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贏疾借道魏國,折返河東郡,避免了秦軍全軍覆沒。贏疾迴到鹹陽,告罪道:“臣,攻趙不利,請王上責罰。”


    “贏疾,快起來。”秦王駟抬手道:“你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臣有罪啊!”贏疾跪地不起,痛聲說道:“十萬大軍渡河攻趙,迴來不足七萬人。請王上責罰。”


    “贏疾、張儀、甘茂、魏章等人留下。其餘的人退下。”


    眾臣行禮告退。


    秦王駟走下台階,扶起贏疾勉勵道:“你能在處於劣勢地情況下,保住我七萬大軍,已然是幸事。攻趙失利,寡人也有不可推脫地責任。寡人高估了秦國的實力,低估了趙氏的戰鬥力。寡人忘了,趙國也是贏姓趙氏子孫。”


    甘茂拱手道:“王上,臣願意領十萬精兵,攻打趙國。”


    秦王駟擺了擺手,問道:“韓趙魏三國,哪國最難打。”


    甘茂沒想到王上會有此一問,頓時語塞。


    “魏國國力居韓趙兩國之上。魏武卒橫行天下數十載,諸侯莫敢爭雄。魏國倚仗魏武卒建立王圖霸業。今,魏國王圖霸業,比不上當年輝煌。然魏國有爭霸諸侯地根基。”張儀頓首道:“臣以為,三晉之中魏國是最難打。”


    秦王駟不做點評,笑著問道:“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甘茂、魏章拱手道:“秦相言之有理。”


    秦王駟將目光停留在贏疾地身上,問道:“贏疾,你也是這個想法嗎?”


    贏疾遲疑片刻,方道:“以前臣也是這種想法。”


    “寡人問的是現在。”


    “趙國。”


    “臣不敢苟同。”張儀反駁道:“趙國東邊打不贏齊國,南邊打不贏魏國,西邊奈何不了秦國。就連北地中山國,趙國也是束手無策。然,魏國居天下之中。東邊有齊,南有韓楚,北有趙,西有秦。天下諸侯,群起攻之,亦不能滅之。足以見得,魏國是最難打。”


    贏疾思索片刻,方道:“秦相言之有理,但我還是覺得趙國難打。”


    “寡人也覺得趙國是不好攻伐的。”秦王駟道:“趙國乃一隻沉睡地猛虎,一旦醒來。中原諸侯豈能與之相爭。”


    魏章琢磨王上之意,問道:“王上是不打算攻趙了。”


    “寡人攻趙是為了牽製趙國出兵燕國。順便也賣一個人情給齊國。”秦王駟走了幾步,續道:“今,我十萬大軍渡河,擊敗趙河岸駐軍,奪藺、離石等地。然而,好景不長。我軍不歸穀敗與趙。隨後,趙國發動了全麵反攻。若非贏疾兵行險招,借道魏國,返迴河東。我十萬大軍,不是葬送趙地,便是葬送魚腹。當今趙君果敢、有魄力,很像寡人年輕地性子。我傾國之兵攻打趙國。趙君亦會傾國之兵抵抗,也不願意求和。贏姓子孫,不怕戰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張儀張開雙臂,問道:“王上,我軍三萬將士,葬送趙地。此仇,我們就不報了。”


    秦王駟正色道:“秦趙不能共存,也會有一場生死存亡地決戰。”


    “以趙國的國力,打得贏魏國就不錯了。”甘茂哂笑道:“豈能是我秦國的對手。”


    “我秦國當年還不是打不贏魏國,也被中原諸侯鄙夷。”秦王駟舒緩一口氣,肅然道:“趙國遲早會傲視諸侯,成為我秦國東出以爭天下,最重要的對手。趙君在,我們攻趙占不到便宜。我們與趙國講和吧!”


    甘茂不解道:“我國乃強國,怎可與趙國講和。”


    張儀思之,讚成道:“臣,主張與趙國講和。”


    贏疾也道:“我們和趙國打了三年,也該講和了。”


    “秦國是強國不錯。若是倚仗國力,不結交諸侯。今日之魏,便是以後我秦國。”秦王駟注視著眾人,眸色淡淡,“趙國不是秦國地敵人。秦趙兩國也不能拚個你死我活。趙君這個人琢磨不透,也令人害怕。寡人可不想以趙君這樣的人成為對手。”


    魏章道:“趙君,不過二十六歲,豈配成為王上的對手。趙君雖有膽識、魄力,也不足以害怕。趙君太年輕了。”


    “二十六歲,多麽令人向往的年歲。正因為趙君年輕,所以寡人才害怕。”秦王駟蹙眉道:“趙君得賢臣、名將輔佐。假以時日,不僅寡人會害怕,天下諸侯也會變色的。寡人和趙君講和,就是為了替秦國減少一個敵人。寡人不想與趙國為敵。”


    “王上說得對。”張儀拱手道:“趙國不是秦國的敵人,趙君也不是王上地對手。我們地對手是楚國。”


