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毫無預兆地換了個新發型的勖陽一出現即驚著了向茹。


    “……你幹嘛把頭發剪這麽短?”向茹怔怔地看著她那個久違的小男生發型,“你們倆吵架啦?”


    勖陽沒好氣,“沒吵架,好著呢。”好得不能再好才弄了這麽一出。


    “不是,那你是想起來什麽了?你這頭發前些日子好容易養長了點吧,我還說你是為了拍婚紗照做準備呢,”向茹也是想得有點遠,“這剪這麽短,不好做造型啊!話說迴來,我也是服了你了,下了班還有跑去剪頭發的時間?我都是不到周末不安排這種耗時的活動,平時的時間太緊了,哪有功夫在理發店一坐坐好幾個小時啊。”


    誰說不是呢?勖陽想。


    但凡是個正常人,誰會晚上大半夜的——當然也沒到了,不過八九點鍾總有了——滿馬路找沒打烊的美發沙龍收拾自己這顆頭?


    這也很難啟齒。


    說起來太招人笑話了。


    柯一維本來應該是把頭發這事兒給忘了,畢竟耳鬢廝磨時說的話,男的比女的更加不較真。不過他倆說起假期的安排,除了安排好家裏的事兒,還打算計劃一下屬於兩個人的第一次出遊。因此從郊野公園迴到單位,要不是有活兒頂著,張曉雯也迴來稍作休整了礙著眼,這一下午的旅遊攻略就定出來了——也就不必非得下了班還有個充分的理由去他家裏再“加個班”。


    “那個……我問問你,”勖陽拉住向茹,這事兒實在也不太好說,“就是說,你和你們家梁老師,現在能保持在一個什麽頻率?和諧不和諧?”


    向茹一口水差點把自己嗆著,“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方麵嗎?”


    少女非常無辜,“是。”


    “……我真是服了你們倆,我真是服了,”向茹翻著眼睛,狂拍胸口往下順那口氣,“你這個問題太突然了,我沒做好思想準備。”


    勖陽難得求知欲蓬勃發展,“那你現在想一想。”


    “不用想,我們倆現在基本也沒那個需要,要說分居也是沒關係的,根本啥都不礙事,”向茹做賊心虛地四下看了看空蕩蕩的檔案室,“你不知道,我生完我兒子,有一陣子就還行,特別想;然後我兒子慢慢大了,可能是養娃太吃時間,亂七八糟閑白事兒又每天都堆在眼前,漸漸地就都沒有興趣,也沒精力了。有時候他也想,可我多累啊,我寧願穩穩當當地踏實睡一覺。”


    顯然這不是少女想要知道的答案,“那我不是還沒到你這個階段了嘛,我想問就是你們倆在我們倆這個階段的時候呢?”


    向茹看神經病一樣看了她一眼,“我們倆搞對象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而且我們倆膽小如鼠,領證之前隻敢拉拉手,真沒像你們倆這樣如膠似漆過,我們好像直接就跳躍到生娃那個步驟去了。”


    麻麻不太放心,又囑咐,“你們倆熱情歸熱情啊,你可得自己留點心眼兒,做好防護措施,別把自己玩進去,畢竟你倆還沒進入法定程序呢。”


    “那個我是知道的啊,我又不是未成年小朋友了,”勖陽眼看著從向茹身上明顯得不到知識的滋養,沒什麽參照係,索性就和閨蜜念叨念叨這私密事,“我就是覺得吧,我們倆挺奇怪的。”


    “哪裏奇怪了?”


    “嗯……就是,”她在思考怎麽描述比較準確,“就是我也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這樣,反正我們倆就是有點過於……過於……好了。”


    向茹無奈地歎口氣。看了吧,文字工作出身、特長咬文嚼字兒又如何?說到男女之事,還不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字兒能合理概述。


    “你倆好你也嘀咕啊,不好你也嘀咕,你這也是挺有意思的。”


    勖陽捂臉,“我就想知道這是否正常。”


    “那你自己對比一下你和楚大師那會兒呢?”現成的前車之鑒。


    勖陽抓抓一把抓不起幾根的頭發,“我跟他也沒這種一黏糊上就分不開的感覺啊!我們倆那特別像公事公辦,走個流程。原本我也覺得那樣挺好的,幹脆利索,可是我這一跟柯一維對比,真的不一樣啊!”


