朝他望去,隻見那羅盤上現出一道細長的光,投影在西南方向的一點上。找出了陣眼後就好辦多了,顧然滿頭大汗的坐下來調息,紀啟順將玉簡遞給他,他隨手接過,看也顧不上看。


    範崢歎息道:“這守護陣當真不一般,陣眼竟然在那地方,若是沒有那羅盤,就算讓我在這裏一直修煉到神魂,恐怕都看不出端倪。”


    紀啟順也朝陣眼望去,擰了擰眉,光守護陣就已是這麽棘手了,那接下來豈不更麻煩?範崢像是看出了她的憂慮,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生硬的勸道:“沒事,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向範崢點了點頭,示意對方不用擔心自己,然後就起身走到了顧然身旁。顧然腦門上的汗順著他的脖子一路流到了衣裳裏,弄得領口都有些汗死了,看來那羅盤確實讓他消耗很大。


    他緊緊的閉著眼,好像在調息。


    紀啟順輕聲向他道:“一會兒要拜托道友了。”


    顧然眼睛都沒有睜開,好像早知道紀啟順在他身邊一樣:“拜托我?若顧某沒有記錯,這可是閣下提供的陣法。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來,都該是由閣下坐鎮中心吧?”他掀了掀嘴唇,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


    紀啟順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道友的星盤,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啊。”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拂過耳際的清風,但卻像驚雷一般的砸入顧然的心中。


    他猛地睜開眼向紀啟順看去,卻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向他笑笑,隨即轉身離去,好像他所有的秘密都已被她發現。


    範崢看了眼她,又瞄了眼顧然,無聲的詢問:“怎麽?”


    紀啟順把剛剛二人的對話經過,向她複述了一遍。


    範崢有些好奇的問道:“他的星盤到底什麽來頭?”


    紀啟順微笑起來:“我怎麽會知道呢?”


    對方驚訝的看著她:“那你還……”


    她則露齒一笑:“兵不厭詐。”


    兩人一邊閑話,一邊調整狀態。但是顧然卻沒有讓她們等太久,可見對方不管是實力、還是對於陣法的造詣,都是遠超於常人的。


    紀啟順不無感慨的歎了一句:“雲水會當真是藏龍臥虎啊!”


    顧然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對著眾人做了些安排,便吩咐道:“接下來還請諸位聽我指揮,現在——擺陣!”


    之後的進展都很順利,順利的讓人有些不安。


    那些生魂在陣法的麵前,簡直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們很輕鬆的就清理出了一條“小道”,不多久就到了陣眼前頭,紀啟順眼皮一陣跳,她深吸了口氣,將那些異樣的情緒壓在心底。


    顧然臉上的表情也不怎麽好,他盯著星盤看了好一會兒,又向王闊詢問道:“你怎麽樣?”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他沉著臉發出了指令。


    紀啟順仗著自己對陣法十分熟悉,一邊動作,一邊還抽空看了眼王闊。驚異的發現他剛剛還灰敗的麵色竟然奇異的好了不少,麵龐上仿佛蒙了一層柔和的光輝,就像是——迴光返照。


    王闊應該是用了一些爆發秘術,暫時封住了傷口。但以他現在的狀況來看,這爆發秘術應當是在燃燒他的本源。


    她嘴角沉了沉,心中那些不安更加濃鬱了。但是事已至此,她當然不會因為心中的那一點憐憫而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行為。畢竟王闊和她非親非故,能夠出言提醒,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致了。


    所有人都一絲不苟的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就連紅眼睛的莫憂小白兔都格外認真細致,她們緩慢的將經脈、丹田中的靈氣輸入陣法,再由顧然操控著將這些靈氣灌入王闊體內。


    顧然的動作十分輕巧,幾乎能稱得上是小心翼翼。汗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的額頭上沁出。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他與王闊,因為成敗皆係於此二人身上。


    雖然顧然的動作已經很小心了,但畢竟王闊原本就帶了傷,他的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潮紅,但是身周卻縈繞了層疊的靈氣。


    顧然一再的詢問他,有沒有不舒服。


    王闊每次都表示自己沒事,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不對勁。


    到最後莫憂都發現了,可已經太遲了。


    王闊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衝天而起,幾乎要劃破滿目的黑暗。像是冉冉升起的啟明星,又像是王公貴族們所鍾愛的煙火。他承載著眾人的目光,在最高點炸成了一朵華美且巨大的煙花。


    劇烈的爆炸,引起了一陣合著轟鳴聲的動蕩,所有的畫麵與聲音都因此支離破碎。紀啟順大睜著眼,瞳孔縮成針尖似的一小點,像是身處一場荒誕的噩夢。


    恍惚間,有一道聲音穿透了所有的繁蕪,鑽入她的耳中:“還請……幫……看……師妹……多謝……”語句斷斷續續,她卻奇異的明白了含義。


    她昏昏沉沉的下墜著,不知何時才落了地。直到一陣暴雨“嘩——”的落下,她才從恍惚中迴過神來。


    她抬起頭看向天空,猩紅的液體帶著一些細碎的肉塊與骨骼從高處墜落,一滴“雨水”打在她的麵頰上。她伸出手抹了抹臉、把手指湊到鼻端嗅了嗅,瞳孔又是一陣劇烈的收縮——


    這哪裏是雨水!


    這分明是王闊的……


    她望著麵前血腥的場麵,沉浸在巨大的恐懼與驚異中,竟然一時發不出聲音,就這樣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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