    “不錯。”秦王駟道:“寡人得了苴、蜀、巴三國數千裏土地。但要將秦國與三國之地連接起來,我們就要奪取楚國漢中。寡人得了巴蜀,接下來就是窺楚。”


    贏疾聞言,吸了一口氣道:“王上是打算和楚國開戰。”


    “正是。”秦王駟地眼神毫無置疑,他是打算和楚國開戰了。


    贏疾心中湧現出一股莫名地害怕,以秦國國勢,能與龐大地楚國開戰嗎?王上之舉,會將秦國帶入險地。贏疾吞了幾口唾沫,穩定心神,急色道:“齊楚兩國較好,王上若和楚國開戰,便是要應對齊楚兩國。請王上三思。”


    “昔日,楚王誣陷我偷玉。今日,我便要偷楚國土地。”張儀不以為然地說道:“齊楚是盟國,但兩國間隙很深。臣,願望前往楚國,有說楚王,離間齊楚兩國的關係。”


    “不急。”秦王駟道:“寡人和楚國開戰之前,要先離間韓楚之間的關係。”


    張儀道:“王上要攻打韓國。”


    “公孫衍在韓國。此人不除,秦國難安啊!此人若在,離間齊楚韓三國也不會成功。”


    魏章問道:“趙國我們不管了嗎?”


    “齊國破了燕國。”秦王駟唇角含笑道:“寡人相信,齊國得了燕國,趙君會比寡人還急。”


    “我們和趙國講和,趙國便會關注燕國之事。”張儀頷首道:“齊國若得了燕國實力壯大,對我國和趙國而言,不是件好事。趙君見燕國有亡國至險,便會全力插手燕國,阻止齊國吞滅燕國。如此,齊趙兩國便會兵戈相向。無論最終結果是齊國,還是趙國獲勝。最大地贏家是我秦國。王上打算讓齊國成為趙國的對手,這步棋實在是高啊!”


    “知我者張儀也。”秦王駟笑道:“趙君是個可怕的對手,寡人不想去招惹他。寡人就讓齊王去招惹趙君。齊國和趙國成為對手。寡人便可以出兵韓國,離間韓楚,趕走公孫衍。隨後,離間齊楚,與楚國爭天下。”


    ......


    趙國擊退秦國,收複失地。然,秦國攻趙,趙國失去了藺城老將軍藺興、離石守將趙莊。趙國雖然贏了,但在眾人地臉上看不出絲毫地喜悅。此戰,趙國也付出了沉重地代價。


    相邦公子豹、大司寇公子成率領邯鄲百石官吏,出城百裏,迎接趙國的凱旋之軍。


    晉陽郡主趙雲舒、上黨郡守公子歇領著大軍走在前麵,見相邦等人前來相迎,製止大軍前進。趙豹沒有從眾人身上看到勝利地喜悅,更多地是悲戚。趙豹從人群之中看了半響,也未見到自己的兒子。不知為何,趙豹心中感到惴惴不安,“臣,拜見君上。”


    趙雍親自下車,上前扶起他,“相邦,你辛苦了。”


    趙豹迴禮道:“此乃臣份內之事,不敢言苦。”


    趙雍輕咬唇角,悲戚道:“相邦,寡人對不起你。”


    趙豹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宛如跌進萬丈深淵。


    “寡人,沒有保護好趙莊。”趙雍拱手道:“請相邦節哀。”


    趙豹聞言,臉色平靜問道:“莊兒屍首現在何處。”


    趙雍微閉雙眼,往後一指。


    趙豹往趙君所指地方向看了一會兒,重重吸了一口氣,挪動著沉重地步伐,踉踉蹌蹌往前走去。


    在陽光地映襯下,趙豹身影孤寂落寞,還顯得單薄。趙雍忽然覺得相邦老了十歲,他抑製不住心底泛起地傷痛,悲鳴不已。中正官穆澗見相邦站立不穩,上前攙扶。趙豹用眼神謝絕了他的好意。一個人,一步一步往棺槨走去。


    眾將士見狀,眼角溢出熱淚,誰也沒有發出聲音打擾這位老者。


    趙豹上前,扶著棺槨,笑道:“莊兒,父親來晚了。父親現在帶你迴家。”


    眾人聞言,一陣唏噓,淚落不已。


    趙雍手臂上舉,悲憤道:“恭迎趙莊將軍迴家。”


    眾人齊聲高唿道:“恭迎趙莊將軍迴家。”


    眾人之音,宛如山唿海嘯之勢,滌蕩在邯鄲城外山穀之間,久久不能消散。


    趙雍有道:“恭迎壯士迴家。”


    “恭迎壯士迴家。”


    “啟程。”


    “莊兒,我們迴家。”趙豹悲鳴不已,難以自拔。忽覺喉間湧出一股甜味,鮮血噴射而出。趙豹眼角視線,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什麽也看不見。但他容顏安詳,唇角含笑,似乎再說...莊兒,我們到家了。你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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