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睜開了眼,在漆黑冰涼的海底卻依然沒有任何希望。


    船在下沉。


    隨著漩渦,一點點的下沉。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船陷落到了什麽樣的海位,一點空氣都沒有的海底讓他再次出現窒息,心頭有強烈的感覺告訴自己,恐怕活不下去。


    朦朧之間,竟仿佛有一條海蛇把自己纏緊。


    那海蛇如箭一樣,憑一己之力,在渦旋的軌跡裏鑿出漏洞。


    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象,否則怎會有海蛇能拖負著自己和船錨一同衝破驚濤


    但身體周遭極速流淌的浪卻分明在告訴他不是虛妄的幻想。


    那海蛇飛也似地從漩渦當中刺破,帶著他一頭紮進了稍略靜謐的海浪中。


    若不曾衝出渦旋,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數個渦旋之間的海隙,會是一片紋絲不動般的死的靜謐。


    更讓他想不到的,卻是海蛇幽幽地慢了。


    在淩亂的水域裏,海蛇可以借著勢將一切穿破;而在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的海底,倒隻有艱難前進。


    他想看清楚些前麵漆青的背影。


    但他卻已乏力。


    臉色默默地難看起來。


    所有的海壓劈頭蓋臉地擠在無以唿吸的他的鼻翼。


    哪怕海下漆黑,甚至都看得出他臉上的鐵青。


    終於憋不住緊抿的嘴,海水由少漸多,倏爾間就往他的胸腹灌入。


    他再一次暈死過去。


    慶幸的當然是他沒死。


    在孟卿衣不斷推擠他的脹腹和淩香百十次的親吻助吸下,他終究恢複了生機。


    他沒有看見黎明,現在正是茫茫的夜裏。


    他艱難地起身,發現仍然置身在螺旋裏,但船卻仿佛在兩股相互牽引的力量中達到了跌跌撞撞的平衡。


    淩香看見他睜開眼睛,忍不住和他親在一起。


    孟卿衣也是稍略癱下來,精疲力盡。


    一船的人經過了險象環生,當然都覺得幸運。


    過了許久,他才把海中隱約所見的說起。


    孟卿衣笑道。


    “那當然不是海蛇,那簡直是海鬼。”


    謝烏衣和他解釋道。


    “那是薛岐。”


    他震驚!如何想得到在海裏穿梭自如的人會是薛岐!他舉目四下去望,無從發覺那個陰森的墨綠色身影。


    孟卿衣道。


    “薛岐太累了,去屋子裏睡了,現在哪怕是泰山崩於前,也喚醒不來。”


    他道。


    “我隻是沒有想到,薛岐在海裏竟能那樣快。”


    孟卿衣笑道。


    “八蛇薛岐,自然有獨到的本領。”


    謝烏衣還忘不掉方才的情形。


    “薛岐先生一看你入海,就破口罵你。”


    他有些不解。


    “哦?”


    李拓道。


    “大概是因為薛岐比你我更識水性,早知道要從漩渦底紮進去,才能脫險。”


    謝烏衣點點頭,喃喃悟道。


    “這和風眼當然是一個道理。”


    肆虐的龍卷風,唯獨越靠近風眼才越能有活下去的生機。


    李拓道。


    “無論如何,我都算是欠了你和薛岐一條命。”


    孟卿衣卻立刻嚴肅起來。


    “這世上最不能有的就是虧欠,你上一刻欠了,你下一刻就要還清。”


    李拓凝視著孟卿衣,問。


    “和你有關?”


    孟卿衣冷道。


    “他本就是我墨雨堂堂下,白白吃虧,我可不允許。”


    李拓道。


    “你要我做什麽來還清?”


    孟卿衣鄭重其事地道。


    “我餓了,你趕緊還我們一頓吃食。對了,昨晚你給小姑娘做的蝦,多上幾份。”


    其餘人早已是見怪不怪了,隻剩下耿魚兒側過泛紅的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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