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沒有問顧曉要帶他去哪兒,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去哪都無所謂。他今天逛得屬實是有些疲憊,在車上小憩了一會兒。


    到了地方,顧曉停了車,也不叫醒他,端詳著林喬現在毫無粉黛修飾清秀的素顏,靜謐且單薄的月光灑在臉上,遠處的海浪聲忽遠忽近。


    顧曉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林喬在台上的樣子,那是林喬的另一麵。


    台上人容顏昳麗,舞台妝襯得他眼尾狹長,林喬歪著頭玩味地看著台下,因為帶著三分懶倦,抬眸間更顯驚心動魄。


    舞台下隱秘的角落,顧曉的目光就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仗著林喬看不見,熾熱且毫不掩飾。無論是什麽樣的林喬,都能讓顧曉每次見到,心就狂跳不止。


    林喬沒睡多久,悠悠轉醒,顧曉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怎麽不叫醒我?”林喬揉了揉臉,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困倦。


    “剛到,想讓你再多一睡會兒。”顧曉麵不改色地撒謊,“下車吧。”


    夜色微涼,頭頂的天空是如深海般的墨藍色,那上麵鑲嵌著月亮也蒙著一層模糊的白。


    林喬作為南方孩子,很少能見到海,更是隻旱鴨子,遇到錄綜藝需要下水時,一向佛係的他會變得勝負欲爆棚,隻為了能堅守在陸地上。


    在flechazo時,隊友不知道林喬怕水怕得離譜,男孩子間的打鬧玩嗨起來就沒輕沒重,另外八個人當時都處在興頭上,加上林喬的韓語並不好,一緊張就更是結結巴巴,隊友還以為他隻是半推半就,林喬竟然被八個人一起舉起,拋到了海中。


    溺水的痛苦林喬無法形容,海水淹沒過了他的口鼻,沒做好準備沒來得及憋氣的他,隻覺得唿吸道湧入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他拚命掙紮卻無力逃脫。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淹沒了身體,淹沒了理智,林喬感到無助和絕望。


    那種窒息感直到很久以後依舊如影隨形,而在之後的遊戲中,flechazo的隊友們並沒有因為林喬怕水而對他多加照顧,反而在分隊時,將他像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誰都不想和旱鴨子當隊友,林喬成了累贅。怕水明明情有可原,卻成了林喬罪不可赦的標簽,從那以後,林喬對大海的恐懼達到了頂峰。


    如今,他靜靜地站在海邊,目光凝視著那片無垠的海麵。夜幕籠罩下,月光灑在海麵,泛起層層銀光。海浪不斷拍打著岸邊,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他的不甘。


    “來嗎,”顧曉伸出手,彎腰行了個紳士禮,優雅且自然,“信我。”


    海風輕拂著林喬的臉龐,帶來一絲涼意和鹹澀的味道。他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顧曉伸出的手,心中湧起一股寧靜的力量。


    “我信你。”他輕聲道,將手放在了顧曉朝上的掌心中。


    顧曉幾不可察地笑了下,輕柔地收緊掌心,握著林喬的手慢慢向海邊走去。


    “三年級暑假,學校組織大家考遊泳證,我是那一批學生裏唯一一個沒過的,蔣寧和姐姐嘲笑了我很久。”顧曉一邊走一邊說。


    越是靠近海邊,他越能感受到林喬的緊繃,他安撫地摩挲著林喬的手背,繼續說道:“六年級,我跟著一群三年級的小孩繼續學遊泳,結果期末考試那天依舊沒過。”


    顧曉自嘲地笑笑:“泳池的水隻到我的腰部,我站在小我三屆的人中間鶴立雞群,卻還是過不了。”


    聽著顧曉的糗事,林喬也放鬆了下來,沒那麽緊張了:“所以你現在會遊泳了嗎?”


    “會了,”顧曉說,“清華要求畢業生必須會遊泳,我就特意又去考了證,結果沒用上,去北大了。”


    “拿到證書之前,我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總會有我不擅長的東西,沒必要去死磕一件我根本不擅長的事。”


    “但雖然你心裏是這麽想的,最後還是去死磕到底了,”終於走到了海邊,林喬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麵對著顧曉。


    “因為你是顧曉,所以你一定會竭盡全力做好每一件事。”


    “正解,”顧曉嘴角上揚,“所以我認為,應該給你一次重新認識大海的機會,隻因為你是林喬。”


    “這一次,沒有別人,隻有我,林喬,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保護你。”