    向茹牙根一陣發酸,“不是,你一定要用‘黏糊’這麽有畫麵感的詞嗎?”


    “……領會精神。”


    “就是太領會了我才受不了!”


    勖陽實在也想不到可以怎麽描述給向茹聽。再說就太露骨了。


    她也不知道是否有這樣一種關係,大概是天生的身體吸引相互適配?反正真的是如同兩塊磁鐵,平時放得遠遠的相安無事,各自摸上去也都是又涼又硬,可一旦彼此靠近,好麽,立刻天雷勾動地火,如膠似漆,難舍難分,多大的勁兒都掰不開。


    和諧得就都有點……超乎常理了。


    公眾場合也都還好控製,一進入私人空間,身子一聲嘶吼,拖著理性狂奔猛闖,脫韁之馬,拉都拉不住。


    本來柯一維這樣也還好說,男孩子嘛,又正當年。漸漸地勖陽發現自己好像也被觸發了原生態模式,這就有點驚悚了。


    自己麵對自己從未了解的另一麵,總是會懵一陣子的。


    加上柯一維家又足夠清靜,他那張床又特別舒服,那瓶香薰的味道還是她親自挑選的——


    向茹聽不下去了,“總之你倆這不趕緊結婚很難收場。”


    分別放出去了,也不知道還會謔謔到誰身上。


    “不是,剛才咱倆是不是在說你這頭發的事?”向茹終於意識到了這嚴重跑題的現象,“我為什麽要被迫在這兒聽你講述你倆的閨房之樂?已婚有娃婦女受不了這個刺激的,姑娘。”


    勖陽臉一紅,“這不就說到頭發了嘛。”


    鋪墊總是需要有的。


    本來其實已經沒什麽了。倆人洗完澡收拾收拾,勖陽就吹頭發準備迴家了。


    柯一維突發奇想,“要不我給你剪頭發吧。”


    勖陽嚇一跳,“你要幹嘛?”


    “剪短一點而已,我看張曉雯看的那些視頻裏也經常有人自己給自己剪,”柯一維比劃著,“不就是那樣,然後那樣,然後從那裏剪掉,就完了?看著也沒有很難。”


    向茹張大了嘴,“你就讓他剪了?”


    勖陽垮著張臉,“他非要玩。”


    玩。好吧。


    她蓄起頭發那會兒,確實存了份小心思。那時候剛和柯一維處於相互試探摸索的萌芽期,一個小男孩默默悄悄靜靜地關注著自己照顧著自己,就好比一隻小毛爪子怯怯地往手上蹭著,蹭啊蹭的就把人的心蹭軟了,也把她身為女性的本能一點點摩挲了出來。她忽然就想起自己好久沒見過自己長頭發的樣子了。


    還有一個心機是,很想和柯一維真的在一起。所以她默默地發了個願:如果他們倆成了,她再剪頭發。


    要是不成呢?不成那這個願就立地作廢,她自己愛幹啥幹啥。不過很大的概率是她也忍不到太久,短頭發時間長了,需要比較強的意誌力才能再把長發蓄起來的。


    誰想到事態的發展就這麽一日千裏呢。就在她這頭發堪堪齊肩的當口兒,成了。


    然後人家小哥哥說:“剪了吧。”


    這是天意吧。


    其實勖陽看網上小視頻也很多,自己打理個劉海呀長發變短呀居家修剪呀,似乎是很簡單,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樣子。柯一維要玩個情趣,就讓他玩吧,兩剪子的事,想也不會離譜到哪兒去。


    然而人家真是不辜負她的殷切信任啊。


    微博上有個韓國電視劇的片段,加了個tag叫“剪壞劉海怎麽辦”。柯一維的兩剪子,就塑造出了這個tag的效果。


    一開始還都挺像那麽迴事兒的。柯一維找了件自己的舊襯衣給她圍得嚴嚴實實,然後翻視頻翻到一個滿意的造型對她說“咱就剪個這樣的多可愛還簡單直接剪一圈就得了”,信心滿滿地說得勖陽都要信了。畢竟眼前這位高低也是個有點藝術細菌的,審美和手上的技巧應該都還過得去,而且那麽個日常小bob確實看上去也沒啥難的。——就算不行,就去找專業的再弄嘛。


