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喧囂終究漸小。


    馬車駛離了雋永城,向著離湖。


    淩香在他的肩頭找了一處最舒緩的位置倚靠。


    十指也緊緊地纏繞。


    這個春節,兩人雖都在雋永城,卻都是聚少離多,知道引君坊的出使宣布要在元宵節那天與墨雨堂結盟,派出去盯梢的人才終於能迴複正常的生活。


    淩香當然溫賢,卻也是個愛折騰的人,一早便拉著昨日才算放春假的他。


    隻是他的困意不多,便也向著淩香。


    路途中的粉花青草都被雪晶凍上,可當真又有了別樣的風情。


    時不時,淩香又會撩開簾幔,去欣賞。


    而他的記憶,卻也在清風之中慢慢地悠揚。


    記憶裏當然有離湖。


    印象最深的還是湖畔邊的小亭。


    小亭處最適合乘涼,曾幾何時,更是他愛來喝茶的地方。


    當時是初秋的時節。


    風,漸微有些發涼;蟲鳴,魚躍,在離湖邊都可以看到;紅花綠柳稍略有了些更變,卻依舊由殘缺的美好。


    每隔幾天,他就會牽一頭慢馬,準備一點泡茶的器皿,向離湖騎來。


    他喝茶以戒酒。


    所以他泡茶的功夫畢竟算不上好,和呂慕青當是天差地別了。


    可離湖實在飄著香甜清爽的空氣,便是他泡的茶裏,竟也有了這樣的味道。


    風會吹散他身上的戾氣,茶會洗清他體內的躁火。


    於他而言,清清淡淡的一天並沒有什麽不好。


    直到那天,他在亭間被人找到,被林凡找到。


    他固然沒有躲著林凡,卻也不希望被林凡找到。


    林凡卻像是有魔法一樣,無論他藏在了何時何地,都能知道。


    那一次林凡要他給一個人帶幾句話,給何解風帶幾句話。


    就像以往一樣。


    他沒有讓林凡失望,他把話帶到了。


    林凡卻讓他失望,因為死人再也沒有笑。


    甚至連麵龐,別人也再見不到。


    彼此之間,甚至連一張可以緬懷的畫像都沒有留下。


    而迴憶裏的對方,不論有多麽的深刻,麵容,大概還是會模糊的吧。


    他從迴憶裏抽出思緒。


    淩香不再欣賞窗外的冰景,已是抬起了頭,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眸,看著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道。


    “怎麽了嗎?”


    淩香搖了搖頭,眼睛撲閃著,微微地眨了幾下,再次把頭埋在他的肩上,喃喃感性道。


    “隻是想到與老爹初次相逢時了。”


    他稍略有些驚愕,道。


    “也是在這離湖?”


    淩香輕輕地動了動頭,道。


    “那時候我是尋死來的。”


    他頓了頓,不想深究因果,而是道。


    “怎麽著?想要在湖底變成一縷水草?”


    淩香拍了拍他,甚至都在他的脖子上輕咬一下,才有些解氣,才道。


    “那時覺得自己太累了,太髒了,還不如死掉得好。”


    他輕輕地摟著淩香的左肩,給其更緊的倚靠。


    淩香接著道。


    “就在我幾乎要跳下去的時候,老爹出現了。”


    他道。


    “呂房主怎麽把你勸下的?”


    淩香稍略搖頭,淩香道。


    “老爹沒有勸我。”


    他道。


    “哦?”


    淩香道。


    “老爹在一旁看著,隻是在一旁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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