    那些林喬未曾言說的經曆,顧曉全都知道。


    破碎的,琳琅的,林喬每一寸疼痛過的肌膚,每一幀眼淚,顧曉都隔著屏幕感同身受過。


    他怎麽會不知道。


    苦苦的掙紮與哀求,淹沒在水裏的茫然無措,聽到隊友刺耳的笑聲後低垂的眼眸……他又怎麽不會心疼。


    而顧曉更明白的是,林喬的心理陰影不光是墜入海中,他對自己一向苛刻,這種淪為笑柄的事情會形成一根刺,深深紮根於心中,拔不掉,又忽視不了。


    這多像當初的他。


    顧曉眸色暗了暗,隻要一想到林喬那糟心的前營業(劃重點)cp,他心裏就十分不爽。


    林喬看出了顧曉的心思,手指勾了勾顧曉的掌心:“那你說怎麽辦,我都聽你的。”


    顧曉一瞬間就被林喬的小動作給哄好了,他笑了笑,垂首在林喬唇上落下一個吻,忽然鬆開了兩人交握的手,轉身向大海跑去。


    林喬愣了愣,手心一空,下意識想追去,聽到海浪聲又猶豫地止住腳步。


    “林喬!”


    海水沒過了顧曉的鞋麵,他還在往深處走去。


    林喬眼睜睜看著顧曉漸漸遠去,一顆心揪了起來。


    “迴來吧顧曉!”他唿喊,聲音在海風中帶著一絲不安的顫抖。


    海水已經到了顧曉的腰處,黑色的襯衫貼在他勁瘦的腰身上,在銀色的月光下勾勒出隱晦的輪廓。


    顧曉靜靜地看著林喬,眼中是十萬分的專注:“林喬,你看,大海其實沒你想象的那麽可怕,你介意的是那些算不上人的東西,他們帶給你的那些不可磨滅的痛,從今以後,我都會慢慢陪你療養,有我在,沒有什麽會再傷到你,我發誓。”


    顧曉這輩子就沒怎麽罵過人,哪怕是對很討厭的樸政勳等人,他也說不出髒話。


    林喬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有些東西歡欣得像要漫開,同時也軟軟的,化作一片溫柔。


    顧曉張開雙臂,挑眉望著林喬。


    “我顧曉,對著這個天,對著這片海,對著我麵前的這個人,發誓,”顧曉那雙清澈如星的眼裏,是滿滿的勝券在握。


    “永遠保護好林喬,永遠讓他開心,永遠愛他。”


    林喬眼眶泛紅,故意問道:“如果你做不到怎麽辦?”顧曉不假思索道:“我剃發為僧。”


    “大可不必。”林喬連忙製止。


    “所以?”顧曉抬了抬下巴,瘋狂暗示,“我手都舉酸了。”


    林喬矜持地思考了一會兒,紆尊降貴地往前走,在鞋碰到海水的那一刻,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樣,向顧曉狂奔過去,撲在了顧曉懷裏。


    顧曉穩穩地接住林喬,靜謐的夜空下,兩個相似的靈魂緊緊相擁。


    林喬的唿吸有些急促,死死抓著顧曉的襯衫。顧曉安撫地拍著他的後背,親吻他的發絲與耳垂,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顧曉,確實沒那麽可怕。”林喬的臉色有些蒼白,他閉著眼睛,埋頭在顧曉的肩窩。


    顧曉並沒有拆穿他的愛人現在的身軀在如何顫抖,隻是將林喬抱得更緊了:“嗯,不怕了。”


    暗礁與裂穀曾讓林喬極端、哽咽與疲累,顧曉則是他共振的水波,終於助他從痛苦的窒息中逃脫。


    ————


    迴到酒店,林喬洗完澡擦著頭發,想起今晚發生的事,忍不住又紅了臉。


    顧曉和林喬的舉動吸引了一群夜遊的青年人,林喬在他們善意的起哄與口哨聲中,捂著臉逃之夭夭,顧曉則被他們抓走,一起玩水上籃球去了。


    顧曉在去之前,還特意裝模作樣地征求了林喬的意見,見到林喬點頭才跟那群人走了。


    於是又惹得那群美國人開始激動地尖叫,海天之下盡是“you love him so much!(你是如此愛他!)”的驚歎聲。


    林喬真想挖個沙坑把自己埋了。


    他坐在沙灘上望著顧曉,看著顧曉的襯衫完全濕透,緊緊地貼在身軀上,仿佛與肌膚融為一體。


    隨著顧曉的每一次唿吸和動作,濕透的襯衫都會輕輕地摩擦著他的皮膚,在銀色的月光下,那隱藏在近乎透明的布料之下的腹肌若隱若現。冰冷的水珠從顧曉高高的眉骨上滾過,順著他高挺的鼻梁弧線又沒入到下顎。


    “he''''s very handsome.(他很帥。)”


    林喬的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人,他驀然出聲,被美色誘惑到的林喬頓時嚇了一跳。


    “hey, rx, i get your obsession.(嘿,別緊張,我懂你的癡迷。)”那人笑了笑,“he''''s in great shape. i''''d be drooling, too.(他身材很好,換作是我也會流口水的。)”


    “indeed, i have always thought so.(確實,我也一直這樣認為。)”


    男朋友被誇獎了,林喬心裏美滋滋的同時還警鈴大作,狀似不經意地打量著麵前這個金發碧眼的年輕男生。


    “don''''t be so hostile to me. i have a boyfriend.(別對我有這麽大敵意,我有男朋友了。)”


    男生看出了林喬的警惕,聳了聳肩,指給林喬看,“there he is, on your boyfriend''''s team. they work really well together, don''''t they?(他在那兒呢,和你男朋友一隊,他們的配合很默契,不是嗎?)”