    但事實證明,這藝術家的手有時也不那麽有準兒。


    他第一剪下去還算齊,第二剪就剪出了個豁口,補救的過程當中就越剪越呈鋸齒狀,修修剪剪一路就把齊肩發剪到了齊腮。


    有個造型叫狗啃劉海,她這腦袋哪兒哪兒都像是狗啃過的。


    勖陽終於意識到放任他繼續在自己腦袋上創作下去,很有可能明天就沒法出門見人了。見不見人沒關係,沒法上班掙錢,那才是大問題。


    然後倆人匆匆忙忙開車出去滿大街找還在營業的美發店。也不敢去朋友的那家,這傳出去了還怎麽做人。結果晃蕩了幾個圈,發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有點檔次的店還燈火通明,遂趕緊進去求助。


    那理發師看著不是個咋咋唿唿的模樣,但看到女孩一摘帽子露出來那一腦袋三長兩短的亂發也滿臉無語的表情,能看出來在很想問問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需要不需要報警和算了吧接個活兒掙份錢別的老子都不管的心態之間糾結了好一會兒,然後長出了一口氣默默動手幹活兒。


    倆人都麵紅耳赤,也不敢多說話,生怕人家問起什麽不好迴答,也真是生平未有的體驗了。


    理發師大致剪了幾下,大概是終於忍耐不住了,問柯一維:“是因為懷孕了所以想要剪的嗎?”


    柯一維一怔,“啊。啊?”


    勖陽被這一下給噎得差點就背過氣去,“您是怎麽看出來我懷孕的?”就離譜。


    “好多女孩懷孕了不都是老公在家把頭發給剪了嘛,”理發師陳述經驗,“然後就剪壞了,好好的頭發謔謔成什麽樣的都有。”


    這個說法倒是令人有種奇異的舒適——勖陽決定就將錯就錯吧,反正他不是說她胖的意思。


    “可不是嘛,我說出來好好剪,他非要自己給我剪,這就剪得亂七八糟。”


    勖陽語氣裏的嗔怪和神情裏的小傲嬌都滿分到位,末了還從鏡子裏瞪了柯一維一眼。


    柯一維憋笑憋得臉通紅。這信口開河的本事也是真絕。


    理發師的經驗論得到肯定,專業水平帶來的底氣立刻就讓本人不像方才那麽生冷,“是吧?我剛才一看就知道。不過你看著也真不像孕婦,又瘦動作又敏捷,真挺難得的。”


    柯一維已經插不上話了,他忍住不笑出聲已經十分辛苦。


    勖陽幹笑,“是啊,哈哈哈哈,那我確實還行。”這可太有趣了。


    “那你們是打算怎麽剪?”理發師這會兒就有點過於熱情了,開始替他們操心,“其實要是這種情況,最好還是直接剪短些,好打理。”


    勖陽嚇一跳,“那短些得有多短?”


    理發師隨手拿過本雜誌翻開給她看,“你臉小,輪廓清楚,五官也立體,最適合剪短發,越短越精神。”


    柯一維終於能說一句了,“你看我說是吧。”


    兩個男人一拍即合。


    半個小時之後,勖陽看著鏡子裏被剪了個比男孩子的小毛寸長不了多少的毛茸茸短發的自己發愣。


    倒也不是沒剪過這麽短的,比這還短的也有,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再過幾天她可是要去見家長的呀。


    理發師非常得意,“你看,我就說你頭發越短越有氣質,這個發型可不是一般女孩能駕馭得了的,沒有點氣場根本hold不住。”


    勖陽苦笑,“我謝謝您啊。”


    她從鏡子裏招唿柯一維,“你覺得好看嗎?”


    柯一維過來,眯著笑眼唿嚕狗毛一樣唿嚕一把她新鮮出爐的腦袋,“好看,特別可愛。”


    “你看你老公也說好看。我告訴你,等到她過些日子長長了,或者月份大了不好活動了,你可以用剪子這樣,或者你家裏有推子——電動的剃須刀也行,你就從這個角度再修理修理,基本可以維持到她生,非常方便。”


    “好好好,行行行。”


    這次輪到勖陽哭笑不得,這也太離譜了,越說越像真的了。


    衝水吹幹,柯一維拿了外套給她披,嬉皮笑臉,“怎麽著,迴家吧媳婦兒?”


    勖陽很不習慣地摸著涼颼颼又被刮得有些發紅的脖頸,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迴什麽家,分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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