    林喬暗自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真小心眼,有些尷尬地順著男生指的方向望去,也看見了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一米九的白人男朋友。


    “一米九”見“金發”看了過來,高興地揮揮手,露出一口白牙。


    旁邊的顧曉突然上前一步,擋住了“一米九”的視線,視線也看似不經意地飄在了林喬臉上。


    “oh, you''''re a jealous couple.(哦,你們真是愛吃醋的一對情侶。)”“金發”撇撇嘴,“haven''''t been together long, have you?(你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吧?)”


    “yes.”林喬承認。


    “lidio and i were the same way when we first got together. he was always jealous, and when he was jealous, i suffered.you know?(我和lidio剛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他老是吃醋,他一吃醋我就遭殃了。你懂吧?)”


    “your boyfriend also looks very physical. do you have a time when you can''''t stand him?(你男朋友也看上去體力很好的樣子,你會有受不了他的時候嗎?)”


    林喬:“……no.”


    “金發”一臉驚訝:“sorry, i underestimated you. look at your face and figure, i thought...(對不起,我低估你了。看你的臉和身材,我還以為……)”


    “actually! it''''s us... i haven''''t done that yet.(其實!是我們還沒做到那一步。)”林喬急忙打斷。


    “why?”“金發”困惑道,“lidio and i had sex the moment we were together. how can you hold it?(我和lidio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做·愛了,你們是怎麽忍得住的?)”


    林喬:“……”


    他跟顧曉是怎麽在一起的?


    好像是顧曉裝綠茶,自己就掉陷阱裏了,然後……就分了兩個房間睡覺了,一點要做到最後的心思都沒有(在他看來)。


    後來,“金發”興致勃勃且詳略得當地給林喬科普了男性床笫之事,無微不至細致到套子如何精確地挑選尺寸和使用時的注意事項。


    林喬全程插不上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默默祈禱顧曉聽不見他們這裏的動靜,耳根子紅到爆炸。


    等到顧曉終於結束了他們的水上籃球,林喬如獲大赦,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屁顛屁顛地跑上去抓住顧曉的手臂:“結束了嗎?玩得開心嗎?我們走吧!”


    顧曉一頓,有些疑惑地看著林喬略帶窘迫的樣子,牽住林喬的手和其他人告別。


    “金發”則顯然意會錯了意思,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星星眼的林喬:“i didn''''t think you''''d be so eager.remember, no matter how much you expect, you should be prepared, or you will get hurt.(我沒想到你這麽迫不及待。記住,就算再怎麽期待也要做好充足準備,不然會受傷的。)”


    林喬:“……”


    顧曉:“?”


    lidio:“wow~”


    “你們聊什麽了?”顧曉問。


    “沒什麽!”林喬給“金發”使眼色,“i''''m gonna go. have a good time!(我們先走了,祝你們玩得愉快。)”


    “you too.”“金發”神秘地笑笑。


    林喬汗流浹背了。


    顧曉和林喬先後在車裏換下了濕衣服,迴去的路上,顧曉欲言又止。


    林喬:“別問,問就是什麽都沒說。”


    顧曉:“……好的。”


    一時間沒人再說話,狹小的空間內,唿吸聲清晰可聞。


    就在林喬以為這一茬要過去了的時候,顧曉又說話了:“其實,他的聲音很大。”


    林喬:“……”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林喬坐直了些,嚴肅地說:“顧曉,你要知道,我們兩國的民風並不同。”


    顧曉沒立即迴複,林喬等了一會兒,才聽見他悶悶地說了句:“嗯。”


    車在紅綠燈前停下,林喬揉了把顧曉還在滴水的頭發,給顧曉揉成了雞窩:“別想那些雜七雜八的,談戀愛談戀愛,先談再……咳,再做·愛。”


    後半句林喬的聲音小了下去,刻意地看向窗外,感受到顧曉帶著笑意的視線後,他幹脆閉上眼睛裝睡。


    林喬裝著裝著還真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到了酒店。


    現在,洗漱好一切準備就寢的林喬,由於在今晚已經睡了兩覺,現在的精神格外地亢奮,以至於他滿腦子都是“金發”說的話還有顧曉的臉,二者結合起來,在他腦海中構成一幅不可言說的畫麵。


    什麽先談再做,淨扯吧。


    林喬認命地再次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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